養子馮凱要結婚的消息我是從他的朋友圈裏知道的。
我關心地打給他:“凱凱,你準備在哪擺酒,我們這邊有不錯的酒店......”
“鄉下地方能有什麼見得人的酒店。婚禮地點我會發給你,如果不方便就不用特地趕來。”
雖然聽出他語氣裏的冷淡,但畢竟是養了二十多年的兒子,所以我還是在婚禮前兩天趕到。
一進酒店門,我就聽見他被嶽父厲聲斥責:“再找不到豐海村的陳廠長拿下那塊地,你婚後直接做家庭煮夫得了,廢物!要不是靈靈堅持要嫁你,我早就把你開除了!”
我怒不可遏,正準備亮出身份幫馮凱,他卻詫異開口道:“陳姨,你真的來了?”
我呆愣在原地。
他叫我什麼,陳姨?
馮凱走到我麵前,對我使眼色,並介紹道:“爸,這是我的一位遠房親戚,陳姨。”
“有錢有地的陳廠長找不到,窮鄉僻壤的陳阿姨倒是不請自來。”田國超譏諷道。
“那個,我先帶她上房間安頓下來。”
“等會。”田國超拉住馮凱,“你帶她去旅館住吧,我們在希爾酒店開的客房是接待貴客的。”
田國超上下打量我樸實的穿著,嫌棄之意滿溢。
我盯著馮凱,隻要他此刻出言維護我,我就說出身份幫他。
“其實小旅館更溫馨,況且怎麼也比你在鄉下住的地方好多了,對吧?”
馮凱的話讓我瞬間心寒,但我還是配合地點點頭,他笑著鬆了一口氣。
在我轉身那刻,田國超小聲嘟囔:“蹭吃蹭喝的窮親戚也配住五星級酒店。”
馮凱幫我拿行李箱的手頓了一下,他明顯是聽到了,不過很快若無其事地幫我推開酒店門。
小旅館開在城中村的小巷子裏,比我想象中的破舊。
我看了下價格,六十元一間無窗大床房,有窗的要加五元。
“要個無窗大床房。”馮凱毫不猶豫。
他幫我把行李箱拎上房間,邊走邊抱怨:“媽,你箱子裏裝的什麼,家裏特產嗎?這麼沉。我告訴你,大城市裏什麼都有,沒必要大老遠帶過來。”
我沒有搭理他,他繼續解釋道:“你別怪我不認你。現在的社會很現實,像我這樣沒錢沒背景的底層本來就被人瞧不起,再加上從鄉下出來的媽,就更加......”
“行了,你走吧,我要休息。”
馮凱迫不及待地離開,行李箱被他隨意扔到房間一角。
他不知道,裏麵裝的全是我原本打算送給他的結婚金器。
2
房間潮濕陰冷,黴味彌漫。
其實在來的路上,我們有經過一家舒適的酒店,但他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
在他眼裏,辛苦養育了他二十多年的鄉下養母隻配住小旅館。
而且他明知我害怕密封空間,依然選擇了便宜五元的無窗房。
我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走到那家酒店入住。
“媽,房間裏的泡麵、礦泉水記得不要拆開吃,很貴的!到時要從押金扣。”
此刻餓了一天的我正在樓下麵館吃麵,看到他的信息後頓時胃口全無。
第二天大早,他興衝衝地打給我:“你現在打車來A小區,今晚不住旅館了,住家裏來。”
馮凱早早在小區樓下等我。
我略帶安慰地笑著問他:“終於知道要把你媽接來住了?”
在他打開門的刹那,我的笑容僵在臉上。
房內亂七八糟,田靈趾高氣昂地指揮我:“那誰,快來把房子打掃幹淨。最近來串門的親戚太多,根本來不及收拾。算了,還是先做飯吧,我餓了。”
我眉頭緊鎖,馮凱打圓場:“靈靈,這是陳姨。”
“我管她什麼姨呢!趕緊去做飯。”田靈一臉不耐煩。
馮凱按住我準備拉箱走的手,用眼神懇求我留下並小聲道:“吃飯時我會說的,忍忍吧。”
於是,為了馮凱,為了家,我再次忍住了。
3
田靈在我煮飯時不停叨叨:“哎呀我不吃蔥!魚不能煮爛了,趕緊翻麵!你會做飯嗎你!”
好不容易煮完,我準備上桌,她擋住了我:“我不和鄉下人同桌吃飯,等我吃完你再吃。”
“馮凱。”我表情嚴肅地提醒他。
他糾結了一番,鼓起勇氣剛要開口,田靈接著嗤笑道:“好在你的養母不是她這類人,不然無論你多帥我都不想嫁你。”
馮凱立馬泄了氣,支支吾吾地附和:“對,對啊,我養母是個事業有成的女強人。”
“不過就是太小氣了,你結婚她完全不幫你準備彩禮、三金那些,而且人也不到。”
“我們不說這些,飯菜要涼了,吃吧。陳姨,你可以夾點飯菜到客廳吃。”
他低著頭說話,不敢看我。
我冷哼一聲,拿起碗把愛吃的菜全部毫不客氣地夾上幾筷子。
“正好,我也不和沒教養的人同桌吃飯,倒胃口。”
田靈對我心存不滿,晚上她指著客廳沙發說:“喏,你今晚就睡這,夠寬敞吧。”
明明有兩間客房空著,她卻非要我睡客廳,我的好兒子躲在房間假裝不知情。
我躺著沙發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五味雜陳。
這時,我收到秦朗的信息:“陳姨,我剛忙完你交代給我的事,明天訂最早的航班過來找你。”
“那件事取消,你幫我去做另一件事吧。”
婚宴當天,我拉著行李箱剛到宴會廳門口,就被盛裝打扮的田靈攔住。
她暴跳如雷,指著馮凱鼻子罵:“我不是說了嗎,別讓她參加我們婚禮!”
