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天,不死心的我來到陸淮遠家樓下求證。
望著窗戶上倒影著孟清寧和陸淮遠依偎的身影後,我徹底死了心。
失魂落魄的我淋著雨走回家的路上卻被一輛汽車撞飛了十幾米。
我憑著最後一絲執念不停地撥打著孟清寧的電話,
我隻想在死前最後一次聽聽她的聲音。
可電話好不容易接通後,還不等我開口,
「陳禹,我現在很忙,有事回去再說,別逼我發火!」
「清寧,薑湯煮好了嗎?」
那邊幾乎是同時傳來了是陸淮遠低沉的嗓音。
我握住手機的手慢慢垂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一夜未眠的孟清寧回了家。
我一如往常在為她準備著早餐。
可她卻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就進了自己房間。
我默默地撕下牆上的日曆,已過了一天,
還剩六天,我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
「淮遠不舒服,我去照顧他一下,你不要疑神疑鬼好不好?」
孟清寧進房間前,冷冷丟下了一句話。
我沉默了片刻,起身跟了過去。
低聲開口:
「我不是故意打擾你的,我那會兒真有急事找你。」
「你能什麼急事?發信息不行嗎?我說過我很討厭有人不停給我打電話。」
我的話不但沒讓孟清寧耐心聽我繼續解釋,反倒讓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身義正言辭的對我說道,
「陳禹,我讓你住我家隻是因為你是陳叔叔的兒子,我一直把你當弟弟一樣,至於......」
「至於我們之前那次喝醉後的意外,我們就當沒發生過,別想用這件事來威脅我,好嗎?」
說完她也不顧我是什麼神情,走進了浴室。
我一動沒動,靜靜看著孟清寧的背影。
直到浴室響起了水聲,我才苦笑一聲,自言自語的開口:
「清寧姐,你真的就這麼討厭我嗎?」
「也好,還有六天我就要永遠離開你了......」
孟清寧當然不可能聽到我的話。
我退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我開始一件件收拾著自己的東西,安安靜靜的離開最好不給誰留下念想。
我是八歲那年搬進孟清寧家裏的。
那年我爸爸因為見義勇為被歹徒捅死,我媽媽悲憤之下心臟病發作也走了。
親戚說我是瘟神誰也不想收養我,一夜之間我成了孤兒。
就在我絕望的以為自己會住進福利院的時候——
孟清寧說服父母將我接回了家。
隻因她小時候失足落水,是我爸爸救了他一命,她說要用一生來報答他的兒子,對此孟父和孟母也沒有意見。
可也許真的像旁人說的那樣我命中帶煞。
我來到孟家隻三年時間,孟叔叔夫妻倆就出了車禍雙雙殞命。
孟家親戚叫孟清寧把我趕出去,說我是個不祥之人。
我仍記得那日孟清寧的表情,悲傷又憤怒,冰冷又堅毅。
為了我她和家族斷絕了關係,她領著我,去到了她讀大學的城市。
為了能讓我吃飽飯,孟清寧每天同時打了三份工,每日睡眠不足三小時。
看著她蒼白瘦削的身體,我哭著讓她把我送去福利院,我不想她為了我這麼苦。
可孟清寧隻是笑著捏著我的小臉柔聲道:
「說什麼傻話,小禹是我最親的人,以後再提這種話我可就真生氣了。」
後來,我得了一場嚴重的肺炎,連著高燒了一周昏迷住院。
再醒來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問她:
「清寧姐,我死了嗎?」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把捂住我的嘴:
「不許說這種喪氣話!隻要我還在小禹就永遠不會有事。」
「你要是出事了,清寧姐也不活了!」
如今回想起來她昔日的誓言猶在耳旁。
可我從來沒想過,
那個整整十四年都沒放棄過我的孟清寧,會在我出車禍身亡之際......
一次次掛掉我的電話,去陪著另一個叫陸淮遠的男人。
四個月前,孟清寧的生日。
我們倆都喝多了,在酒精的作用下我們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
我和她雖然相差八歲,但是我覺得年齡從來不是我們在一起的障礙。
我也一直以為我倆的關係隻是差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
第二天醒來,我想抱住她,剛想問她我們是不是已經確立關係了。
可孟清寧卻推開我的雙手。
她臉色冰冷:
「小禹,我一直把你當成弟弟,昨天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下去了,好嗎?」
我著急地解釋說我一直喜歡著她,可我的表白不但沒能讓她心軟,反而讓她的表情越發難看了。
「夠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吧!」
她撂下一句話就出了家門。
那之後,孟清寧對我的態度明顯冷淡了很多。
可令我萬萬意想不到的是,兩個月前後,我在衛生間裏不小心看到孟清寧沒有衝下馬桶的驗孕棒,上麵清晰的顯示兩條紅杠!
