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琛曾向我承諾等他學成歸國就會娶我。
我等了他五年。
五年的時間,我們一直異國。
他回國時身邊還跟著一個長相明豔的女孩,兩個人舉止親密。
在他的嘴裏,我從未婚妻成為了鄰居家的妹妹。
陸景琛的接風宴上,我的父親旁敲側擊地問起陸沈兩家的婚約時,陸景琛卻罕見地黑了臉。
他當眾下了我和我爸爸的麵子。
“想讓沈知閑進陸家的門?可以,不過我不會和她領證,也不會有婚禮,除非她給陸家生下一兒半女。”
他身邊的那個女人笑得讓我脊背發寒,我撐起身來給了陸景琛一個耳光。
直到我穿著婚紗偶遇陸景琛的時候,他擁著那個女人嬉笑鄙夷地看著我:
“沈知閑,我真不知道你能下賤成這樣。”
大門推開,露出京北傅家小傅總的那張臉,他一臉淡漠地看著陸景琛:
“小陸總最好還是擦擦嘴,別對我妻子出言不遜。”
我隔著車窗,看見陸景琛煞白了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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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不太能回想起陸景琛當著江念夏的麵將我的自尊全部踩到泥地裏時的感受了。
在陸家給陸景琛的接風宴上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整個京北。
而我和沈家也淪為了整個京北的笑柄。
我的父親也因為這件事被氣進了ICU,我看著躺在病床上剛做了心臟搭橋手術的父親。
說不出對陸景琛是怨多一些還是恨更多一些。
如果可以,我當初一定不會在陸景琛他母親自殺之後,他父親為了小三和私生子把他打個半死的時候,把他帶回沈家。
我也不會在陸景琛受到霸淩的時候毅然決然地擋在他的身前,跟他說,即便全世界都不站在他身邊,我也會站在他身邊。
更不會在18歲那年答應他的告白。
我媽走了進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知閑,你守了你爸爸一天了,回去休息休息吧。”
我擦掉臉上的淚,看了看依舊睡著的我爸,然後點了點頭。
我等電梯的時候,看見江念夏挽著陸景琛出現在電梯裏。
見到我,陸景琛的眼底是一閃而過的不耐煩和厭惡:“沈知閑,你就這麼不要臉?追我追到這裏來了?”
一旁的江念夏拍了拍陸景琛的胳膊,然後望向我的眼裏帶著些笑:
“你別聽他的,沈小姐是生病了?還是來探病的?”
我沒有搭他們倆任何人的話,隻是神色平淡地開口:“我等下一趟。”
陸景琛伸出手來按住了電梯,他戲謔著:“怎麼,你不敢和我們一起搭電梯?”
我看著陸景琛,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人和我記憶中的少年早已相去甚遠。
這個刻薄、不近人情、將我所有的自尊踩在腳底的陸景琛,早已經不是我認識的樣子了。
我也開始懷疑,我愛的究竟是陸景琛這個人,還是那些年我和陸景琛之間最好的青春歲月。
“那你就當作我不敢吧。”
我不想再多和他糾纏,幹脆轉身走消防通道下樓。
轉身的瞬間,我見到陸景琛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和沉下來的臉色。
回到家裏,我推開臥室門就看到被我放在最顯眼的架子上的我畫的陸景琛。
我已經說不清楚現在的心情,究竟是悲涼更多一些還是痛苦更多一些,從陸景琛當眾羞辱我開始,我的淚腺好像就失靈了,掉不出一滴淚。
我從架子上拿下那幅畫,然後隨意扔到一旁的箱子裏。
我的視線落到角落的保險櫃裏。
那裏裝滿了所有我對陸景琛的愛,還有我和陸景琛的過去。
有我寫給他還沒有寄出去的情書,寫滿了跟陸景琛有關的我的暗戀日記,還有我親手為陸景琛織的圍巾,還有我和陸景琛所有的合照。
我全都把它們扔到了一旁的紙箱子裏。
我的視線落在角落裏那個首飾盒上,那是陸景琛去往國外回來的第一年送給我的一條手鏈。
他說,這是他在金融事務所實習拿到的第一筆工資給我買下來的。
我當時哭著說他浪費錢,可我記得那時候他的眼睛裏滿是星光:
“知閑,隻要是你,什麼都不浪費,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會買給你。”
我看著那條手鏈才第一感覺到眼眶發酸,我合上了首飾盒,在要把它扔進紙箱子裏的前一秒住了手。
它大概有個更加合適的主人。
可我不知道江念夏住在哪裏,幹脆下一次直接給她吧。
我抬著紙箱子在院子裏挖了個坑,然後把那些東西一股腦全扔了進去,然後劃了一根火柴扔了進去。
劈裏啪啦的火星子爆炸聲傳到我的耳朵裏詭異地讓我有一種快感。
直到燃燒發出刺鼻的氣味讓我不自覺皺起眉頭,我接到了宋今安的電話,我剛一接通,她就在電話那頭把陸景琛罵了個狗血淋頭。
“老娘就知道陸景琛這個狗東西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貨,自己移情別戀了還要這麼羞辱你,知閑,你那天怎麼就沒一巴掌甩他臉上去呢?”
