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和慕容昀有婚約的第五年，他依然不願意和我成親。

後來，他對我的庶妹起了情意，在我眼皮底下為她作詩頌詞。

這一次我沒有大鬧，也沒有像從前一樣，等他回心轉意。

而是把曾經可以作為我們情意的書信全部焚毀，默默地撕毀了婚約。

在他生日的那天，我策馬離開了江南。

臨走前慕容昀的小廝來傳話，“別耍脾氣，要所有人都等你嗎？”

我沒做搭理，因為我一個月前答應了三皇子的心意。

隻要達到京城，我就是名副其實的永安王妃。

……

“殿下，我已經想明白了。”

我看著銅鏡裏麵黃肌瘦的自己，自言自語的說道。

原來做出重新開始的決定也沒有那麼難。

怔怔地看著皇甫安給我傳來的書信後，

我一字一句的寫下回信：

“林枝答應與殿下的婚事，願與殿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都能想象到他看到這封信時是多麼的欣喜。

可隨之而來的便是酸澀。

皇甫安等我等了許久。

合上信封，我再次看了眼銅鏡中憔悴不已的自己，眼眸之中居然有了一絲笑意。

信鴿剛飛出去，閨房的門就被人猛的推開。

“小枝。”父親剛開了個口，便不好意思再說。

隻是迫於小娘的威嚴繼續說，“你妹妹今日感了風寒，你這院子不錯，給她住幾天。”

我沒吭聲，眼神在小娘和庶妹的身上打轉。

宋小娘連忙說，“老爺，這不和規矩，小玉再怎麼說也隻是庶女。”

“是啊爹，我不要緊的，你不要因為我和姐姐離了心，外麵人會......”

“會什麼！你也是我女兒，就這麼定了！”

一旦他的威嚴受到了侵害，他便能快速地做出利於他的抉擇。

我看著父親，沒什麼情緒。

曾經湧上心頭的難過、悲傷都不見了。

父親愛這個小娘帶來的庶女，遠遠超過我的這個正房生的嫡女。

我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什麼時候換，挺急的。”

畢竟再有一個月就走了，沒什麼好鬧的了。

在哪個院子都一樣。

我爹看著我的順從高興極了。

宋小娘也滿意的笑了，甚至看我的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人都走了以後，林愛玉留了下來。

“姐姐，我帶了下人，現在就能搬。”

她笑眯眯的看著我，眼中卻藏著絲絲的得意。

“其實我也沒有想到爹會做主，畢竟他那麼愛麵子。”

“姐姐，你不會暗自生我的氣吧？”

“也是，我剛和昀哥哥好上，你的院子就成了我的。”

我沒搭理她，這嘴臉太醜陋了。

轉身就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卻不料她突然拿起一個瓷器就往地上砸，還劃破了自己的手。

“阿姐......”

“林枝！你在做什麼！”

慕容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

好巧不巧，看見了林愛玉倒在瓷片裏。

他快步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把林愛玉抱在懷裏。

“沒事的，昀哥哥，姐姐消消氣就好了。”

林愛玉一邊抽泣著，一邊咬著牙，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沒關係的。”

“都破了！還沒關係！”

他看著林愛玉想要竭力隱藏的手臂，仿佛心痛得要滴血。

隻是眼神轉向我的時候便充滿了狠厲。

“林枝，你身為嫡女，一點容人之心都沒有，持強淩弱，有本事你衝著我啊。”

“小玉已經非常可憐了，你為什麼還要傷害她？”

“是，你是尊貴，你母親曾經是聖上親封的郡主，你身上也有榮光，可那又怎麼樣？”

我以為我的心已經堅如磐石，不會再碎了。

我也以為我不愛他，他就傷害不到我了。

可我到底還是低估了這些年來他對我而言的意義。

我受不了愛人背叛，也受不了當眾被辱。

我是嫡女，所以我有自尊，有恥辱心。

一起長大的竹馬，婚約已到的五年。

居然沒多長時間就變心了，愛上了我剛剛出閣的庶妹。

把我當成話本子裏的惡毒婆娘。

我難受的想笑，可嘴巴澀的又抬不起來。

“慕容昀，我們一起長大，你當真不了解我嗎？”

他看著我，眼神似有動容。

似乎是有什麼回憶纏住了他。

林愛玉突然嘶了一聲，隨之而來的便是大顆大顆的淚珠。

“昀哥哥，不要和姐姐吵架，我可以做妾的。”

“姐姐生我氣是應該的，是我的不對，是我......”

林愛玉悲傷的話都說不利索，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明白了。

慕容昀看我的眼神宛若冰霜，再不見一絲絲的暖意。

“你嫉妒我們偏心小玉。”

“嫉妒她搶走了你的東西。”

“嫉妒一個弱者？”

“林枝，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了？”

“徹徹底底的妒婦，提起來都讓我覺得惡心!”

