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身那日,沈墨寒的紅顏知己哭著問他:
“你為何隻帶阿清走,不帶我?”
沈墨寒冷冷地望著她,說她不配。
可每每遇事卻總偏袒於她。
紅顏知己搶了聖上賜我的琵琶時,他隻是淡淡說:“我再給你買個更好的。”
可他不知道,那是我活在這個世界的憑證之一。
沒了它,我就會死。
1.
新冒頭的琵琶女葉微瀾被傳與沈墨寒有染。
那日她闖入我的房間,用珠釵傷我手腕。
與我交好的姐姐抓著葉微瀾要去衙門告狀時,沈墨寒來了。
他一到,葉微瀾便淚眼婆娑地訴說:
“阿寒,坊間都在傳我和你有私情的閑話,你讓顧清清姐替我澄清可好?”
“我本是賣藝不賣身,毀了我的清白,我以後該如何自處啊!”
眾人皆知,她是沈墨寒的新寵,隻是美曰其名紅顏知己罷了。
仗著寵愛傍身,根本不把我這個花魁放在眼裏,甚至當沈墨寒替我贖身時,她還想取而代之。
每每她哭訴,沈墨寒總將過錯歸於我。
姐姐也看出了這點,怒火中燒:
“一幅畫像而已,何以斷定是音音所為?”
那幅畫像傳遍了大街小巷。
畫上,葉微瀾身著薄紗摟著沈墨寒。
而我,與她是情敵關係。
於是她篤定,是我在暗中陷害,作了此畫壞她名聲。
我正欲開口解釋,他卻攥住我的手腕。
他素來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見我手腕纏著紗布,眉頭微微蹙起。
“可會疼?”
指尖的溫熱透過紗布傳來。
或許是疼得昏了頭。
那一刻我竟天真地以為,他這次會信我一回。
轉瞬間,他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知疼痛,為何還要做這等事?”
這話如一記重錘,將我的心擊得粉碎。
緩緩抬眸,迎上他的視線。
他眼中盡是譏諷與不屑。
“阿清。”
他強迫我直視他的眼睛,“為何總是不知悔改?”
他始終不願相信我。
篤定我因妒生恨散播畫像。
要我在眾人麵前認錯,並且讓我把聖上禦賜的琵琶贈予她,作為賠禮。
還說我既然贖身,也用不上了。
話音落下,青樓內鴉雀無聲。
我低著頭,卻能感受到四麵八方投來的目光。
這幾個月來,她借他的勢力奪走本屬於我的位置。
如今我舉步維艱,若是認錯,還把賴以生存的琵琶讓出去,便再無立足之地。
這點他心知肚明,卻無半點憐惜。
我望向他,喉間哽咽,
“你今日前來,原是為她討個說法。”
他踏入這裏的那一刻,我還存著一絲希望。
五年相伴,盼他能有一次站在我身旁。
終究是癡心妄想。
如今的他已是京城顯赫人物。
容貌依舊如五年前般俊朗。
那雙含情目中總帶著幾分溫柔。
“別鬧了,”他看著我,一字一句,“阿清,你若喜歡,我再給你買一把便是了。”
又是這麼輕飄飄揭過。
可沈墨寒。
你若是知道,我沒有這把琵琶就會死呢?
2.
係統輕歎:
【做任務可不要動了真心啊。】
【再忍忍,將琵琶、舞衣和那根紅線送出去,你就可以回家了。】
係統將我帶到這個世界已經五年了。
要想回到原來的世界,隻有扮演好受盡委屈的花魁,完成荒唐劇情任務。
眼下,還有三個物件沒有舍棄。
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
姐姐進了屋。
轉瞬間,她麵色慘白。
“阿清,”姐姐望向我,聲音沙啞:“聖上宮宴上的表演機會,換人了。”
我喉間一哽,“......什麼?”