我看著那土坑裏逐漸熄滅的火苗,想了半晌:“手會疼,而且,我也不想讓我爸更難堪了。”
宋今安歎了口氣:“算了,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於是我被宋今安拉去了她朋友的局上。
過去我很少會參加這種聚會,隻是因為陸景琛不喜歡我像這個圈子裏的大多數女孩那樣參加各種各樣的聚會。
過去宋今安總說我活得像個老年人,整天就知道窩在家裏寫寫畫畫,她不止一次說陸景琛天高皇帝遠,我在這兒為他「守身如玉」,他在大洋彼岸說不定「左擁右抱」。
我反駁過宋今安,我從不相信陸景琛是那樣的人。
但是直到他帶著江念夏出現在我麵前時我才知道,哪有人能一直真心不變,無非是沒有遇見下一個讓他動心的人罷了。
我坐在角落裏看著周圍的人喝著酒,唱著歌,聊著我聽不懂的一切。
那邊角落裏支了張桌子,宋今安坐莊和她的朋友們打廣東麻將,她問過我要不要一起,我搖了搖頭。
我看見宋今安皺起了眉,知道她大概是抓了一張不太好的牌。
我的視線落在她右手邊的人身上,穿了件黑色的高領毛衣,大概是屋裏暖氣太足他把袖子挽上去露出小臂還有他手腕上那塊死貴死貴的百達斐麗。
我塞了顆陽光玫瑰進嘴裏,那邊的宋今安長歎一口氣然後說著不玩了。
她一屁股坐在我身邊咕嘟咕嘟把那杯香檳當水喝。
“輸多少了?”
她伸出三根手指來,然後靠在我的肩頭:“半個月零花錢沒了。”
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頭,有人拽著她去唱歌,她連連擺手,我餘光瞥見那邊的牌桌似乎是散了場。
那個原本坐在宋今安右邊的男人被眾人簇擁著,可他身上卻有一種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的疏離感。
我的視線和他的相撞,他眼底的笑意讓我覺得臉頰有些熱,轉過頭去又塞了兩顆葡萄到嘴裏。
“你好,我是傅硯南。”
我抬眼就見到那雙骨節分明修長的大手出現在我的視線裏。
我慌忙咽下嘴裏的葡萄,然後和他的握住:“你好,沈知閑。”
直到他的指尖離開我的手掌心,我才發現其實他的手有些微涼。
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時候,我卻意外撞見了陸景琛和江念夏。
見到我,他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
“沈知閑,我沒想到你能不要臉到這個份兒上,我話都說得這麼明顯了,你還恬不知恥地跟蹤我。”
我站在原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看著陸景琛像看一個陌生人。
“我還沒有那麼閑跟蹤你們,我來這裏隻是因為朋友間有個聚會而已。”
我繞過他就要走,卻被他抓住手腕:“什麼朋友?”
我轉過頭看他,眼底一片漠然:“我的朋友,跟你有什麼關係嗎?陸先生,我沒記錯的話,我和你之間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吧。”
陸景琛陰沉的臉突然多了幾分愕然,抓著我手腕的手也不自覺鬆開了些。
我甩開他的手,迎著他的目光走回了包廂,我卻在門口見到了倚著牆手裏夾著一根點燃了的煙卻沒有抽的傅硯南。
我朝他點了點頭就要推門往裏走,我卻聽到了他有些清冷和沙啞的聲音。
“那是你......男朋友?”