他說完就果斷離開了，頭也不回。

我看著越來越遠的身影忽然笑了。

這些日子我是哭了不少次。

為自己的過往和付出。

如今這樣斷了念想也挺好的。

以後應該是不會再為了他落淚了。

晚上我突然想吃醉春樓的烤乳鴿。

我帶著丫鬟要了一間幽靜雅間，

不曾想慕容昀帶著林愛玉就在我們的隔壁。

說笑間慕容昀對著同來幾個公子哥，說自己想成親了。

幾個比較要好公子哥都以為成親對象是我。

紛紛送上祝福,

“慕兄終可以喝上你和林枝姑娘的喜酒了！”

“恭喜慕兄馬上要與林枝姑娘修成正果......”

可慕容昀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為之愕然，

“你們胡說什麼，我說的娶妻是娶愛玉，可不是什麼林枝，以後你們可得管愛玉叫嫂子了。”

我在隔壁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還是忍不住的一痛。

丫鬟春桃氣不過，直接跑到了他們那屋，大罵慕容是負心人。

可林愛玉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進了我這邊的雅間。

“喲，原來姐姐也在啊，姐姐，以後你得管我叫嫂嫂了。”

慕容昀跟在林愛玉的身後，他麵色陰沉，似乎沒想到我會在隔壁。

我嘴角一勾，端起桌子上的酒對二人說道，“祝二位早生貴子！”

說完就起身離開。

剛走沒幾步，慕容昀就追了上來。

“我讓你走了嗎！”

我跟看得了癔症的人一樣看他，

“你是何意？”

“回去給小玉賠不是！”

“憑什麼？”

“就憑你剛才莫名其妙的說了那句話，現在又莫名其妙的離開。你讓那群人怎麼想小玉？”

他極為霸道，並不聽我解釋就直接拉著我走。

“我不想別人對她有誤解。”

“是我心悅她，也是我想娶她。”

“她什麼都不知道，她隻是個姑娘，不應該因為你我的矛盾上升到她。更不該有人因為你罵她。”

我那剛剛築起鋼牆的心瞬間就給他衝垮了。

生疼的說不上來話。

整個人的身子都是抖著的。

我甩開他的手，“慕容昀，你要侮辱我到什麼時候？”

“是我背棄婚約朝三暮四嗎？難道不是你做了一屁股爛事要我給你收尾嗎？現在我都放下了尊嚴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牙齒簡直酸的不行，哭腔也沒能忍住不發出來。

“林枝，這次我可以放過你，但是要有下次......”

“我讓你比小玉難受痛苦上百倍。”

“她是個好女孩，她什麼都不懂。”

他說完扭頭就走了，留我一個人在原地。

我回到了家裏祠堂，抱著母親的牌位哭了一輪又一輪。

木牌也濕噠噠的，似乎是跟著我在一起哭。

我咬牙忍住了後麵的淚水，不能再讓阿娘跟著一起傷心難過了。

等阿娘的祭日過了，我就帶著阿娘一起離開，離開這個地方。

永遠在京城待著，再也不要回到江南。

林愛玉搬進了我的院子。

可我沒去住他們給我安排的院子。

我找了個偏僻無人的小院住下，下人並不上心，打掃的很敷衍。

蜘蛛和蜘蛛網成了我的鄰居。

我沒說什麼，默默忍了下來，日子不多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去祠堂，卻發現給阿娘準備的祭日用品被人弄得到處都是。

就連牌位都倒在了地上。

上麵還有不少劃痕。

我不敢想象阿娘要是在天有靈該是多麼的痛苦。

林愛玉養的狸奴把要燒的紙撕成了碎片，貢品裏的蘋果成了它啃得稀爛。

林愛玉卻站在一旁心滿意足的看著。

我站在門口，仿佛渾身血液都已經凝固。

我不再容忍，也不再顧忌，她養的狸奴被我用燭台狠狠地砸走了。

而蠟燭滾燙的蠟汁灑落到了林愛玉的身上和臉上。

她發了瘋的尖叫。

“林枝！你在做什麼！你居然敢這樣對小玉！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父親暴怒的聲音突然響起，林愛玉立刻裝出驚恐的模樣縮在父親的懷裏。

無比委屈的說，“父親，阿姐不但想要毀我的容，她還想想要我的命！”

“林枝！跪下！”

我氣得直頂腦門子，“你眼瞎了嗎？她毀壞了我母親祭日要用的東西，吃食被她的養的畜生啃食，就連牌位都......”

我說不下去。

父親隻是淡淡的掃了一眼，然後皺眉說，“那你也不能傷害你妹妹。”

“父親！”

“你母親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一個死人比得過活人？”

林愛玉慘白著小臉說，“父親，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管好狸奴，讓它亂跑。”

“我剛準備跟姐姐賠不是，姐姐就拿著燭台砸了......”

“父親，我知道姐姐不喜歡我和母親，我們可以離開的，隻要父親和姐姐好......”

