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媽留下的手鐲不見了，我找了整整三天。

絕望之際，沈織薇拿著一個袋子給我，我打開來看是兩張藍黑色的百元紙幣還有幾張10元5元2元甚至幾毛錢的紙幣過來感謝我。

“知禮哥送了萌萌一套玩具，還請她去市裏新開的麥當勞吃了飯，知禮哥說他想彌補萌萌沒有爸爸的遺憾，這是剩下的錢，還你。”

我沒接，隻是看著沈織薇，江知禮下意識擋在她的麵前。

“以蕎，不就是一隻手鐲嗎！萌萌一直沒有父愛，織薇一個人帶她很辛苦，我送她點東西怎麼了？”

我什麼都沒說，隻是點了點頭，然後轉身離開。

我剛剛同意了姑姑的建議，我會去港城和她一起生活。

至於江知禮，我和他以後就再無瓜葛了。

1.

我沒說話，隻是轉身進了屋子，把那些紙幣全都裝進我的錢包裏。

等我再出來時，就看到笑得一臉得意的江知禮。

“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喜歡亂吃飛醋的女人。”

我冷笑一聲，白了她一眼，拿上鑰匙和包還有飯盒準備去廠裏上班。

快發工資了，等工資到手，我就可以去把江知禮賣掉的鐲子重新買回來。

午飯的時候，工友李姐湊到我身邊，看著我飯盒裏的炒白菜皺起了眉頭。

“小謝，你中午就吃這點啊。”

我轉頭看著李姐飯盒裏的紅燒肉點了點頭。

她歎了口氣。

“你說說你們家那個小江，自從半年前從廠子裏下崗了之後，也不想著出去找點兒別的工作，成天就在這家屬大院兒裏轉悠。你一個人的工資還得養著兩個人。”

我隻是笑了笑沒說話。

這幾年廠子的效益越來越不好，半年前廠子決定裁撤掉一批產業線上的人，江知禮既不是文員也不是核心技術員，也不是什麼班長或者車間主任，他就成了被下崗的那一批人。

至於我，因為是廠子裏的會計而被幸免於難。

江知禮過去和我是一個大學畢業的，他過去學的是文科，所以下了崗之後，買了一遝子信紙開始在家裏寫東西。

他說要寫一個以自己為主人公的故事，投到出版社去發表。

而我自然承擔起了這個家裏所有的經濟開支。

可是半年過去了，他那厚厚的一遝紙隻寫了10張不到，放在桌角的那瓶墨水幾乎都沒動過。

沈織薇是廠裏的文員，是個單親媽媽，據說她丈夫是在廠子的生產線上倒下的，廠子當時賠了她好些錢。

江知禮長相不錯，所以即便是個懶懶散散一事無成的主，還是會有不少小女孩願意上趕著倒貼他。

沈織薇就是其中一個。

我不知道江知禮在外麵是怎麼吹的牛，總之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家屬院兒裏不少人開始當我的麵誇江知禮有文化，還能寫東西投到出版社去。

沈織薇和江知禮的熟悉其實也很戲劇化。

那天我讓江知禮去供銷社給我買一瓶醬油，正巧下了雨，他和沈織薇一起在屋簷下頭躲雨。

他把自己的傘給了沈織薇，自己淋著大雨回了家。

直到沈織薇把那把藍色格子傘送到我手裏的時候我才知道那天江知禮之所以會發燒是因為他「英雄救美」。

2.

我和江知禮之間也算是自由戀愛，雖然他和我是經過朋友介紹才認識的。

但同樣作為大學生，我和他之間的確有很多的話題。

說我是上頭也好，為了愛情不顧一切也罷，大學畢業後我放棄了跨國公司的豐厚報酬，選擇和江知禮一起進了廠。

他在流水線，而我做了會計，第二年，我和江知禮領了證。

和江知禮結婚三年，他依舊是一副不上進一無所成的樣子，單位裏分房子用的是我的名額。

我的師傅不止一次跟我說過，江知禮之於我，就是拖累。

可我愛江知禮，即便是拖累，我也認。

所以當我的姑姑在港城站穩腳跟之後，她說了很多遍想把我接到港城去和她一起生活，我的英語好，又是會計，到了港城，我可以直接進她丈夫的公司裏當會計。

可我為了江知禮都拒絕了。

直到他為了沈織薇一次又一次跟我吵架，甚至把我媽唯一的遺物都拿去當鋪裏換錢給沈織薇之後，我終於承認，我當初眼瞎看錯了人。

我買了菜回去，江知禮不在，我即便不問，也知道他一定和沈織薇在一起。

直到我把菜擺上桌的時候，江知禮才進門，他身後跟著沈織薇和她的女兒。

見我在擺碗筷，他將鑰匙隨意扔在玄關的鞋櫃上，木質大門被他關得震天動地，他眉頭舒展開來。

“正好，你再去菜市場買點排骨，萌萌說想吃排骨了。”