這是我五年摸爬滾打用命換來的機會。
為練一支舞,不慎拉傷了腿,至今寒冷時便隱隱作痛。
連續三年錯失了機會,本以為這回終於得償所願。
一道身影從沈墨寒身後探出,是葉微瀾含笑的臉。
“抱歉啦顧清清姐。”
“我忘了說。”
“阿寒把這宮宴表演的機會,送我了。”
耳畔轟鳴不止。
望著沈墨寒,我啞口無言。
葉微瀾甜膩的聲音不斷傳來。
“我本不想要的,是阿寒堅持......”
我再也忍不住,抄起桌上物件向他們砸去。
葉微瀾躲到沈墨寒身後。
沈墨寒擋在前方,蹙眉道,“住手。”
“快住手!”
我不願失態,卻淚流不止。
此刻的我想必狼狽不堪。
我直視沈墨寒,質問:
“這是我拚死換來的機會,你怎能隨意轉贈旁人?”
見我如此激動,沈墨寒一怔,
“不過是個表演機會,你現在已經被我贖身,不適合再拋頭露麵。”
“莫要哭了。”
3.
罷了沈墨寒,我們沒有未來了。
依你所願,我送出琵琶,低頭道歉。
如此也好,早日完結劇情,回歸我原來的世界。
認錯的狀紙,字字都是淚痕。
短短數百字,隻說我嫉妒葉微瀾,故意散布謠言。
送出後,滿城皆是唾罵之聲。
“好不要臉,堂堂花魁竟然設計陷害他人。”
“微瀾早說過她賣藝不賣身,與沈公子隻是單純的誌趣相投。”
“這種人品的花魁,還是早日消失吧。”
......
眼前陡然一暗。
沈墨寒不知幾時歸來。
他安慰我道。
“無關緊要的話,不必放在心上。”
“今夜過後,這些流言自會平息。”
我默然不語。
房內寂靜無聲,他伸手拂過我鬢邊碎發。
“我待葉微瀾隻是紅顏知己罷了,你何必一再為難於她。”
沈墨寒從未想過,是葉微瀾先來尋我麻煩。
他始終不曾,信我半分。
我抬眼望他。
驀地想到。
若他得知我是被冤枉的。
若他知曉送出琵琶會加速我離去。
會作何表情?
倒數第二次送出物件來得突然。
姐姐看不過我受欺,當眾揭露了葉微瀾的不堪往事。
從她如何勾引恩客,到破壞別人姻緣,事無巨細。
外人這才知曉她的真麵目,輿論頓變。
看熱鬧向來是眾人所好。
是真是假無人在意。
茶樓酒肆間皆在談論葉微瀾,罵聲不絕。
我得知此事時已是夜深。
這幾日生病,昏昏沉沉間聽見有人推門。
暗夜裏,我與沈墨寒四目相對。
那一刻,恍如隔世。
從前我病時,他總是徹夜難眠。
半夢半醒間,常見他守在床畔。
這位驕傲的公子,也會在夜裏紅了眼眶。
如今,他靜靜望我,唇邊笑意不達眼底。
“你姐姐所為,是你授意的麼。”
他的手指穿過我發間,冰涼刺骨。
帶著笑意問我:
“可知我這段日子在做什麼?我為你尋一把更好的琵琶。”
“而你又做了什麼?”
“阿清,非要葉微瀾死了你才甘心?”
我撐起身子,茫然失措。
他不給我辯解的機會。
拉著發燒的我去了她的住處。
推門方知。
葉微瀾尋了短見。
她臥在床上,見我便哭:
“我從未想過與你相爭。”
“顧清清姐,為何總是苦苦相逼。”
她哽咽著說:
“待我康複......今夜我便離開,再不出現在阿寒麵前。”
4.
頭腦昏昏沉沉,許久才回過神來。
......又是這些下作手段。
可偏偏沈墨寒深信不疑。
最初我難過得輾轉難眠,不斷向沈墨寒解釋真相。
他表麵上站在我這邊,每每開口卻向著葉微瀾說話。
他總說讓我送琵琶是為我好。
可他從未相信過我一句。
後來我開始和沈墨寒爭執。
爭到最後隻剩滿腹委屈。
漸漸地我看明白了,在他心裏,我永遠比不過這個新認識的紅顏知己。
一陣疲憊湧上心頭。
我木然問他,“這次又要我送什麼?”