緊接著生氣地轉向我:“這位鄉下大媽,識趣就趕緊走。今天婚禮來的可都是我娘家有頭有臉的人,不像你這種,包一百元紅包就連吃帶拿的窮鬼。按我說,你根本沒資格來!”
她凶狠地叉著腰,幾個年輕的賓客圍過來看熱鬧。
有人開玩笑:“想吃不是不可以,等我們吃剩了,可以大發善心放你進來打包剩菜剩飯。”
說完大家哄笑起來,我冷眼望向馮凱,一字一句地說。
“我怎麼沒資格來,我是新郎的媽媽。”
4
田靈瞪大了眼睛,隨即哭鬧起來:“馮凱!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
馮凱完全哄不住,於是大聲朝我吼:“你為什麼要說出來!這事很光彩嗎?”
“你覺得我是你媽這事很不光彩嗎?”我不可置信。
“嚴格來說,你並不是我媽!你收養我隻是為了自己百年之後有兒子送終,我們之間純粹利益關係!”
“啪”一聲響起,我用盡全力憤怒地扇了他一耳光。
我傾注了半生心血養的兒子,竟是個徹頭徹尾的白眼狼!
“早知道就不把你從海邊撿回來!”
“我巴不得撿到我的是別人,這樣我就不用跟著你窮困潦倒那麼久!”
馮凱被我打得雙眼猩紅,想上前拉扯我。
我下意識避開,差點摔倒,被趕來的秦朗扶住。
“喲,鄉下婆居然養得起俊俏小白臉?”田靈趁機潑我臟水。
“嘴巴給我放幹淨,我揍起女人來毫不手軟!”
秦朗不是好惹的,在我資助他上學前是村裏有名的刺頭。
田靈一下子被嚇得噤聲,臉色發青。
“陳姨,沒事吧?”秦朗關心道。
“打開行李箱給馮凱看看我的禮物。”我淡然開口。
“媽,打開幹嘛!你還嫌我不夠難堪麼?”
周圍聚集起一堆看戲的賓客:“開啊!讓我們長長見識,鄉下婆帶了什麼破爛賀你新婚!”
箱子被拉開的那刻,全場安靜了。
粗厚的黃金龍鳳手鐲、重工繁花項鏈、精致鳳冠等應有盡有,甚至還塞了一排金條。
有了它們的襯托,顯得田靈戴的那點金飾暗淡無光。
“媽,你哪來那麼多錢買金器?”馮凱激動地聲音在顫抖。
“你上了大學之後就沒再回去了,自然不知道我們村這幾年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早已不是你以為的那個窮困潦倒、沒什麼利用價值的養母。”
5
“您說的什麼話呢!兩母子吵架口不擇言很正常,別站著了,進主桌坐。”
田靈堆起討好的笑,與剛剛咄咄逼人的模樣截然不同。
“不必了,我辦完事就走。”
我伸出手,秦朗立刻把一份文件放到我手上。
“這是解除收養關係的協議,簽吧。”
“不,我不簽!”馮凱大驚失色地後退一步。
“我今天來是想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如果你知錯並主動道歉認回我,我就不計前嫌,把準備好的一箱金器和一份文件當新婚禮物送你。反之就是解除收養關係。”
“什麼文件?”田靈敏銳地捕捉到關鍵信息。
“要你管!馮凱,你是個男人就爽快地簽!別讓大家看笑話!”
秦朗急躁地把協議書甩到馮凱身上。
馮凱望著指指點點的賓客,感到下不來台,於是一咬牙就在上麵簽了字。
“你個蠢貨!人家用激將法叫你簽就簽!”田靈氣得直戳他的腦門。
田國超這時才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在了解事情始末後,他硬著頭皮強行挽尊。
“錢而已,我們家不缺!解除關係了也好,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賓客們意味深長地笑了,這不就是變相暗示馮凱入贅麼。
馮凱的臉沉了沉,眼神陰森森的。
他從小自尊心就很強,被人這麼說心裏肯定很膈應。
但是,現在他的喜怒哀樂已經與我完全無關。
我和秦朗瀟灑離去,有八卦的人問馮凱:“你們村叫什麼名字?”
他不好意思地回答:“以前叫牛屎村,後來聽說因為太難聽,改名了。”
田國超笑得直不起腰:“哈哈哈,牛屎村......不對!豐海村好像以前就叫牛屎村!”
“你媽恰好也姓陳,她該不會就是我們要找的陳廠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