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二十多年的父親回來了。
自己一個人蹲在馬路邊啃燒雞。
街坊鄰裏們紛紛給我打電話。
後來所有人都不要他。
他用那雙渾濁發黃的眼睛看著我。
“你得養我。”
“小心我告你。”
我心想,你去告啊!
我又不是你的女兒。
1
林軍回來的第二天。
我帶著他站在了我哥公司樓下。
昨天林軍住在了我家。
但他不知道那是我的房子。
我告訴他他兒子的房子大,住的才舒服。
進門後,我拉著林軍風風火火的進了辦公區。
沒成想,我也有一天會成了到公司鬧的員工家屬。
有幾個人輕聲細語地問我來找誰。
我無視詢問。
直接大喊道“林風,林風呢?你父親睡大街上了!”
林軍倒也是個不嫌事大能作的。
也跟著我一起吆喝起來。
昨天對我說的那些話,又原封不動的給了林風。
“是啊,我兒子不養我啊!”
“把我扔到大馬路上啊!”
我知道林風是最好麵子的。
這樣叫他肯定會出來讓我們倆走。
果不其然。
林風一路小跑過來。
看見我之後發狠的盯著我。
周圍的員工越聚越多。
我能清楚的聽見他們的議論聲。
“老人家這也太可憐了。”
“嘖嘖,我還以為林風是什麼好人呢,連自己爹都不管啊。”
林風的臉漲得通紅。
連連解釋,結結巴巴。
該說的沒說,不該說的說了一大堆。
活該。
叫你不接電話。
叫你刪我微信。
他連拉帶扯的把我和林軍拉出來
對我怒目而視。
我都能清楚的看見他脖頸上凸起的青筋。
“誰叫你過來的?”
我笑了笑。
指了指旁邊的人。
“他啊。”
我抬起胳膊碰了碰林軍。
“是不是啊?你爸想讓你帶他過好日子呢。”
林軍咧開嘴笑了。
“是啊,兒子,你可得養我啊。”
我抱臂看著他。
揚了揚眼睛。
“把你爸帶走吧。”
林風指著我。
“鐘意,你話說的好像他不是你爸似的。”
他吐沫星子橫飛。
我嫌棄的坐遠了一點。
巧了,還真不是。
隻不過,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我和我媽罷了。
2
昨天。
是我第一次見到林軍。
我名義上的父親。
如果不是別人告訴我。
我定是認不出來他是我爸的。
他手裏拿著一隻燒雞。
油糊了滿嘴。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
我冷冷地一言不發往回走。
他拍拍屁股。
不忘拎起旁邊的燒酒和燒雞。
在後麵大搖大擺的跟著我上了車。
站在我家門前。
他咧著一口黃牙對我笑。
不知道的,以為我是被哪個老變態盯上了。
“你住的不錯啊?”
我的房子在市區的中心。
四室的江景大平層。
都是我自己一點一點打拚出來的。
但我沒對他說真話。
“這是我朋友的房子,她出差了,我就來住兩天。”
一下子,他眼中的精光少了許多。
“你是叫林意是吧?”他坐在我新換的沙發墊上跟我說“我剛剛聽見他們叫你小意。”
我翻手機的手停頓了下。
“我叫鐘意。”
隨我媽姓。
客廳裏片刻沉寂。
我從手機裏找到了塵封多年的號碼。
是我哥的。
他大我七歲。
應該見過父親。
語音電話打了很久。
久到我以為他不會接聽的時候。
冰冷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你找我幹什麼?”
我張了張嘴。
爸這個字眼在我嗓子眼轉了兩圈。
卻還是沒能開口。
“林軍回來了,現在在我家裏呢。”
那邊的人好像是愣了一下。
一直沒有接話。
我剛想出聲詢問的時候。
對麵輕飄飄撇來一句話。
“他不是在你那裏嗎?告訴我幹什麼?”
3
我覺得可笑。
“那你的意思就是·····”
手機的提示音響起
語音通話被掛斷了。
再打過去就是被強製摁斷。
我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人。
心中湧起一股無名的怒火。
“我剛才給我哥打了電話,他有點事,來不了。”
沒有回應。
我看了一眼時間,天已經漸暗了。
他是一點沒有要從我家離開的意思。
我硬著頭皮對他說道“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酒店,我送你去吧。”
沙發上的人終於出了一點響動。
“我不去酒店住。”
我還沒說話。
林軍又開始大喊大叫起來。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住在這裏!”
我緊緊地皺起眉頭。
我不認識他。
這麼多年他也從沒回來過。
對我來說,他隻是是一個陌生人。
林軍還在撒潑打滾。
“你不讓我住,你要把你爸趕出去啊!”
麵對這樣一個半瘋不瘋的人。
我束手無策。
無奈之下,我低了頭。
“那今天你就先住在這吧,明天我帶你去找我哥。”
林軍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小兔崽子,你就是不想養我,我告訴你,這是你的義務你知不知道?”
