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燈節那天,我爽約了九皇子梁斯玨。
梁斯玨讓他的信鴿給我傳了很多張紙條。
“寧嫣,你要把本皇子丟了?”
“有小廝說你跟著一個男人進了客棧?”
沒人告訴他,那天我被困在火海,燒了一天一夜。
我看著鏡子裏不堪入目的身體,叫了信鴿給他回複。
“梁斯玨,你太無趣,我不喜歡,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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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和梁斯玨見麵時,我在皇城口戴著麵紗緊裹著全身在賣藝。
五年前他被皇上遠調邊疆,還以為他不會再回來了。
現在他身邊站著漂亮的西域女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天真爛漫的氣息。
我努力的保持著自己演雜技的狀態,結束的時候下意識吆喝著,
“各位爺,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女孩好奇而又矜貴的看著我,嬌縱的說,“那你多表演幾個,我看夠了多給你點賞錢。”
梁斯玨讓下人搬了兩張凳子肆意的坐下,陪著女孩兒一起坐在皇城口看。
我拿起那杆長槍,開始了自己的演出,隻是在開始前緊了緊自己身上的衣服,不能被發現。
我一向善於隱藏。
“啊!你身上有臟東西!!”
小公主尖叫起來,嚇得直接跳了起來。
“你身上剛才甩出了臟東西,好惡心啊!我要吐了!”
我頓了一下,看著自己微微張開的袖口,又掉皮了。
可是忙於生計的人,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照顧這些皮肉。
以前跟著梁斯玨,就是碰一下磕一下他都從太醫院給我那最好的玉肌膏。
他說,我喜歡的丫頭,得好好護著。
我不受控製的看了眼梁斯玨。
他靠在椅子上假寐,似乎這邊的事情根本沒能打擾到他。
“抱歉抱歉,這是新來的,我來給你演,我會的比她多。”
師父站在麵前給我解圍,我狼狽的藏到一邊。
可小公主並不打算讓我就這麼簡單的退場,她白了我一眼。
“本公主看雜耍的好心情都沒了!真惡心,幸好沒聽阿玨的,把你們叫進府裏表演!”
我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恨不得找條縫鑽進去。
梁斯玨這才慢悠悠的醒來,他走到小公主的背後,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怎麼啦?誰又讓我們小公主生氣啦!”
以前和他鬧別的時候也是這樣,他總是在我身後摸我的頭,輕輕的安撫我,要給我做主。
“你說出來,我給你出氣!”
不過這份柔情和霸道再也和我沒關係了。
小公主被哄高興了,直接羞紅了臉。
“算啦算啦,本公主又不是什麼小氣的人,你快給她們賞錢,咱們走!”
我端著盤子收錢的時候幾乎不敢呼吸。
梁斯玨依舊高高在上,滿身貴氣,完美的讓人看不出一絲情緒。
宛若我們從不相識。
我忽然明白畫本裏那句話,愛是在意,不愛是遺忘。
我輕輕地摸了一下自己被燒爛的皮膚,輕笑出聲。
我一個都不敢在太陽下麵露出臉的人,有什麼資格期盼。
往事已矣。
更何況當初決絕的人是我。
2
花燈節前,梁斯玨的小廝說漏了話,讓我知道了梁斯玨要借花燈向我求親。
那時候小,不知天高地厚。
覺得雖然自己隻是個耍雜技的,但是我長得嬌豔可人,配一個皇子,綽綽有餘!