“要我賠禮道歉嗎?”
“還是以牙還牙?再讓她劃我一刀?”
沈墨寒神色複雜。
他輕輕拉下我挽起的衣袖,語氣帶著無奈:“別胡說。”
我安靜地等他說完。
如同等待審判。
“我想過了,既然你已獲自由身,以後就住進我的別院吧,不要再表演了。”
沈墨寒望著我。
“阿清,從此不要再撫琴和跳舞了。”
“我養著你。”
“既然你不用跳舞......”
清脆的巴掌聲打斷了他的話。
我放下手,指尖隱隱作痛。
沈墨寒臉偏向一邊。
他轉回頭,平靜地說完後半句,“把那件霓裳羽衣給葉微瀾吧。”
“不行!”
一聲驚呼傳來。
姐姐匆匆趕到門口,急促地喘著氣。
“這件事是我自己做的,別為難阿清。”
姐姐一向堅強,可那天,她卻紅著眼替我求情。
她望著沈墨寒,滿臉悲傷。
“我看不下去阿清這樣受委屈。”
“事事處處,這些天你總是向著葉微瀾。”
“阿清能走到今天多不容易。”
“你就不能有一次......站在她這邊嗎?”
沈墨寒始終不肯改變主意。
和姐姐回去時突然下起秋雨。
寒風刺骨,直往人身上鑽。
姐姐忙替我撐傘。
可雨來得太急,衣裳還是濕了大半。
冰涼的布料貼在身上,又冷又難受。
我默默盯著打濕的衣袖。
看似隻是一場秋雨,可這五年來卻始終未曾放晴。
任務進度升到了99%。
隻要再送出他送我的紅線,我就能回家了。
我開始收拾東西,能送的都給了姐姐。
5.
姐姐呆呆地看我,“你要做什麼,你別想不開。”
“沈墨寒不是說要養我嗎,我就花他的銀子,用他的銀子養你。”
我將銀票塞進姐姐手裏,“這些你都幫我收著。”
“阿清,不論發生什麼,我都在呢。”
“你要難過就來找我,大不了和姓沈的割裂。”
我轉身往回走,朝姐姐擺了擺手。
若知那是我和姐姐最後一麵,定要多說幾句體己話。
離開姐姐家時天色陰沉。
烏雲密布欲雨。
從鋪子裏取完那支定製玉簪後,我邊往回走邊讓小廝給沈墨寒送信。
【生辰日,早歸。】
搬到他的別院後,沈墨寒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我罵他惡心。
尋各種由頭戲弄他。
沈墨寒氣得不輕。
這次我卻沒打算捉弄他。
今日是他生辰。
我想用這份生辰禮為姐姐求個自由身。
我走後,她便孑然一身了。
可我這人向來時運不濟,越是想做成的事,越是事與願違。
我被人擄走了。
醒來時眼前一片漆黑。
雙眼被蒙住,看不見任何東西。
手腕被綁在身後,早已失去知覺。
隱約聽見有人說話,“二選一,他會如何選?”
“這還用說,肯定......”
話音未落,就被葉微瀾的哭聲蓋過。
黑暗中我渾身緊繃。
我和葉微瀾之間,唯一的聯係就是沈墨寒。
這些人多半是衝著他來的。
二選一的結局,留下的那個怕是凶多吉少。
眾人漸漸不再說話。
時間在黑暗中流逝得格外緩慢。
四下寂靜無聲。
我試著活動麻木的手指,昏沉的腦子想著逃生之法。
大約是迷藥發作,我又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更加寂靜了。
腳步聲漸漸靠近。
我的心懸在半空,不敢跳動。
蒙眼的布被扯下,刺目的光線讓我睜不開眼。
適應片刻後,我看清了周圍。
一處廢棄的宅院。
麵前站著個粗獷的男人。
他俯視著我。
冷漠的眼神裏帶著幾分憐憫。
憐憫?
我眼睫輕顫,心中已有預感。
轉頭看去。
葉微瀾方才所在之處已經空無一人。
“不用看了,”不遠處另一個匪徒輕蔑地笑了一下,似是看穿我的心思,冷笑道,“你被丟棄了。”
6.
