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捧起女人的臉,小心翼翼的拭去眼角的眼淚。
我無意再看兩人的恩恩愛愛,徑直走到相機前。
看著鏡頭裏的沈清時滿臉深情的摟著周稚雲。
兩人的手十指緊扣。
我眨眨眼,咽下滿嘴苦澀。
從東北到上海,沈清時最是討厭照相。
他說,照片記錄的是美好,是團圓。東北淪陷,家散人亡,沒有什麼可記錄的。
所以,不管我央求過多少次,我們都沒有一張合照。
很快,沈清時的催促聲傳來。
哢嚓,快門按下。
兩人變換著不同的姿勢,雋雋情意在這小小的花園裏流轉。
我快速的按動快門,直到膠卷告罄。
恰在這時,小妗出現在窗口,以口型告訴我:
小姐,行李收拾好了。
我怕不急待的想離開。
多年的生意經驗告訴我,人要學會及時止損。
沈清時叫住我的時候,我心裏是有一絲期盼的。
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
過去的每個生日,哪怕最艱難的時候,沈清時都會製造各種驚喜。
夜裏堆起的雪人。
路邊的小雛菊。
私下找老匠人學習,親自打磨的手鐲。
......
如果,他記得......
“青璃…”
我忐忑的期盼著。
“阿雲難得有興致,想去南京路逛逛,我銀行裏有事走不開,你陪她去好不好?”
心,像墜落的山石一樣,轟隆隆一路滾到山底。
震耳欲聾的絕望。
“不好!”
“沒時間。”
我轉身上樓。
手再一次被拉住。
“青璃!阿雲剛剛回來,身體和精神都很不穩定,我沒辦法隻能多多陪著她。”
“當年如果我沒有帶她上街,也許她不會遭受大罪,終究是我對不起她。”
男人一雙眼緊緊盯著我。
“青璃,等她好起來,我們就結婚。”
聽到男人的許諾,我低下頭笑了。
沈清時,我們不會結婚了。
然後,我抬起頭,在男人迫切的眼神裏點了點頭。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沈清時。
男人欣喜的將我和周稚雲送上了車。
低頭殷切的叮囑司機減速慢行,注意安全。
關上車門的一刻,男人說。
“青璃,阿雲就交給你了,替我照顧好她。”
但是,天不遂人願。
周稚雲,在南京路丟了。
像八年前一樣。
沈清時得到信息趕來時。
我已經跑斷了鞋跟。
腳底被粗糲的地麵劃破,一步一個血腳印的走到沈清時麵前。
還未開口,男人的憤怒像暴雨一樣砸下來。
“薑青璃!”
“你明明知道阿雲對上海人生地不熟,你為什麼不好好看顧她!”
男人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真是看錯了你!”
後來的事情,我記不大清了。
隻記得那天的雨很大,天像被戳破了一個窟窿。
我跟在沈清時後麵,跌跌撞撞。
後來,在一個巷子裏,找到了昏迷的周稚雲。
男人惶恐的抱起,一聲聲念著女人的名字。“阿雲,沒事了沒事了。”
“這一次,我終於找到你了!”
沈清時抱著女人彎腰坐進車裏。
我緊跟著向車裏走去,車門卻在我麵前彭一聲被關上了。
車窗放下,露出沈清時冷峻的臉。
“薑青璃,阿雲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不會放過你!”
我一個人站在雨裏,看著車子遠去。
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身上。
一刀一刀。
割掉了八年裏一點點長出的血肉。
向死而生。
沈清時已經很多天沒有回公館了。
周稚雲住院,他寸步不離的守著。
甚至銀行去的都少了。
我的腳傷好的差不多的時候,我跟小妗離開了沈公館。
我帶走了所有的東西,隻留下了那枚沈清時親手打磨的手鐲。
和一封退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