那段時間我不停走場掙錢,隻為屯錢攢夠自己的嫁妝。
有一天,我答應了一個官爺過壽的表演邀請。
說是隻要我在他府上表演一場,再跳一支舞,就給我十兩銀子。
我被衝昏了頭,點頭就應。
可我萬萬沒想到。
晚上離開時,撞上了他們管家喝醉酒的兒子。
他看我身形姣好,把我抓進柴房,三兩下剝了我的衣服。
“救命啊,梁斯玨!救我!”我下意識喊了出來。
“喲,小娘子還有情郎啊,我先替他嘗一嘗好了。”
情急之下,我撞翻了柴房裏火爐子,並一腳踹在了他的子孫根上,逃出了柴房。
不料跑出去的時候被聞訊來的下人抓住了,管家聽聞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一怒之下,讓人把我扔進了著火的柴房裏準備燒死。
柴房裏的濃煙滾滾很快就把我熏得暈了過去。
等再睜眼的時候,我看到的是貴妃娘娘。
之前進宮演雜耍的時候見過,她讓我離開梁斯玨,我沒聽。
如今她坐在我麵前,滿眼同情,“別急著說話,先看看你自己的模樣。”
她的丫鬟捧著鏡子,我看到自己的臉還在,我下意識的拍了拍胸口。
可身上卻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貴妃讓丫鬟解開我的衣裳。
那一刹那,我失聲尖叫了起來。
我渾身上下除了臉部輕微燒傷以外,全身都是傷痕,看上去宛如一隻醜陋的妖怪。
貴妃說我不幸中的萬幸是倒下前,頭泡在了水槽裏,臉才得以保住。
“你知道的,本宮看不上你,一直找人跟著你隻是想逼你離開,不料本宮還沒動手你就出事了。”
“本宮同情你,可你這樣,還覺得能配上九皇子嗎?先拋開你平民的身份,你覺得,當皇兒看到你這副模樣後,他會怎麼做?”
她頓了頓又說,“本宮已把你和外男私會的事找人傳了出去,皇城應該都知道了。你應該明白該怎麼做。”
屬於我的傲骨在那一瞬間崩塌。
我不知道自己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再讓自己活過來。
躺了整整一天,不吃不喝,我終於下定了決心。
我召來了那隻平日與他通信的信鴿寫道:梁斯玨,你太無趣,我不喜歡了,我們就此別過。
皇城很大,我有更好的選擇。
他沒有回我信,大概是氣得已經把信鴿給捏死了!
後來我才知道我那晚去的府是國公府,管家是國公爺不知道哪一脈的親戚。
他的兒子我惹不起,國公府不讓這件事發酵,就不了了之了。
在那之後,我們整個戲班子都被趕來趕去的,日子也越過越難。
我多多少少還想讓自己這一身傷好的快些,便忍著疼想著法子表演賺錢。
除了雜耍我當過馬夫還當過店小二。
至於梁斯玨,會過去的。
乞巧節我去酒樓幫忙,進到包廂點菜的時候看到了梁斯玨。
他坐在主位上,身邊跟了一群官家爺。
離得最近的是西域的小公主。
“是你!那個......”
“哇,這不是那個搞雜耍的,以前九哥最喜歡她了,就是她為何會在此......”
梁斯文是十一皇子,當初最希望我和梁斯玨在一起,他倆關係也最好。
3
突然一片寂靜,大家都等著看戲。
梁斯文一直都覺得是我背信棄義,傷了他九哥,如今說這幾句,不管是無心還是有意,都實實在在的踩了我幾腳。
“九哥,這也太晦氣了,咱們這出來吃個飯還能遇見這種忘恩負義的東西!”
我抿了抿嘴,不想起爭執。
“各位客官,咱們點什麼菜?要是想換人的話我叫人來。”
“站住!”
梁斯玨命令的口氣把我定在了原地。
“今天乞巧節,你們店家不說點什麼好聽話?還是說這家店不想要了。”
我陪著笑臉,“祝各位主子情投意合,和和美美。”
小公主聽了之後高興極了,一下子親在了梁斯玨的臉上。
所有人都開始熱鬧起來,你一句我一句堵的我說不出話。
回想著我和梁斯玨的山盟海誓。
如今倒是要在他和別人身上實現了。
其他人都自覺的不把話題往我身上引。
畢竟九皇子才是所有人要攀附得人。
“恭喜九哥,喜得良緣!”
小公主羞得抬不起頭。
梁斯玨快要貼上去的時候也隻是淡淡的撥弄了一下她淩亂的發絲。
“誒喲九哥,羨慕死兄弟們了。”
小公主頓了一下,但很快又進入下一輪情緒中。
從我進屋的他早就看到我。
隻是一直裝著不認識,我知道他應該恨我。
點完菜我去後廚挽起自己的衣袖,還真是醜陋。
幸好,梁斯玨沒有看到我身上被燒傷的其他部位,直到現在我才有自知之明,
我和他的身份是天差地別,好在我和他已經沒有瓜葛了。
上菜的時候我在門口撞上了梁斯玨,他重重的抓著我到了拐角。
我緊張的捂緊了胸口,我怕他看出什麼端倪。
“你也配流淚?”
