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缺錢的那一年,我靠著給校霸擦鞋掙錢。
擦一雙鞋五十塊,這於我來說是一筆巨款。
校霸最愛侮辱人,吐出來的話像冰碴一樣往人心窩子裏戳。
“許夢喃,你的名字原來是夢男吧?”
說著,校霸用他昂貴的限量版跑鞋輕佻的勾起我的下巴,
我抬頭正待說些什麼,卻看到校霸被人一腳踹翻到地上。
我那耀祖弟弟揮著拳頭氣勢洶洶,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
“敢動我姐姐,你活膩了?”
我在學校超市兼職,說好的是一小時十五塊錢,
晚自習幹三個小時,一天就是四十五塊錢。
起初我還算滿意,這些錢雖然不多,好歹夠我吃泡麵的,而且還不耽誤上課。
可是今天我卻跟超市老板吵起來了。
這時候剛下晚自習,超市裏人來人往的都是來買零食的學生。
超市老板是個油膩的禿頭大叔,他嗓門很大的朝我吼:
“說了十塊錢就是十塊錢,愛幹不幹!”
我的嗓門比他更大:“說好了是十五塊錢,我都在這裏幹了一個月了,你臨時改了是什麼道理!”
老板被我吼得下不來台,圍觀的學生越來越多,他臉色漲得通紅。
我振振有詞的反駁聲顯然占了上風,開始有同學替我說話。
老板繃著臉掏出皮夾子,從裏麵數了十四張紅鈔票,鄙夷的甩給我,
“明天你不用來了。”
我接過錢數了數,一絲不苟的說:
“加上今天我一共工作了32天零1個小時42分鐘,加起來是1465.5元,你還欠我六十五塊五毛錢。”
人群中傳來一聲嗤笑,
是校霸江霽,他沒穿校服,名牌外套的logo在食堂的白熾燈下熠熠發光。
他雙手插兜笑的吊兒郎當,說出口的話也讓人討厭:
“小叫花子,怎麼不去食堂了?我替你瞧好了,一中的廚餘垃圾可比初中的豪華多了。”
2
他的話音剛落,周圍頓時發出爆笑。
高中開學不過月餘,我的名聲卻人盡皆知,這全要歸功於江霽。
江霽家裏有錢,是響當當的權貴之家。
耐不住江父娶的妻子是平民少女,她奉行普通教育,不許江霽讀私立學校。
由此,從小學到初中,我與江大少爺做了九年的同窗。
父母嫌我是賠錢貨,一天隻許我吃一頓飯。
還是長身體的時候,我每天被餓的頭暈眼花。
零花錢是沒有的,錢向來隻給他們的耀祖兒子。
好幾次我餓的受不了,去食堂吃同學們的剩飯。
我自以為做的隱蔽,卻還是被江霽撞見了。
從此我便多了一個難聽的綽號,叫花子。
這個綽號伴隨了我整個少女時期,本以為考上一中總算能夠擺脫。
卻沒想到江霽也進來了,果然有錢能使鬼推磨,他憑借吊車尾的成績被江家塞進了一中F班。
3
身為一中的校霸,哪能沒有跟班呢?
江霽身後跟了一群小弟,他們殷勤的在他身後拍著馬屁,羞辱人的話說起來一套一套的。
我還伸著手等老板把錢結清,他們就開始叫花子,窮鬼的開始起哄。
老板終歸是體麵人,把剩下的六十五塊五毛錢給我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超市擠滿了看熱鬧的同學,有人看的起勁,拆開薯片牛奶邊吃邊看。
推推囔囔下,薯片渣好巧不巧掉到了江霽限量版跑鞋上。
那人頓時嚇得麵如土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江霽身後的小弟動作飛快的蹲到江霽腳下,笑的比花還燦爛。
“江哥,我給你擦鞋。”
笑話,開學的時候江霽就放出話來,給他擦鞋一次兩百塊。
這可是人人都想要的的美差。
我眼巴巴的盯著江霽的鞋看,我沒尊嚴,我也想給他擦。
4
“滾,讓她來給我擦。”
誰?
我的目光看向江霽所指的方向,一股雀躍湧上心頭,原來是我啊。
太好了,大家都看在眼裏,這可是他強迫我的,我這也不算丟了骨氣。
我麻利的蹲下身,掏出口袋裏的半截棕色手紙。
手紙質量不怎麼好,被我掏出來時還在空氣中飄著塵沫。
江霽翹著下巴等待著,我仔仔細細的給他擦了兩遍。
江霽的鞋比我的臉還幹淨,根本就沒什麼好擦的。
頭頂傳來江霽咬牙切齒的聲音:“你都不覺得屈辱嗎?”