那一刻,我激動得幾乎要蹦起來,算算時間,正好是兩個月前。
我興奮的想要找她確認孩子是不是我的,隻要她承認,我一定會對她負責到底的。
可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孟清寧卻帶著一個名叫陸淮遠男人回了家。
她說陸淮遠是她的高中同學也是她的初戀,看到他們兩人神態親密,舉止曖昧的動作。
我的心情就像坐過山車一樣,我不相信孟清寧會這麼對我!
直到昨天晚上我從陸淮遠小區離開後,我才不得不承認,孟清寧對陸淮遠得感情好像是真的!
我透過窗口,看到陸淮遠輕輕撫摸著孟清寧的肚子!
那一刻,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跌跌撞撞的我被車撞飛的那一刹那,我的靈魂飛了出來,碎成無數的小光點。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陌生而又冰冷的電子聲音響起「任務失敗,宿主將被抹殺,不過宿主在被抹殺前,係統可以滿足宿主提出的最後一個願望。」
到了此刻我才知道,原來孟清寧是我的攻略對象,我的任務是和她生下一個孩子,原本任務即將成功,沒想到我卻先出了車禍身亡,所以係統才會提出了滿足我一個願望的補償。
我猶豫地道:「真的什麼願望都可以實現嗎?」
「原則上是可以的,隻要不是特別離譜。」
「我想活著回去和我最愛的人告別,可以嗎?」
係統沉默了數秒後才會回道:
「宿主,雖然你這個願望非常離譜,不過也不是不能實現,但是你需要付慘重出代價。」
「如果可以的話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承受!」我毫不猶豫的說道。
「宿主你雖然在這個世界被抹殺仍會前往下一個世界繼續完成任務。如果你選擇在這個世界重生,隻有七天的時間,但代價是在所有的世界徹底的灰飛煙滅!再也無法回到你最初的世界,你是否願意?」
「我願意用灰飛煙滅為代價,請求在這個世界複活七日!」
係統歎了口氣,
「好吧,宿主你執念深重,既然如此,七天後,係統將開始對宿主進行徹底的抹殺,請宿主珍惜這最後的七天時間,去和這個世界想告別的人告別吧。」
我確實該去向那些曾幫助我的人做個告別了。
我看了眼牆上的日曆鐘。
如果剛才孟清寧認真看一眼就會發現。
這個月的日期,隻剩下了六天了。
我在房間裏安靜收拾了一會兒東西,聽到浴室水聲停了準備去看看。
卻見道洗漱並化妝完畢的孟清寧又要出門了。
「不吃飯嗎?我準備了早飯。」
我猶豫了一下提醒道。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
孟清寧看都沒看我一眼,徑直砰地一聲關門離開了。
這一聲像是狠狠砸在了我的心口。
我有些茫然,她難道從未愛過我嗎?