我站在原地,如墜冰窟。
心中猛然一空。
緊接著,無際的悲涼伴著刺痛充滿了整顆心。
沈墨寒選擇了帶走葉微瀾。
留我獨自麵對這般險境。
“花魁娘子,”那匪徒走了過來。
“也莫要怪我們,是他親手選擇了另一個女人。”
我站在原地,雙手冰涼如霜。
這般結果,早在意料之中。
可當真聽到時,仍是難掩心中酸澀。
咬緊牙關,竭力平複心緒。
他們摘了我的眼布同我說話,想來還有商量的餘地。
匪徒開口道,“事情還有轉圜餘地。”
他取出我的玉佩,要人給沈墨寒遞信。
“兩千兩黃金。”
“隻要沈墨寒送來銀子,我就放了你。”
刃尖劃過麵頰,一絲寒意。
我望著玉佩,忽覺蹊蹺,“你們並非沈墨寒的仇家。”
男人神色一滯。
卻未否認。
他們當然不是。
而是葉微瀾請來的乞丐。
原本今日是葉微瀾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她要借此讓我明白自己在沈墨寒心中的分量。
在葉微瀾回去後,這些人就該做做戲放了我。
可偏偏,在得知我是沈墨寒親自贖回的花魁後,他們起了歹心。
想要趁機敲詐一筆。
繩索解開,手腕又痛又麻。
我冷笑道,“沈墨寒能在這般境地拋下我,你們覺得他還會送銀子來嗎?”
“自然會,”匪徒滿臉篤定,“你可知沈墨寒最初選了誰?”
“是你啊。”
這話令我一怔。
沈墨寒確實先選了我。
轉瞬又改了主意,帶走了葉微瀾。
我死死望著他們,刀鋒抵在頸間,動彈不得。
隻能將生死係於沈墨寒一人身上。
信使去了很久才回來。
得到回音時,我的心徹底死了。
沒有帶來銀子,反而是無盡的嘲諷。
他說這是我鬧出的把戲,二選一不過是為了證明我在他心裏的地位。
他不僅不給贖金,認為我在耍花招,還讓我不要再為難葉微瀾。
他說我胡鬧,狠心,故意和葉微瀾過不去。
他還說,葉微瀾此刻正在大夫那裏救治,這次她若有閃失,我難辭其咎。
我呆立當場。
這番話如雷霆般震得我說不出話。
沈墨寒鮮少如此失控。
細想來,每每動怒,皆因葉微瀾。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他為何選我又反悔。
他早已看穿這場拙劣把戲,認定是我找人演戲。
以為我又在胡鬧。
這才改變主意,去救葉微瀾。
沈墨寒認為我嫉妒心強,更怪我這場鬧劇連累了無辜的葉微瀾。
拋下我,是他的懲罰。最後他說,讓我將他送我的定情紅線還給他,日後我和他的關係還需重新思考。
我仰頭望天,強忍淚意,取下那根紅線,“煩請將此物還給他。”
7.
匪徒的刀刃陷入皮肉,催我解釋,讓他給贖金。
溫熱的血液沿著脖頸流入胸口。
刺骨的疼痛令我倒抽涼氣。另一個匪徒見勢不對,持刀走來。
他揪住我的發髻,揮刀示威。
警告我若拿不到銀子會有何下場。
死亡臨近,我雙手止不住顫抖。時間一息一息流逝。
我忍痛開口,讓信使傳達。
我從未曾騙他,最初這的確是場鬧劇,但如今變成真的了。
隻是他從未信過我一次。
從來都是葉微瀾尋我麻煩。
最初,我想向他求救。
我想活下來。
可如今我不想了。
最後幾句話,我說的很平靜:“既然你不信我。”
“便以命相抵。”
“替葉微瀾賠罪吧。”
“紅線收回,你我再無瓜葛。”
之後,再無半句話。
我渾身力氣頓時消散。
這時,係統興奮地叫道:
【宿主,隻要這根紅線還給了沈墨寒,你就能回家了,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