原來我應該覺得屈辱啊。
我神色一變,努力露出屈辱的表情,朝他伸手:
“兩百塊。”
5
江霽心情很不好,他掏錢的時候故意推了我一下。
其實力道不是很大,但是我還是借勢摔倒了。
嘿!就是訛人。
“你竟然打我!大家都看著呢!給我五百塊錢我們私了,不然我就去告老師!”
我躺在地上攔住江霽的去路,江霽當然不怕我告老師,
但是他愛麵子。
他嘴裏吐出一句臟話,將五張紅票子扔到我身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翻身爬起來撿錢,蹲在地上的時候,剛才老板給的五毛錢硬幣從口袋掉出來。
硬幣軲轆滾到一個人腳下,
我客氣的說:“同學,讓一下。”
那人沒動,我一抬頭發現對方竟然還是個熟人。
這不是我那耀祖弟弟嗎?
他的校服幹幹淨淨,頭發打理的一絲不苟,抱著書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的氣不打一處來,正要開口刺他兩句,他卻掉頭走了。
6
我的家裏好像有皇位需要繼承。
父母為了生兒子想盡了辦法,盼星星盼月亮卻盼到了我這個女孩。
他們氣惱不已,險些要把我扔了。
但是父親是體製內的人,我出生之前他在同事麵前吹的人盡皆知。
外麵幾十雙眼睛盯著,他不想被人戳著脊梁骨罵重男輕女。
於是他們便在隱晦處下功夫,比如說將我的名字起為夢喃,
諧音夢男。
從小我便要承擔家裏的所有家務,伺候這兩個巨嬰。
許嘉樹出生後,我很是不高興了一段時間。
因為從今往後,我要伺候的人又多了一個。
7
很不公平,兩個蠢貨盼來的耀祖竟然真的讓他們光宗耀祖了。
許嘉樹比我小一歲,從小便品學兼優,外形俊逸,鋼琴才藝也不在話下。
甚至優秀到跳了一級,和我同時升入高中。
這老兩口臉笑的跟菊花似的,越發尾巴翹到了天上。
逢年過節家族聚餐,許嘉樹就是親戚朋友嘴裏別人家的孩子。
我的父母絲毫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怎麼寫,
在外邊把許嘉樹誇的天花亂墜。
然後一轉頭就對著我換了個表情,臉耷拉的老長。
嫌惡的命令道:
“別杵在這裏惹人煩,這麼大人了什麼都做不好。”
親戚裏有人接話:
“哎呦,話不是這麼說的,你家夢喃中考不是也考了全市第二嗎?老許好福氣啊,家裏出了兩個學霸。”
“這算什麼?”母親對此嗤之以鼻,
“小丫頭片子成不了大器,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如趕緊嫁人算了。”
全市第一是許嘉樹。
每當這個時候,許嘉樹總會舉著一本書在那裏裝模作樣的看。
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充耳不聞。
看著我這個他名義上的姐姐在這裏端茶倒水,
他心安理得的帶著耳機默不作聲。
8
我的成績保送一中是板上釘釘,可學雜費父母肯定不可能出錢。
用他們的話來說,讓我讀完義務教育已經是仁至義盡,
要他們掏錢絕不可能。
班主任是個好人,他替我墊付了第一學期的學費。
但是他的條件也不好,穿的衣服來來回回都是那麼兩件,袖口洗的發白。
我得把錢還給他。
為了還錢,我開始給江霽擦鞋,
可能是看我缺錢缺的厲害,江霽便也壓榨的厲害,
別人給他擦一雙鞋兩百塊,跑腿一次一百塊。
到我這裏就大打折扣,擦一雙鞋隻給五十塊,跑腿也是隻有五十塊。
為了盡快攢夠錢我每天兢兢業業,一下課就往F班跑。
整個F班都認識我了,一看見我來便會打趣:“A班的好學生又來伺候咱們江哥啊。”
語氣中不乏惡意。
江霽要求多,愛挑刺,難伺候。
他給我發消息要我給他買可樂。
下課鈴一響我就往超市跑,再爬五層樓送到F班。
我跑的氣喘籲籲滿頭大汗,江霽卻翹著二郎腿慢悠悠的說:
“我要的是熱可樂。”
笑話,頭回聽說可樂還有熱的!而且這是夏天。
我很好脾氣的衝他伸手:“那是另外的價錢。”
江霽不情不願的又掏出五十塊錢,一邊嘲諷的說:“你窮瘋了吧。”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