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天,癌症晚期的媽媽接到我哥和我老公出車禍的電話,不管不顧衝進大雨裏。
等我跟著定位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腳滑摔進排水渠,奄奄一息。
我發瘋般給救援隊哥哥和急救醫生老公打電話。
卻被雙雙拉黑,就連救援電話也被轉接到他們手機上掛斷。
我不得已打給老公的白月光。
還沒開口,那邊就傳來她抽抽搭搭的哭泣聲:“對不起姐姐,都怪我喝漏了阿塵嘴對嘴喂給我的酒,才讓阿姨代替我接受懲罰。”
老公接過手機,語氣冷漠:“婚禮助興遊戲罷了,你媽不會真蠢到相信了吧?”
我哥搶過電話,憤怒大吼:“別演了,前幾天說得癌症,今天說又說自己奄奄一息。救援電話不是給你們爭寵用的!”
顧塵是我老公,婚禮也本來是我和他的。
我死心抱著媽媽骨灰離開。
他們卻跪在我腳邊,求我看他們一眼。
1
一張白布蓋住媽媽幹枯蒼白的臉頰。
護士報出死亡時間。
心口處的疼痛蔓延四肢,我再也堅持不住跌在地上。
靈魂和媽媽的身體一起變涼。
十分鐘。
醫生說如果能再早來十分鐘。
嗡嗡——
手機振動掉出,碰通電話。
“您好,請問是夏木女士嗎?您先生和哥哥找了半小時的鮮花找到了嗎?”
“抱歉,是我們疏忽讓捧花的一朵掉了一瓣,如果還沒有找到......”
幾句話讓我大腦一片空白。
原來在他們看來,我媽的命竟還沒有一朵花重要。
麻木掛斷電話,我強撐站起,不顧護士阻攔走出醫院。
狂風暴雨打在我臉上,我卻毫無感覺。
我如行屍走肉來到酒店,期待了十年的婚禮,新娘已經換人。
推門進去,婚禮進行到交接儀式。
我哥眼眶通紅將趙憐兒和顧塵的手交疊,下顎緊繃才沒讓眼淚落下。
顧塵對我哥鄭重點頭,看向趙憐兒的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我站在陰影下,腦海裏不斷浮現媽死前還緊握手機,期待能打通電話的模樣,和眼前的溫馨場麵交融,滿目荒謬。
趙憐兒抬起嬌俏小臉,恍惚間像是另一個我站在上麵。
很像,但不是我。
顧塵連單獨合照都不願意和我有一張,可他們有成千上萬張,還被他小心保存在隱秘相冊,每晚拿出來回味。
在趙憐兒被顧塵牽走前,我哥拉住她,滿目愛意下跪,為她戴上一個手鐲。
看清楚手鐲樣子,巨石砸在我心口,豆大淚珠順著臉頰落下,身體搖搖欲墜。
那是爸送給媽的傳家手鐲。
小時候被鄰居婆婆偷走,還是他發瘋跑去,拽著那人就往地上砸。
把手鐲護在懷裏,滿身是血回到家小心翼翼放在我手心。
呲著紅牙對我說:“等結婚,哥給你戴上。”
他現在怎麼能!
怎麼能在媽死的這天,戴在殺父仇人之女手上!
他深情望著趙憐兒,堅定說道。
“憐兒,之前是哥虧欠你,從這個手鐲開始,我會一點點補償回來。”
“我一定不會讓夏木和那個老巫婆好過,你這些年吃過的苦,我會讓她們加倍奉還!”
他在說什麼!
明明是趙憐兒的爸爸趙剛酒駕撞死了我們的爸爸,害我們一家支離破碎、吃盡苦頭。
他怎麼能和敵人一起,把槍頭對準我們!
我靠在牆上,心口被撕裂,痊愈的心臟病像是要複發,疼到快要無法喘息。
顧塵跪在一旁,拿出鴿子蛋向趙憐兒表白。
“憐兒,我等了你十二年,你終於回到了我身邊,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好嗎?”
“等夏木替你生下我們的孩子,我就立刻和她離婚。”
一道雷從頭頂劈下,讓我肝膽欲裂。
我和顧塵認識十一年,所以他所有的主動靠近和追求,都是在把我當替身。
顫抖的手放在微隆的腹部。
原來,原來他說我卵子質量不行,讓我試管懷上的孩子,是他和趙憐兒的!
絕望的鬱氣凝成一團堵在喉嚨口,我紅著眼眶,被氣笑。
媽,你看啊,這就是你養了三十年的好兒子。
這就是你幫了十一年的好女婿。
笑聲越來越大,滿麵清淚都停不下來。
一瞬間,音樂暫停,燈光大開。
他們三人終於轉頭看見了我。
我哥率先跑下台,一把將我推出門。
“要不是你霸占著位置,憐兒結婚至於連客人都不敢請嗎?”
