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冷寬大的房子,這裏比冰窟更刺骨。
玄關處有一盞夜燈,是我為陳淺裝的。
萬家燈火能有其中一盞為自己而亮,一直都是我最向往的幸福。
可當這盞燈打在我身上,白熾燈光下拉長了我羸弱不堪的身影,心像是被從地獄伸出來的手使勁地往下拽。
“你回來了啊,哈~”
張媽披著一件衣服從客廳的方向過來,打了個哈欠,不悅地瞥了我一眼。
“都多大的人了,你就乖乖聽小姐的話就是,非要折磨我做什麼?”
她一邊蛐蛐,一邊舉起手機朝我拍了一張照。
照片發送過去後,又清了清嗓,溫柔又恭敬。
“小姐,趙嘉銳已經回來了,四十五分鐘,超了您給的時間。”
張媽消息發過去還不到一分鐘,我手機如催命符似的響起。
張媽不懷好意地睨著我,就差落井下石說我活該了。
“趙嘉銳,你是故意挑釁我?”
隔著聽筒,陳淺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將我撕裂。
“我沒有,郭洋住的地方離家有些遠......”
“那你又為什麼像是癩皮狗一樣去他家?好好呆在警局反省不行麼?”
一連兩句反問,壓迫感快要將我溺死。
連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
“淺淺,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生氣。”
是宋然。
如果說陳淺的指責是鞭刑 ,那宋然就是潑在我身上的鹽水。
陳淺收斂了脾氣,耐心哄了宋然幾句,轉而,對我冷冰冰道——
“設計部底下出了渣滓,我替你收拾了。我會讓律師擬好股份轉讓協議,明天你把字簽了,以後你的職位就由宋然頂替。”
再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陳淺繼續道。
“你之前設計產品用的都是藝名,沒有人知道的I·chen是誰,但明天以後,這個名字的主人就是宋然。”
電話被無情的掛斷,張媽也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我渾身被灌了鉛,連步子都挪動不了。
陳淺不能這麼做。
我嶽母不會同意的,要是被她知道了,說不定——
腦海裏,回響著那天嶽母說的話,我不能看著陳淺走向自我毀滅的路。
手機又響了,是一條陌生的匿名短信——
【被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就是我手裏的一個玩具。】
文字透露出來的不屑和嘲諷擊潰我,眼前一片雪花,逐漸失去了意識。
我做夢夢到了小時候。
在我被好賭的父親打得麵目全非,靜坐在江邊時,穿著公主裙的陳淺出現在眼前。
她奶聲奶氣,疑惑又心疼地問:“你怎麼傷成這樣呀?媽媽看到了會心疼的。”
想起我那個軟弱有些瘋癲的媽,我否認了她的話。
“我媽媽不會的。”
她唔了一聲,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遞給我。
“吃了糖就不會痛了哦~”
從那以後,我們的命運交織在了一起。
第二天去學校,她成了我的同學,並主動和我做同桌。
我永遠忘不了她那如陽光一樣璀璨的笑容。
“新同桌,以後我保護你。”
時移世易,曾說要保護我的人,如今恨不得我死。
迷迷糊糊中,有什麼東西在戳我的頭。
“喂,裝什麼呢,快醒醒!”
張媽不耐煩地又搖了搖我。
我清醒了,可眼皮又像是被焊死,怎麼都睜不開。
隻能聽到張媽胡亂地向旁邊的人解釋。
“小姐,他就是故意惡心你的!家裏房間這麼多,他故意躺在這,不就是抗議小姐你的決定?”
張媽知道陳淺一直不喜歡我,她是個人精,也會變著法的磋磨我哄陳淺高興。
人看不見,其他的感官就會變得格外明銳。
我的身體能察覺到陳淺淩厲如刀的眼神在我身上淩遲了一遍又一遍。
“那就弄盆冷水,讓他清醒清醒。”
不到三分鐘,一盆冷水無情的澆了下來。
我終於從黑暗的牢籠裏掙脫,睜開眼,看著居高臨下的陳淺。
她冷笑。
“呦,不裝了?”
“又想弄什麼新把戲呢?”
我全身濕透,手腳沒有一點力氣,咬著牙,才撐著地艱難地站了起來。
陳淺身後的律師抬了抬眼鏡,擔憂的問出聲。
“趙先生,你沒事吧?”
我還沒說話,陳淺冷哼。
“禍害遺千年,他會有什麼事?”
如果陳淺願意多看我幾眼,她一定能發現,此時的我臉色有多難看。
可哪怕是她看到了,也隻會認為是我故意裝模作樣。
陳淺直接把律師拿在手裏的文件拍在茶幾上,順手拿了一支筆遞給我。
“簽了。”
是股權轉讓協議。
陳淺昂著下巴,姿態高昂。
“這些年你的衣食住行全都是靠我家,還回來也是應該。”
我和陳淺結婚後,嶽母給了我公司10%的股份。
看似是我占了便宜,實則,是嶽母想我捆綁在SV。
SV在陳淺父親死後受到重創,距離破產一步之遙。
我知道陳淺壓力不輕,在畢業後進入公司,廢寢忘食的創作,在酒桌上喝到胃出血都是家常便飯,終於是一點點的把SV拉了回來。
期間,無數獵頭挖牆腳,朝我遞來橄欖枝,我連看都沒看過一眼。
可嶽母不放心,才想綁定我和公司更深的羈絆。
過往如走馬觀花轉瞬即逝。
我咽了咽,翁裏翁氣。
“陳淺,在你眼裏,這麼多年我一點付出都沒有麼?”
陳淺挑眉,那雙內勾外翹的含情眼,唯獨對我冷眼相待。
“害死我最心愛的人,給予我刻骨銘心的傷痛,你把這看成是付出?”
陳淺向我走進,食指戳著我的心窩。
“趙嘉銳,你隻是個殺人犯。”
“法律懲處不了你,那就我來,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嗬——
可我已經要死了啊。
“陳淺,我可以簽字。”
“但我有兩個條件,一是,這些股份不得給宋然,包括我在SV的職位也必須通過合法合規的渠道任命。”
陳淺陰沉下臉,我吸了一口氣,視死如歸。
“二是,簽了字,我們就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