我抬起眼來看了他和沈織薇母女一眼，然後搬了張椅子在桌前坐下，自顧自吃飯。

“謝以蕎，我跟你說話呢，你聾了？”

我塞了塊肉進嘴裏，冷眼看著他沒說話，他身後的沈織薇卻紅了眼眶，她扯了扯江知禮那件夾克衫的衣角，語氣委屈：

“算了知禮哥，我知道嫂子不歡迎我和萌萌，我就不打擾你們吃飯了，我和萌萌回去隨便炒兩個菜就行。”

沈織薇說著就要走卻被江知禮攔下。

“你們回去又是吃清炒白菜，萌萌現在正在長身體，沒有點營養怎麼行？”

他三兩步上前，抓著我的手腕逼著我抬頭看他，

“謝以蕎，你發什麼瘋？織薇一個人帶著孩子不容易，我們照看著她點怎麼了？不就是吃你一頓肉嗎？至於這麼目中無人？”

我冷笑一聲抽出手腕，然後給了江知禮一個耳光。

“你要接濟沈織薇和她女兒就用你自己的錢，你要想讓她吃肉，你就自己去買自己去做。我不是菩薩，沒有義務去接濟她。”

我站起身來把飯和菜全都收拾到廚房裏，走出來的時候，江知禮鐵青著一張臉，拉著沈織薇和她女兒就往外走。

3.

我冷笑一聲，回到臥室去，從大衣櫃裏翻出我和江知禮的結婚證。

直到10點，我關了客廳的電視，江知禮才回來。

見到我放在茶幾上的那兩本寫著「囍」字的大紅結婚證，他眼底的笑意退去，聲音冷冽地問我想幹什麼。

“離婚吧，江知禮。”

他麵色鐵青地走到我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謝以蕎，你是不是有病？就因為我和織薇走得近了一點你就要跟我離婚？”

我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光鮮卻惡狠狠的男人，和我記憶裏那個風塵仆仆帶著從路邊摘下的幾朵小花的江知禮相去甚遠。

而他也不再是那個和我一起站在客廳裏，攬著我的肩跟我說以後努力讓我們分上更大一點的房子的江知禮。

我心裏一陣淒涼，隻是因為一個對著他嬌滴滴撒嬌的女人，他就已經全然忘記了我和他的這些年。

過去那個領了結婚證之後笑得一臉開心，發誓會好好照顧我的江知禮，早就死了。

我就那麼看著他，然後深吸一口氣：“江知禮，想和你離婚這件事我想了很久，你既然想要給沈織薇母女一個家，那我就給你們兩個人騰地方。”

我將我眼底的酸澀憋了回去。

“這套房子是廠子裏分給我的，離了婚之後，這套房子就不屬於你了，你可以搬去和沈織薇母女住。”

我看著江知禮的臉色沉了下來。

也是，廠子裏分給我的這套房子算上公攤麵積也能有個快90個平方，而沈織薇母女的那套房子，也不過是個五六十平的小房子。

住慣了這套房子的江知禮又怎麼會習慣那種小房子。

“謝以蕎，你認真的？”

江知禮這話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的。

我點點頭，把他的那一份結婚證塞進他懷裏。

“我認真的，明天一早咱們就去民政局吧。咱倆早點把婚離了，你和沈織薇早點兒領個新的。”

他冷笑一聲，把離婚證摔在我的腳邊。

“好，謝以蕎，你到時候別哭著來求我！”

他轉身就走，木質大門被他摔得震天響，就連客廳吊著的白織燈泡都跟著一甩一甩。

我鬆了口氣，脫了力地倒進木沙發裏。

整理好心情，我又起身準備收拾東西，離我去港城和姑姑一起生活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得抓緊收拾東西。

和江知禮離婚後，這套房子也該找房產中介賣出去。

4.