我苦澀一笑。
我真是出息了。
對一個長這麼大沒見過一麵的人有了義務。
家裏突然多了一個人。
我渾身不適。
既怕他用那雙油乎乎的手摸我的家具。
又怕他像剛才一樣突然發瘋。
我走進臥室,把門反鎖上。
不禁感到頭痛欲裂。
他怎麼回來了?
他不是在外麵找了個女人過日子的嗎?
4
在我小時候。
關於我爸的神秘蹤跡。
有超多個版本。
我媽也經常和我們提起。
林軍以前在外麵有個廠子。
那個年代,我們算大富大貴的人家。
鄰裏們是誰提起來都要羨慕嫉妒的。
後來他去南邊進貨。
就認識了另一個女人。
回來後他就把廠子買了。
賣了一筆天價巨款。
我媽一直被蒙在鼓裏。
後來稀裏糊塗的離完婚。
林軍就帶著錢離開了。
他說他要追求真正的幸福。
那時候母親還懷著我。
才剛剛兩個月。
周圍認識的人就勸母親將孩子打掉。
畢竟老大是個男孩。
以後要娶媳婦給彩禮。
自己一個人賺錢的日子苦著呢。
我媽不聽,非要生下我。
親戚給我講。
“你媽可是喜歡你呢,那時候,我們誰要是和她提不要你,她都是要和我們急的。”
後來我長大了。
物價也變得高了。
母親打零工掙的錢都不夠我們兩個吃飯的。
高中的時候我交不起學費。
所有人背地裏明麵上都對我指指點點。
我記得清楚。
有一次我放學回家。
家門口嗑瓜子的大姨們看到我。
你一言我一句的打趣了起來。
“是啊,小意長這麼大可不容易啊!”
“沒爹的孩子看著就是可憐。”
“小意,你爹跑了這麼多年,怎麼一分錢也不給你啊?。”
我那時已經上了高中。
正是敏感成熟的時候。
我一句話也沒說。
回到家裏。
我把書包啪的一下甩到沙發上。
母親帶著一身油煙從廚房出來。
“小意回來啦!”
她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我的不對勁。
“今天怎麼這麼不開心呢?”
我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我即使是跟母親說也是沒用的。
她改變不了什麼。
她既改變不了我們貧苦的日子。
也改變不了林軍的去留。
我是從那時候開始恨他的。
恨他的不顧一切。
恨他的追求幸福。
4
外麵客廳傳來砰的一聲。
我從回憶裏驚醒。
我趕緊開門。
林軍在櫥櫃前。
地上躺著的是我最愛的琺琅瓷器碎片。
他看了我一眼。
“那你過來收拾吧。”
我瞪著眼睛看向他。
他仰起頭。
“你看什麼看,你這裏也沒個吃食,整的到挺花裏胡哨。”
我被氣笑了。
“什麼叫沒吃食?桌子上的菜你沒看到嗎?”
正是因為我不想白費口舌。
我今天晚上特意的叫了幾個家常菜的外賣。
就擺在餐桌上。
林軍嫌棄的看著桌子上的外賣。
“那些我都不喜歡吃。”
最後我將他拎回來的燒雞擺在他麵前。
他吧唧吧唧嘴。
給自己倒上了一杯燒酒。
我看著他一副大爺的做派。
安慰自己,再忍忍。
明天就把他送到我哥家去。
第二天一大早。
我就給我哥打了電話。
他一直都不接。
微信把我給刪了。
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他對我很好的。
不知道是哪年開始,一向親切的哥哥開始對我橫眉立目。
我冷笑一聲。
撥通了另一個電話號碼。
雖然跟你線上談不成。
但是找到你還不簡單。
我給母親通了電話。
她現在一直都和我哥住在一起。
我問了林風現在工作的地方。
母親追問原因,她心臟不好。
我怕她得知後會激動,就含糊其辭。
不料母親輕聲說到。
我知道他回來了。
我沒接話。
母親繼續往下說道“這些年,能讓你和你哥哥聯係的這樣緊的事。無非就是林軍的事。”
5
聽著母親的聲音,我不禁回想起那一年。
我得知林軍不是我生父事情是在創業微微見曙光的那一年。
我有了錢,有了底氣。
也比小時候自卑的自己多了很多勇氣和力量。
我就去找母親。
想到法院起訴林軍。
要回虧欠我十八年的撫養費。
誰料母親連連擺手。
“小意,你別要了,你現在又不差錢。”
我不理解。
我倒不是差在這些錢上。
我隻是覺得凡事要有一個公平公道在。
“媽,這些年來,他回來過嗎?他管過我嗎?這是他犯的錯,就是他要承擔的代價!”
母親的眼圈通紅。
泣不成聲。
我看著她,質問她。
“媽,你在怕什麼?”
她不說話。
我急的要命。
“行,反正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你同不同意我都要這樣辦的。”
我不懂她。
看這個架勢也問不出來什麼。
說完這句話,我拎起包,起身就要走。
到了門口。
我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
母親才在我身後崩潰地大喊。
“小意!他不是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