想來也是,醉酒醒來發現和最親的人做了不該做的事,確實是很難啟齒的尷尬。
我拿出了自己這些年存下的錢認真算了算。
給自己買塊墓地處理後事的錢總算是夠了的,就當我在這個世界存在過的證明吧。
如果沒有孟清寧,我這些年大概都隻能在福利院度過。
更何況孟清寧曾經恨不得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我,對我幾乎是有求必應。
我不該怨恨她的,我該感謝她。
我揉了揉眼框,揚起嘴角露出笑容。
我去定製好了壽衣、骨灰盒,甚至拍了一張笑容燦爛的遺照。
我希望等我徹底死後,留給孟清寧的是我開心的樣子。
第二天我又去墓園看了墓地。
曾經我和孟清寧來掃墓的時候,她半開玩笑的說,等我們百年之後,她要我和她合葬一處。
「你太孤單了,我怕你去了另一個世界還是沒人陪,必須和姐姐在一起。」
我那時雖然笑她太天真,但心裏是很感動的。
現在想來......大概這個夢想也無法實現了。
我用所有的錢買下了一塊離父母很近的墓地,生前不能陪伴,死後讓我伴他們長眠也好。
可就這時,沉寂了許久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愣愣,是孟清寧。
「陳禹,在哪呢?」
我抿了抿唇後,才回答她的問題:
「怎麼了?有事嗎?」
「今天是你淮遠哥的生日,之前不是說好海邊派對嗎,大家就等你一個人了。」
我恍然想起來。
確實,今天是陸淮遠的生日。
早在一個月前她就和孟清寧一起計劃著這個海邊派對了,我差點忘了這件事。
我想了想還是打車去赴約了,就當做我的告別會吧。
今天的陽光很好,甚至可以說是刺眼。
海灘上已經擺好了燒烤爐和桌椅,還來了很多我不認識的人。
孟清寧和陸淮遠笑容滿麵地招呼著這些客人,看起來應該都是他們共同的朋友。
隻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一旁,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怎麼,叫你來不開心?」
看著我的樣子,孟清寧以為我是在心生不滿。
確實,之前的我一直很抗拒孟清寧和陸淮遠見麵。
當時她叫我一起去參加和陸淮遠的聚會,我和孟清寧都會大吵大鬧,說什麼也不去。
可現在,我隻是搖搖頭,淡淡笑笑:
「沒有的,見到你們很開心,真的。」
「小禹,幹什麼呢,來幫我串烤肉!」
陸淮遠朝我笑容滿麵地揮手。
我沒有猶豫,立即去他身邊幫忙了。
不知道為什麼,孟清寧看我的眼神一瞬間有些驚訝,好像覺得我的反應和她預想中有不同。
但隨即她就躲開了目光,不再看我一眼。
我能感覺到,雖然我現在還活著,但現在的身體就像是一具在緩慢腐朽的屍體。
陽光毒辣,把我曬得更像烤肉。
我忍著陽光幫了一會兒忙,再也忍不住了:
「淮遠哥,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下......」
陸淮遠輕蔑地看著我,方才還笑著的臉忽然就擰了起來。
「才幹一會怎麼就想偷奸耍滑?你是來幫忙地,不是來當大爺的!」
「我真的很難受,我......」
我努力解釋著,可還沒等我說完,陸淮遠忽然舉過來一串滾燙的烤串塞到我嘴邊。
「肯定是餓著了,吃兩口再幹活!」
那肉看上去還沒烤熟,一股血腥味瞬間衝入我的鼻腔。
滾燙的肉也燙的我嘴唇生疼。
我這已經死了的身體,是不能吃飯的。
食物隻會在我的身體裏慢慢發酵、發臭。
我瞬間惡心地把強塞進我嘴裏的烤肉全吐了出來。
我的動作驚動了身邊的人,不遠處忙碌的孟清寧也看到了。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孟清寧微微蹙著眉頭看著我。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陸淮遠搶先開了口。
他語氣有些委屈說道:
「對不起,是小禹嫌棄我烤的肉不好吃,是我的錯,剛烤出來想讓他先嘗嘗的。」
孟清寧的臉色瞬間冰冷了。
她不帶一絲感情地盯著我,連聲音也帶了幾分不悅:
「陳禹,今天是淮遠的生日,人家好心烤肉給你吃,你不吃也就罷了至於這種反應嗎?」
我想開口解釋,可是胃裏被帶著血腥味的肉刺激地還在翻湧。
我一時沒忍住,又幹嘔了幾下。
孟清寧似乎被我的動作惹惱了,以為我是在故意挑釁,她生氣地瞪著我:
「陳禹,我是不是對你太好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生慣養了?」
我眼淚都難受得湧出來了,連連擺手。
「看來小禹嫌棄我烤的烤肉,真的很難吃嗎......」
陸淮遠似乎還不夠,委屈巴巴地看著孟清寧。
「淮遠那麼好心,你覺得這樣對嗎?都給我吃了!不許浪費食物,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們是怎麼過來的了嗎?」
孟清寧拿著烤串就往我嘴裏塞。
「都吃了!人家好心給你烤的,別丟人現眼。」
我被調料的味道嗆得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可還沒反應過來嘴裏被孟清寧塞了一嘴沒熟透的烤肉,糊味和血腥味一起灌進我嘴裏。
我忍著惡心,努力咽了下去。
隻有五天了,我不想再和孟清寧吵架了。
這最後的陪伴,就當是我對她恩情的報答。
「給你吃東西還委屈上了!一個男子漢竟然還掉眼淚,你不覺得丟人嗎?,趕緊幹活!」
甚至有個好心的哥們看我難受想要給我打把遮陽傘都被孟清寧拒絕了。
我忍著隨時都要暈倒的痛苦和疼痛,慢慢串著烤串。
終於......