“都這樣你還見不得他們好?怎麼不拖著老巫婆一起來演戲,就演她最拿手的滿地打滾!”
顧塵不急不緩走下來,語氣一如往常的冷漠。
“既然你都聽到了,就乖乖聽話不要鬧事。”
“你媽心懷鬼胎幫我十幾年,換你和我結婚兩年也應該知足了。”
我目眥欲裂望著他。
當年要不是我媽把家裏破產,即將跳河的他帶回家。
每天免費給他一日三餐,還借錢給他讀書。
他哪來的命站在這裏和我說話。
對上我眼神,顧塵閃過一瞬心虛,緊接著又皺起眉頭。
“要不是你媽道德綁架我,我怎麼會娶你這個生孩子都危險的人。”
“你要是還不聽話,我們就離婚!”
說完,麵帶必勝的微笑看著我。
等著我像以前一樣卑微求和,一步步為討好他放低底線。
可這次,我擦幹眼淚,平靜望著他。
“好,我們離婚。”
2
顧塵愣住,我哥夏風冷笑一聲。
“夏木,別惡心人好嗎?真不愧是老巫婆的女兒,一個詛咒自己得癌症,一個欲擒故縱說離婚。”
聽著夏風惡毒的話語,我像是從沒認識過他一樣。
顧塵瞬間反應過來,看向我眼裏隻剩厭惡。
趙憐兒哭著跑到我麵前就要跪下,被顧塵一把抱在懷裏。
“姐姐,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都是我不爭氣,要是我身體再好一點,就能讓你一直欺負我了。”
趙憐兒一落淚,他們兩人眼裏的怒火像是要把我燒死。
一年多前,趙剛入獄後消失的鄰家妹妹趙憐兒又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裏。
她患抑鬱症頻繁自殺被夏風救下送到顧塵那救治。
我雖恨趙剛,但也心疼趙憐兒有個家暴犯罪的爸,讓夏風和顧塵多照顧她一些。
可她卻在與他們的接觸中,一點點透漏出,她會生病都是因為小時候我找人欺負她導致。
甚至讓一群小混混侮辱她,因此失去生育能力。
我百般解釋,隻換來一句“你要是沒做過,著急解釋什麼呢?”
我和顧塵認識十一年,和夏風認識快三十年。
他們不是不了解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們隻是願意相信他們想相信的。
現在,我終於累了。
隨他們吧。
我不願多說,走上前想拿走我媽的遺物。
趙憐兒不配戴我媽的東西。
沒等我碰到,顧塵急忙把她攬在懷裏,一巴掌將我打翻在地。
“你要對憐兒做什麼?”
夏風把他們護在身後,叫來酒店保安,把我扔出了酒店。
躺在地上,任由大雨砸在我身上,疲憊洶湧襲來,再沒有一點力氣。
臨閉眼前,我再次撥打急救電話,這次竟然打通了。
等我再睜眼,護士長臉色難看站在我床邊。
腹部劇烈的疼痛像在提醒我什麼。
她歎口氣艱難開口,“你和小顧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3
我摸著癟下去的肚子沒說話。
快三個月的生命從裏麵消失。
即便現在知道ta不是我的孩子,心口依舊忍不住發苦。
顧塵嫌棄去那種醫院丟人,一次檢查都沒陪我去過,所以懷上我也沒通知他。
本是擔心胎兒不穩讓他白高興,現在倒是讓他們自食惡果。
護士長手機響起,她趕緊接起來,沒注意音量。
“護士長,夏木醫療費誰掏啊,還有,顧醫生私自轉接她急救電話這事怎麼辦,現在可是死人了,要是上頭追查下來,醫院都難逃幹係。”
護士長臉色漲紅慌忙掛斷電話。
看她之前欲言又止原來是為了這件事。
我裝作沒聽見,艱難起身去繳費。
留護士長在房裏歎氣。
交完費,忽略醫生護士看向我心疼的眼神,我一點點挪回病房。
路過大門卻被直直撞翻在地。
抬頭,對上夏風仇視的眼神。
他溫柔地將趙憐兒放在一旁椅子上,猛地將我拽起。
“你一天天這麼閑就會跟蹤我們,就因為你昨天大鬧婚禮,憐兒又發病了!”
說著把我甩到趙憐兒麵前,我看著她臉上厚厚的粉,忍不住發笑。
沒一會,顧塵急忙跑來。
身後護士大叫“顧醫生,這病人還沒脫離危險!”