看來他剛才看到了我和陸景琛之間的爭執,我抬頭看他,就見他依舊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的身後,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陸景琛還站在那裏,麵色不虞。
我搖了搖頭:“不是,如果非要說的話,是前男友。”
傅硯南的“嗯”字拐了好幾個彎,有著探究和恍然大悟的意味在。
我還沒推開門,宋今安就推門出來,看到我,視線帶著探究的意味在我和傅硯南身上來回打量。
但她又看到站在不遠處的陸景琛,瞬間皺起眉頭,擼起袖子就打算上去揍他,卻被我攔下:“算了,你現在過去是打算讓你爸去警局撈你嗎?這兒這麼多人,別多生事端了。”
我拽著宋今安就往裏走,絲毫不在乎陸景琛已經抬起腳要朝我走過來。
和傅硯南的第二次見麵是在我爸出了院一個月之後。
盡管那天離開前和傅硯南互相加了微信,但我和他的聊天記錄始終停留在加好友上。
但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邀請我去參加他的生日聚會。
「你別太拘謹,隻是幾個朋友私下聚聚而已,而且,宋今安也在。」
我爸說,我是該出去多交些朋友。
老實說,我一直覺得傅硯南身上有一種熟悉感,而且我也並不排除他的親近。
宋今安說,我幹嘛不趁著這個機會多去見識見識幾個帥哥,到時候讓陸景琛知道,我也是個搶手的。
我對她的話不置可否,我從不覺得我需要靠另一個男人才能證明我的價值。
我搶手不搶手這件事,一點也不重要。
我坐在場邊給宋今安看包的時候,傅硯南抱著他的滑雪板坐到我旁邊。
“你不去滑?”
我搖了搖頭,朝著宋今安招手:“我運動沒什麼天賦,我學過兩年,但也沒怎麼學會。”
我的視線落在他放在一旁的單板上笑了笑:“別說你這樣的單板了,我就連普通的那種都不會。”
傅硯南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那我請你來的時候,你可以告訴我,你不喜歡滑雪。”
我轉過頭去看他,見到他眼神裏的懊惱突然就覺得他有些可愛。
“沒必要啊,你是主角,沒必要因為我一個人掃了大家的興。”
他轉過頭去又嘟噥著說了句什麼,總之,我沒聽清。
晚飯的時候我被宋今安推著坐到了傅硯南的身邊,我原本想拒絕,她小心湊到我耳邊:
“你看看這屋子裏的人,除了我和傅硯南你還認識誰?”
我再也沒動換位置的念頭。
我有的時候也會覺得這世界真是小得離譜,我萬萬沒想到還能在這種地方偶遇陸景琛和他那幾個朋友,還有江念夏。
我從衛生間裏出來見到陸景琛和他幾個發小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皺著眉頭打算繞開他們,但陸景琛的朋友之一卻擋住了我的去路。
“沈知閑,我是真不知道怎麼能有姑娘臉皮能像你這麼厚的,都已經被陸哥羞辱成那個樣子了,還追著他屁股後麵跑到這裏來找他。”
眼前的男人輕笑了一聲,眼神裏都帶著些惡劣的戲謔:“怎麼,你就這麼缺男人嗎?”
“不然,你看看咱這兒的哥幾個咋樣?夠不夠你的?”
我看著眼前這個叫齊楓的男人,齊家那個不學無術的小公子,用鼻孔看人的爛人,沒打算回他的話,我隻是冷冷地開口:“讓開。”
“喲,還有脾氣了?是你死皮賴臉地纏著陸哥,你發什麼脾氣啊?”
他伸出手來推了我一把,我腳下不穩趔趄了兩步引來哄堂大笑。
我看著隱匿在一堆人裏的陸景琛,臉上似乎毫無情緒,他不替我解圍,任由我被他的那幾個朋友出言不遜。
如果說我過去對他還有些青梅竹馬的情誼,那麼在此刻,我也徹底沒有了。
“我沒有纏著他,我是和我朋友來的,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倒希望陸景琛和江小姐百年好合。”
我抬起頭來看齊楓,眼神裏都是鄙夷:“所以,現在可以拿開你的豬蹄,讓我走了嗎?”
我剛走兩步就被氣急敗壞的齊楓抓了個趔趄,他惡狠狠地逼我跟他道歉。
一片混亂時,傅硯南攔在了我的前麵,他鄙夷地看著這群人,清冷的聲音在我看來宛如救世主。
“我還真不知道齊家的家教什麼時候是這樣的了。”
見到傅硯南,剛才還囂張跋扈的齊楓就變得唯唯諾諾起來,他嘴唇翕動著,終究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一群人圍在一起欺負一個女孩子,怎麼,你們爸媽最近太忙了沒空管你們這幾個爛人?我不介意讓你們多在家裏聽聽你們父母愛的教導。”
他的視線停留在人群後的陸景琛身上,冷笑一聲。
“沈知閑是我的朋友,是被我邀請來的,說話之前,先過過腦子。”
他伸出手來摟著我的肩膀帶著我離開。
我笑著跟他說了聲謝謝,可他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大腦一時間有些懵。
“沈知閑,要不要和我結婚?”