第二天江知禮依舊沒有回來。

盡管我也並不指望他能說到做到和我一起去民政局離婚。

我依舊把那兩本結婚證放在最顯眼的位置，坐在辦公室裏的時候，對麵的李姐一臉欲言又止。

我笑了笑，示意她有話直說。

“你們家小江，最近成天和那個沈織薇在一塊兒你也不看著點兒。”

我笑著停下手上打算盤的動作：“嗯，我最近打算和他離婚了。至於沈織薇，橫豎她也不是隻有江知禮一個好哥哥。”

我這話也不算亂說，光是被我撞見，沈織薇就不止和一個男人拉拉扯扯，四車間的車間主任、保衛科的副科長、還有食堂的洗菜工。

過去我不說，是想著沈織薇是個女人，不想這些事情對她產生影響。

可她和江知禮實在太恬不知恥。

廠子的家屬院就這麼大點，江知禮和沈織薇的事情很快傳了個遍。

所以江知禮一回來就發脾氣質問我，也沒在我意料之外，我抬頭和他的眼神撞上，見到他眼底滔天的怒意。

突然就覺得有些好笑，我和他在一起這些年來，他的朋友不是沒有說過我壞話，可每一次，他都隻是叫我忍下來。

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大發雷霆地指責我為什麼要造沈織薇的謠。

我沒回答轉頭見電視機畫麵出現了雪花痕，我起身去挪了挪那台牡丹電視機的天線，直到彩色畫麵重新出現，我才轉過身去看他。

“我有說錯什麼嗎？江知禮。沈織薇的謠言可不是我傳出去的，我隻是說事實而已，你去問問家屬院裏的大家夥兒，有哪一個沒見過她天天認這個哥那個哥的。”

“江知禮，你想做英雄，我不攔著你。”

我轉過身去拿結婚證。

“我說過了，隻要你跟我去民政局，咱倆把婚離了，你要和沈織薇怎麼樣雙宿雙飛都可以。”

我話剛說完，就傳來一陣猛烈的拍門聲。

我看著那扇紅色的木門，心裏思忖著早晚得在外邊加一個大鐵門，要不然這扇門遲早得壞。

江知禮開了門，梨花帶雨的沈織薇就衝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我麵前。

5.

她穿著一條大紅色的半腰裙，上身的花襯衫紮在她的裙子裏，耳環是紮眼的紅色塑料耳墜，那頭波浪卷的頭發上還帶了個紅色的發箍，就連嘴上都塗了紅色的唇膏。

我腦子裏突然就浮現出電視裏那些香港電影裏的時髦女郎。

我打量著她這一身，實在是不便宜，就她那波浪卷，上市裏的國營理發店裏去燙都得好幾十。

沈織薇每個月工資也不過就170，這一身下來，她一個月工資都得打水飄。

我的思緒被她的哭訴扯回來。

“嫂子，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纏著知禮哥，我跟你道歉，請你原諒我，你能不能跟大家澄清一下？”

我還沒說話，沈織薇就被江知禮扶了起來，他語氣溫柔地安慰她，轉頭看向我時，眼神仿佛淬了毒。

“織薇，你別求她。她造你的謠，那我們就去派出所讓警察評一評。”

我冷笑一聲，電視機裏傳來劉德華的歌聲。

“好啊，順便跟警察說一說，你偷了我媽留給我的鐲子拿出去賣，剩下的錢給了沈織薇的事。”

我看著江知禮的表情突然間變得慌亂，我對他所有的感情全都煙消雲散。

我也懶得再跟他扯，隻是走到門口拉開門「送客」。

“現在，請你離開。另外，江知禮，明天就去離婚。“

江知禮的臉色有些蒼白，顧左右而言他。

“我先送她，這件事等晚點再商量。”

江知禮依舊沒有回來，我去廠裏上班的時候，崗亭裏的值班大爺突然叫住了我。

“謝會計！有你的掛號信！”

我道了謝，拿著信去了會計辦公室。

不出意外，是姑姑寄過來的所有文件材料還有幫我買好的車票和船票。

“小謝，這不是去港城的票嗎？還有通行證和探親證明，怎麼？你要去？”

我將東西收了起來點了點頭：“嗯，我姑姑在港城，我打算去看看她。”

“如果可能的話，我大概就留在港城了。”

李姐一臉欣慰地點了點頭，她還想說些什麼，門口傳來一聲帶著慌亂的聲音。

“誰要去港城？”

我轉過頭去，就見到江知禮站在門口，臉上是還來不及收住的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