夜色降臨了。
他們在海灘上開心地彈琴唱歌、吃著烤肉喝著啤酒。
無一人在意我。
我偷偷嘔吐幹淨後,安靜地躺在一邊的沙灘上,海水衝刷著我被太陽灼傷的皮膚,本來應該是刺痛的,但透骨的冰涼讓我短暫地平靜了不少。
我望著星空,一時有些恍惚。
孟清寧剛剛帶著我來這座城市讀大學的時候,她經常會在周末帶我來這裏看星星。
她說,以後找不到方向了,記得看北極星。
隨即她又笑著接了句:
「不過沒關係,姐姐會永遠陪著小禹,有姐姐在,小禹永遠不會迷路。」
現在我就在這裏,可是我就要徹底的消失了。
孟清寧再也不會陪在我身邊了。
時間指到零點的時候。
我的腦海裏瞬間跳出來幾個大字。
還有五天。
之後的兩天,我去見了曾經的朋友。
其實我也沒幾個朋友,而且他們都各自有更好的朋友,我不過算是他們眾多普通朋友中的一個。
隻是他們有人在我無助的時候叫我一塊去吃飯,有人在我會在我包裏偷偷塞過吃的,還有人在別人罵我是野種的時候幫我還過嘴。
這些難得的善意已經是我這凋零人生中耀眼的光了。
「你的臉色很差,是不是最近很累呀,要多休息。」
朋友李研臨走前擔心地問我。
另一個朋友楊林遞給我一塊奶糖:
「我記得你以前喜歡這個,有什麼難處記得告訴我們,別一個人憋著。」
我接過來那塊奶糖,開心地笑了。
「好。」
「我很好,今後的人生......也祝你們幸福順利。」
等朋友走後,我試著把這塊糖放進了嘴裏。
可胃裏並沒有我預想中的那種惡心感出現。
反而唾液混著融化的糖,一直甜絲絲地流到了心裏。
上天對我其實也不錯,至少讓我死前還能嘗到我最喜歡的奶糖的味道。
離我真正死去,還有三天了。
我的生日是一個月後,有些難過。
本來想和孟清寧姐再一起過一次生日的,可惜等不到了。
我就找了個借口,說下個月要去和同學旅行,希望她能提前陪我過一個生日。
就約在今天。
我看看時間,撥通了她的電話。
「怎麼了?」
她這次接電話倒是接的挺快。
我愣了愣,小聲開口:
「你忘了嗎?今天你答應陪我過生日的。」
電話那邊停頓了兩秒,孟清寧開口了:
「抱歉,我今天和淮遠約了去A市試婚紗,那個設計師很難約的,等我回來再陪你過吧。」
「......試婚紗?」
就算是早都死了心,一瞬間我的喉頭還是忍不住幹澀發緊。
下意識我就重複了一句。
「嗯,忘了告訴你了,我和淮遠要結婚了,我懷了他的孩子。」
「......這樣啊,好的,祝你們新婚愉快。」
我笑笑,開口祝福,但是心卻是像被一萬根針密密麻麻的刺痛著。
也很好。我已經注定要退出孟清寧的生命了,她要嫁人生子,她將要有新的人生了,可笑得我竟還以為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我的。
「......陳禹你......算了,沒什麼,我三天後回來,你等我。」
聽到我的祝福,孟清寧卻並沒有表現出我想象中的開心。
我心裏忍不住苦笑一聲。
「好,我等你。」
可從來不對她說謊的我這次騙了她了。
我可能來不及等她了。
「......嗯,你乖乖的,別給我惹事,不然就滾出去自己住。」
孟清寧說完這句話,就直接掛了電話。
最後三天,我默默收拾好了自己的遺物。
我燒掉了自己所有的衣服、雜物,隻把一些帶著我和孟清寧記憶的東西放在了一個小箱子裏。
我希望我能盡可能地多做一些,不給孟清寧帶來太多麻煩。
這十四年來,從八歲到二十二歲,我一直在她的關照下長大,明明她也沒有比我大多少歲。
可不知道是不是我在陸淮遠生日那天曬了太久的太陽。
我沒撐到倒計時結束的那天,這具身體就忽然在墓地旁邊倒了下去。
我剛剛給爸媽掃完墓。
本來還想回到家裏,不給別人添麻煩的......
我苦笑一聲,再也堅持不住閉上了眼睛。
直到世界寂靜,失去了所有的聲音。
清寧姐,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