“寧嫣,是你不要本王的!”
“怎麼?在別人床上伺候的不行還得出來自己賺銀子補貼用?寧嫣,活該你一輩子都是賤奴!”
我咬著牙,用疼憋回了淚水,“對啊,九爺,小奴就是沒銀子啊,九爺要給我差事嗎?”
他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一句一個九爺刺痛的是彼此的心。
他深呼吸了幾下笑了,笑得很癲狂,他說,“好啊,過幾天公主舉辦賞花宴,你來演雜耍,演得好賞錢少不了你了。”
“我......”
“你沒資格拒絕,你要拒絕我讓你整個戲班子都下詔獄。”
“我答應你。”
4
小公主的賞花宴可算是名流齊聚。
送禮的時候梁斯玨送了一個翡翠簪子。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的又不是我。
我看著那個簪子,要是當了,我這滿身的爛肉是不是也能長好。
過了一會兒輪到我演出。
我用盡畢生所學,贏得了滿堂喝彩。
下場之後有下人托我送給東西過去,說是小公主要。
我順其自然的幫了這個忙,都不容易。
終於在最高處看到了梁斯玨和小公主。
我一下子回想到了我和梁斯玨第一次見麵。
也是這樣,我在宮裏演雜耍,一個起身沒弄好,他下來救場,把我抱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這丫頭,倒也不怕掉腦袋,敢在皇家麵前出岔子!”
“我就要和你一生一世,我不要什麼側妃什麼亂七八糟的!”
現如今倒是都成了一場空夢。
回憶的時候不知道是誰撞了我一下,我的身子直直的倒在了小公主旁邊。
她被嚇了一跳,而我狼狽的倒在地上。
“啊!”
情急之下,我居然看到了梁斯玨想要拉我一把。
隻是最後還是去扶起了小公主。
我跪在地上,沒有去在意那些碎掉的玉渣。
看著自己完好的衣物,還好,沒露出什麼來。
小公主站好時候整理發飾,驚呼道:“我的翡翠簪子呢?我的翡翠簪子不見了!”
她焦急的轉來轉去,淚水湧在臉頰上,“阿玨才剛剛送我......”
有人暗地裏說了一聲,“不會是給什麼不長眼的東西偷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我覺得有點莫須有,解釋說,“奴婢剛才隻是不小心撞到了小公主,並沒有其他行為。”
可是沒人會信我。
“就你剛才一直盯著小公主頭上的玉簪看,眼睛都沒有離開過!當真是沒有自知之明,居然肖想公主得東西。”
“天啊,居然有這麼不幹淨的東西混了進來,大家快看看自己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我提議說可以每個人都搜身,可是遭到了拒絕。
“你以為你是誰,你一個臭雜耍得居然想讓公主皇子們陪你搜身?”
小公主的丫鬟說,“公主殿下,不如奴婢幾個去搜一搜她的身,證明一下就好。”
我驚訝的看著這些人衣冠禽獸得模樣。
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可是比起被陷害,我更擔心自己醜陋的皮膚被看到。
我看向梁斯玨。
他是皇子,說兩句話總有人聽。
可他並不關注我的模樣。
最後看我的時候也是淡淡的,“自作孽。”
我的心瞬間比數九的天還要冷。
“快點啊,莫要浪費大家時間。”
越來越多催促的聲音響起,我最害怕的東西突然就無所謂了。
我笑看著她們,隨便吧。
“快點走!”我被推走了。
梁斯玨似乎有什麼話想站起來說,可我已經不再寄希望於他。
我跟著她們進房間,從外衣到裏衣,一件一件的脫下來。
她們的目光從厭煩,到驚訝,再到說不出話來。
衣服一件一件脫掉,身子醜陋的疤痕漏出來,那是我對自己的一場自救。
不過是皮膚燒傷,又不是什麼天大的事。
“救命!是妖怪!是妖怪!”
丫鬟邊叫邊往出跑,我站在原地,一件一件的穿好自己的衣服。
隻覺得好笑罷了。
“她的皮膚都爛掉了,像是枯樹皮一樣,好惡心啊!”
“嘔!”
梁斯玨抓住他們兩個質問:“你們說誰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