她怯生生的，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畜生犯個錯，你到要找人的麻煩？林枝，我看你是越發的沒有教養了！”

他一巴掌落在我的臉上。

我委屈的忘了躲開。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就這樣接了下來。

他走了，一句話都沒說，帶著他的寶貝女兒林愛玉離開了。

我看著他們離開的身影失神，好一會兒才感到一股腥甜。

我吐出了嘴裏的血，捂住眼睛哭了出來，直到最後自嘲般的笑了出來。

我怎麼不懂呢？這個家早就容不下我了。

深夜的時候，我被尖銳的聲音刺醒。

剛睜開眼，就被人拖拽了下床。

宋小娘一巴掌一巴掌的抽在我的臉上，“你的心不是肉做的嗎？”

“白天你已經讓她吃盡了苦頭，如今是想要她的命嗎？”

宋小娘撲在父親的懷裏，“她心裏清楚小玉聞不得橘子皮的味道，更吃不得見不得橘子，可她還是要故意弄得房間裏到處都是!”

“她這是想要小玉死啊！好歹毒的心思！”

“先不哭先不哭，我已經交了郎中，會沒事的，會沒事的。”

父親輕輕的拍打著宋小娘的後背，憎惡的看著我，“林枝，我對你很失望！”

“明日你便滾出去，這個家不歡迎你。”

“因為你，家不像家，人不像人！”

宋小娘的哭泣聲變成了啜泣，小聲極了。

我淡淡的看著他，他原本應該是我在世界上最親的人。

從前他也是很愛我的，愛他這個唯一的女兒。

被他當成世間珍寶。

可後來都變了。

我像是被抽走氣運女主，一點一點失去自己擁有的一切。

一開始我有難過，有生氣，有不理解。

可慢慢的我平複了。

現如今已經全部明白。

是我和他的緣分已了。

我搬出林府的那天父親出來。

他對我說：“等你哪天幡然醒悟，我在考慮把你接回來。”

我沒說什麼。

隻是在他們走了以後。

把這麼長時間以來，和慕容昀一起畫的畫，和家裏人畫的畫都丟火裏焚了。

最後便是那件婚服。

那是我和慕容昀有婚約那年，我去找繡娘專門做的。

我曾無數次想象自己穿著這件婚服嫁給慕容昀。

可現在的一切，都要被我親手毀掉。

接下來的，就是慕容昀這些年送給我討好我的東西。

有稀罕的西域玩意兒，也有常見的珠寶首飾。

我把值錢的先挑出來，換成錢財。

等我離開之後由掌櫃的給了慕容家。

這樣一來，就誰都不欠誰了。

剩下的隻是逗我開心的東西，我直接把他扔了。

曾經哪怕是他用過的帕子我都珍惜不易。

現如今準備放下了，倒是一點感覺都沒了。

全部都弄完之後，我把阿娘的牌位放進包袱。

再也不回頭的離開了這裏。

走的時候剛好撞上慕容昀，我隻當是錯過。

他停下馬看著我說，“你要去哪裏？”

我背著包袱，本不想搭理。

可他卻突然下了馬。

“我找人幫你？”

“不必了。”

我躲開他的觸碰，繼續走著。

他皺眉看著我，“你就不能向我服個軟嗎？林枝。”

我覺得好笑，但沒表現出來，隻是淡淡的看著他，“我很需要你嗎？”

我已經示弱過無數次了。

是他一次次的無視，不是我。

現在我累了，厭煩了。

“隨便你。”

他輕嗤一聲，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

也是，畢竟我以前像是一張狗皮膏藥，死皮賴臉的追著他。

哪怕是真心都被踩碎了，依舊眼巴巴得等著他。

他早就覺得我是他的囊中物。

真的是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他堅信，我不會離開他。

我背好包袱繼續往前走。

林愛玉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昀哥哥，你終於來了！”

她緊緊的抱著慕容昀的腰，生怕人跑了一樣。

“身子好些了嗎？”

慕容昀挽起她的袖子看。

“嗯，郎中看過了。”林愛玉一副女兒家的模樣，“好啦，昀哥哥，不生姐姐的氣了。”

她說著就要帶慕容昀走，“也怪我，身子不夠好，要不然也用不著住朝陽的屋子。”

“那樣的話姐姐也就不會......哎，都怪我。”她一副自責的模樣，惹人心疼。

“不怪你，是她沒有容人之心。”

慕容昀斜眼看了我一眼，故意和林愛玉十指相扣。

“先進去吧，門口風大。”

“好～”

我看著他們兩個你儂我儂，仿佛天造地設。

心中卻是無比平靜，再沒有一絲感覺。

所謂的反省，我不知道反省什麼，父親也已經忘了我。

直到慕容昀的壽辰都沒什麼聯絡。

放在以前，我早就激動的睡不著覺。

到處給他搜尋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早早就去給他請戲班子。

隻是這次我不在意了。

下午的時候我已經到了城門口，趕來的小廝攔著我，是林府的。

“小姐，老爺叫你去，他們都到了。”

我剛要拒絕，小廝又說，“老爺知道你會拒絕，老爺說你是嫡女，要有容人之量，日後都是一家人，沒有區別。”

“您要是不來，林府的臉麵怎麼辦？難道要讓外麵的人說林府家庭不和睦嗎？”

我覺得好笑，冷著臉把他趕走了。

準備上馬車的時候，慕容府的丫鬟也來了，“小姐，少爺說都到了，就等你了。”

我沒給她好臉色，見風使舵的東西。

直接上了馬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