顧塵根本不搭理她,眼裏隻剩下趙憐兒。
即便看見趙憐兒渾身上下隻有指尖一點點燙紅,都心疼到雙手顫抖。
看他這幅關心模樣,我心口一陣鈍痛。
我生來患有先天心臟病,即便後來治愈,但任何小病都不能馬虎。
之前夜裏我突發闌尾炎,掙紮著讓他送我去醫院。
他厭惡地看我一眼,抽身跑去次臥。
留下一句:“我已經下班,有病找上班的醫生。”
手機被他轉接,根本打不通急救電話。
我隻能爬向客廳,打算用座機叫救護車。
最後還是我媽心裏不對勁,找到了疼暈在客廳的我。
可依舊送晚了,我差點沒活著下手術台。
今年媽媽患癌,整夜疼到睡不著覺,我不眠不休陪她來醫院檢查。
卻被顧塵認為我和媽在監視他。
我媽深知自己活不久,又想把錢省下來留給我們。
每次隻開些止疼藥就回去,再三要求我不許告訴夏風和顧塵。
還勸我說顧塵隻是性子冷了點。
可他不是沒看見過我媽疼到滿床打滾的樣子。
看來,他不是性子冷,隻是不在意我們罷了。
夏風一巴掌拍在我頭上,怒不可遏衝我大吼。
“老巫婆死哪去了,是不是又去勾搭男人了!年輕時不檢點,老了都不要老臉!”
“就因為她今天沒有做飯,憐兒才會燙傷,你現在立刻滾回家照顧憐兒,為過去的你贖罪!”
我望著他瞳孔劇震,他怎麼能用媽最在意的事情侮辱她!
多年前媽看趙憐兒瘦得可憐送過幾次飯。
嘴閑的鄰居添油加醋亂傳媽和趙剛的閑話。
事情鬧到把正在出海的爸都氣了回來。
帶著媽殺去鄰居家,在她家門口吵了三天三夜才換來一個道歉。
即便這件事媽沒有任何錯,但她還是耿耿於懷,一提起來就生氣落淚。
以前站在爸媽身邊昂著脖子討說法的夏風去哪了?
我可以接受夏風被趙憐兒蠱惑仇恨我,但他憑什麼這麼詆毀媽!
我再也忍不住,抬手重重扇上去。
“你不許打風哥哥!”
趙憐兒直接撲在夏風身上,幫他擋下一巴掌。
我用了全力,她細嫩的臉上快速脹起一個紅彤的手印。
趙憐兒眼淚漣漣跌在顧塵懷裏。
他看向我目光冰冷,生拉硬拽把我扔進辦公室。
肚子撞在桌角,疼到我根本直不起腰,縮在桌邊無法動彈。
他居高臨下望著我。
“跪下,給憐兒道歉!”
4
趙憐兒哭哭啼啼縮在他懷裏。
“不用,阿塵你千萬不要因為我和姐姐生氣,姐姐經常這麼打我,我早就已經習慣了。”
說著卻把玻璃杯碰到地上打碎。
夏風似有所感,硬生生把我拽起來,一腳踢在我膝窩,重重將我按在玻璃渣上。
“聽憐兒說,你當年就是這樣對她,害她腿上留下了到現在都消不去的傷疤。”
“我說過會讓你們把欠憐兒的都還回來,說,老巫婆又藏在哪個老男人家裏了,在憐兒病徹底養好之前,你們做好當牛做馬,一輩子為奴為仆的準備!”
邊說邊用手強行壓著我磕頭。
我雙手竭力支撐,眼淚掉在地上爆開。
比起顧塵的冷漠,夏風的轉變更讓我難過。
我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
從小我不能跑不能跳,被同齡孩子嫌棄是玻璃人。
總是一直對我扔石子,故意激怒我,再看著我漲紅的臉大笑。
是他在發現我身上傷口後,一晚上抓來十幾個孩子,打到他們自願跪在我麵前磕頭認錯。
在我心裏,他就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可現在,他把我壓在身下,要我給別人下跪磕頭道歉。
短短一天,我就失去了三個親人。
鋪天蓋地的悲傷襲來,我用盡全力掙脫,卻毫無用處。
我抬頭死死盯著顧塵。
“離婚!我現在就要跟你離婚!”
他臉色微變,很快譏諷笑出聲。
“好啊,明早九點,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來!”
說完抱著趙憐兒離開。
臨走,趙憐兒還不忘回頭朝我挑釁笑笑。
哪能看出一絲抑鬱的痕跡。
第二天一早,我拖著病體等在民政局。
暴雨還在下個不停,砸在傘上劈啪作響。
一直等到十一點,都不見他們三人身影。
沒等我打電話找他們,墓地那邊聯係上我。
媽媽的墓,準備好了。
等我到達墓園,竟然撞見了他們三人。
“我就說跟著她能把老巫婆揪出來吧,等這次回去一定要把她關在家裏,看她能找哪個老男人給她撐腰。”
夏風說完,三人轉頭,看見“墓園”兩個字,都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