我看著他瞪大了眼睛,他笑著伸出手來揉了揉我的發頂。
“我家裏催得緊,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選。”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腦子一抽就答應了傅硯南的話。
總之我爸媽笑著把傅硯南和傅家父母送走之後,就開始歡歡喜喜拿出老黃曆開始研究。
而宋今安看著傅硯南放在我麵前的那份婚前協議,拿起來看了幾眼後瞪大了眼睛:
“沈知閑,你走狗屎運了吧?傅硯南這份婚前協議,他根本沾不到便宜啊!”
我從宋今安手裏搶過,粗略掃了幾眼她說的也沒錯。
隻要我以傅硯南出軌、為理由提出離婚,那麼傅硯南的全副身家全都會給我,哪怕我以婚姻感情不合為理由,我也會得到他半副身家。
我將傅硯南這一行為定義為他是個紳士的人。
但宋今安卻不置可否。
直到我和傅硯南從民政局出來,我才恍然間有了一種,我竟然和一個剛認識不過兩個月的人閃婚了,更何況這人還是京北傅家的小公子,陸景琛看到他都隻能吃癟。
他牽著我的手拍了張自拍,又拍下了我和他的結婚證,我依舊是一臉懵地看著他,問他要幹什麼,他滿眼笑意掐了掐我的臉頰:“發個朋友圈,讓我那些親戚朋友把我從他們的媒婆名單裏刷下來。”
我總覺得現在的傅硯南和我最開始認識他的時候有些不一樣了。
我掏出手機來,看著傅硯南那條朋友圈底下清一色都是祝福,其中夾雜著幾句善意的調侃。
再往下滑,我看到了傅景琛的朋友圈,他的九宮格裏有一張和江念夏的甜蜜合照。
我心裏一動,把和傅硯南的那張合照上他的臉上放了個貼紙,又把結婚證上他的信息打了碼,然後發了出去。
不過多時,底下無數的朋友來祝福,恭喜我和陸景琛終於修成正果。
我敲敲打打,再評論裏留下一句話:「新郎不是陸景琛,我和陸總隻是朋友,請大家不要胡亂揣測,對陸總影響不好。」
我剛回複完,就聽見耳畔傳來一聲輕笑:“知閑,我就這麼見不得人?還得把我的臉打上馬賽克?”
我轉過頭看他,不自覺伸出手來也捏了捏他的臉:“小傅總這身份,要是我直接把無碼照放出來,那我就成整個京北名媛的暗殺對象了。”
傅硯南笑了起來,他本就是清冷的長相,所以他不笑不說的話的時候,總是能給人一股威懾力。
“傅硯南,你多笑笑吧。”
他愣了片刻,然後在我的唇邊留下一個吻:“好,都聽老婆的。”
我臉頰發燙,看著傅硯南的背影,這個人怎麼現在變得這麼不正經。
手機響起,是陸景琛的來電,在我掛了好幾個之後,他終於發了條消息。
「沈知閑,你把我送你的那些東西全都給了念夏是什麼意思?」
「你上哪兒找的群眾演員整假結婚這一出,就為了逼我和你結婚?沈知閑,你是不是太幼稚了點?」
一旁的傅硯南伸出手來替我撫平了皺起的眉,問我怎麼了。
我搖搖頭,敲敲打打給陸景琛回話。
「不屬於我的東西當然要物歸原主。」
「還有,我沒有那麼閑還得找個人來假結婚刺激你,陸景琛,你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我回完就拉黑了他。
領了證,傅家父母催促著我和傅硯南抓緊辦婚禮,所有跟婚禮有關的事,除了試婚紗拍結婚照之外,幾乎都不需要我插手。
婚禮那天,幾乎整個京北的豪門圈子都來了,傅家小公子的婚禮,稱得上轟動。
我被人提醒去候場,拽著婚紗的裙擺出門的時候,遇到姍姍來遲的陸景琛,他攬著江念夏的肩膀,看著我一臉鄙夷:
“沈知閑,你還真是下賤,這是小傅總的婚禮,你穿著這副樣子是打算大鬧人家的婚禮,借機像我逼婚嗎?”
我看著陸景琛那張臉,覺得他早就爛在了泥裏,我不打算理他,繞開他就要走,卻被他拽住手腕。
“沈知閑,你少在這裏丟人現眼,快回去!”
我冷眼看著他,然後低聲道:“放開,陸景琛。”
他硬拽著我就要走,身後傳來清冷又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不知道小陸總拽著我太太要去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