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死後,我嫁給了姐夫。
為了讓姐姐留下的孩子成為唯一繼承人,管家偷偷給我的飯菜裏下了多年的避孕藥。
我雖沒有孩子,卻把侄子當成親生孩子來疼愛。
但是繼子成年禮那天,他把姐姐的遺像擺在最顯眼的位置,還讓我滾到角落裏去。
“父親心裏的位置永遠屬於我母親,你這個繼母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丈夫冷冷附和:“你跟你姐姐還要爭個高低嗎?”
我隻覺如墜冰窟。
晚上,我拖著疲憊的身子來到丈夫的書房。
“我們離婚吧。”
1.
霍雲霆猛地將手中的茶杯摔倒地上,白色的瓷片碎了一地。
“還在生氣呢?就因為成年禮那點事?”
他走到我麵前,輕輕攬住我的肩。
這還是我嫁進霍家,他第一次主動碰我。
心裏明明該高興,可我卻隻感到一陣心痛。
“我們這麼多年也沒什麼感情,我也沒有給你們霍家生下一兒半女,這樣下去也沒有意思,我們還是離婚吧。”
他突然鬆開手,背對著我:
“想都別想!你以為霍家是什麼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要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麵子上,就你今天在成年禮上那個樣子,早就該滾蛋了!”
姐姐,又是姐姐。
我淒然一笑,當年他在街頭偶遇姐姐一見鐘情。
那時候,他是商界新貴的接班人,隻要娶了政商巨頭的千金做太太,就能獲得強大的商業資源,離繼承家族企業更進一步。
而姐姐,不過是個普通公司的職員,別說幫助,不給他添麻煩就不錯了。
霍雲霆卻為了姐姐,直接拒絕了那個千金小姐,寧願放棄家族企業繼承權。
那年我十六歲,正是對愛情充滿幻想的年紀。
我也期待著,將來能遇到這樣一個男人,願意為我放棄顯赫的家世地位,給我無盡的寵愛。
我搖搖頭,拽著他的衣角:“求你了,看在姐姐的份上,讓我走吧。”
他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
“你這是怎麼了?最近太累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他轉身按下內線電話:“小李,送太太回房間。記住,沒我允許不準讓她出門。”
我低著頭,手臂無力地垂下。
霍雲霆是豪門世家的掌權人,結婚離婚都牽動著整個上流圈子的神經,隨時可能成為媒體的頭條新聞。
他怎麼可能輕易給我離婚呢。
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
沒人會相信,一個在霍家付出十幾年年,甚至願意為丈夫捐腎的女人,會在繼子成年這天,主動提出離婚。
在這個圈子裏,沒有哪個女人會主動要求離婚。
何況,這女人的丈夫還是商界巨頭。
“媽要是還在糾結那天的事,就真是不知好歹了。”
霍景深冷冷地說。
才剛成年,就已經有了他父親一般的氣場。
他的容貌隨了姐姐,身形卻更像霍雲霆,從小就是貴族學校的尖子生,還和總統府的公子是發小,儼然是上流圈最炙手可熱的豪門少爺。
“當年對家派人來尋仇,我媽為了保護爸擋了一刀走了,不然哪輪得到你坐這霍家太太的位置。”
“而且,父親從小就叮囑我,讓我記住我媽是怎麼為了這個家犧牲的。”
我擺弄著新做的美甲,靜靜聽著他的指控。
看他的態度,是要和我不死不休的架勢。
“嗯。”
“那你還要離婚?”他用手指敲著實木茶幾。
我抬頭,直視他的雙眼:“你以為,我要離開,是因為這個?”
2.
當年那場意外,霍景深才一歲,對親生母親能有什麼記憶。
他小時候,胃病很嚴重,我每天親自做養胃粥、煲湯給他喝,根據他的口味和身體狀況調整食譜,還專門跟營養師學習兒童調理,哄他吃飯睡覺,他的胃病才慢慢好轉。
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我最在意的,是他在外人麵前和和氣氣地叫我媽媽,背地裏卻像個陌生人一樣冷漠。
就像一隻永遠養不熟的白眼狼。
“那你為什麼非要和我爸離婚?”他靠在門框上,“承認吧,你就是比不過我媽的付出,爸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
原來,在他眼裏,我一直在裝可憐博同情。
就像他父親,每當我身體不適,不過一句:“又在學你姐姐那套,我勸你不要自討沒趣。”
深夜裏,我正熟睡,突然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太太,裴總和少爺又吵起來了。”
這些年,他們父子沒少因為我吵架,每次都要我去從中做潤滑劑。
兒子一直覺得,如果父親真的愛姐姐,就不該娶我進門。
哪怕讓我做個情人也好,總比讓我登堂入室做霍夫人強。
父親反駁說,這關係到家族聲譽。就算不娶我,董事會也會安排其他豪門千金進來,恐怕比我更難相處。
甚至,要是讓那些千金小姐進門,說不定她們還會虐待他的兒子。
每到這時,我就會主動認錯,讓父子倆和好。
然後默默在夜裏為姐姐祈禱。
可今天,我突然累了,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門外的人見我沒反應,大概著急了,竟然直接推門進來,將我從睡夢中拽起。
來人不停搖晃我:“太太,您快去看看吧,那邊都快打起來了!您怎麼還能安心睡覺?”
他們父子倆平時吵架還少嗎?
可敢半夜闖進我房間把我從床上拉起來的,還是第一個。
我睜眼一看,是當年跟著姐姐一起來的老管家林媽。
她是姐姐的心腹,進霍家第一天,就偷偷在我的飲食裏加了避孕藥。
那時候,我對豪門的這些手段一無所知,還以為是普通的營養品就吃了。一吃就是五六年,等發現的時候已經為時已晚。
所以我嫁進來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孩子。
雖然她在家務管理上幫了我很多,但這種僭越的行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
我甩開林媽的手,翻身躺回床上:“霍總和少爺吵架,關我什麼事?”
林媽把房間的燈全打開,想讓我完全清醒:“您是霍太太啊,應該調解父子關係。”
“應該?”我靠在床頭:“這世上,做了才叫應該,不做就是不應該。”
“再說,你有把我當過霍太太嗎,自己心裏清楚。”
林媽一時語塞,最後竟然威脅我:“這是你自找的,將來霍總要是跟你離婚,別說我沒提醒你!”
“隨便。”
我巴不得他趕緊同意離婚。
林媽走後,我讓值班的傭人把燈都關了,望著漆黑的房頂,輾轉反側。
沒過多久,房門又被推開。
霍雲霆站在我床前:“林媽說你身體不舒服?”
我沒理他,轉過身去假裝睡著。
他把一個精致的音樂盒放在我麵前:“我知道你沒睡。這音樂盒的發條壞了,八音盒也走音了,你幫我修一下。”
那音樂盒的發條,像是被人故意扯斷的。
至於八音盒,也不是走音,是被水泡過生鏽了。
我起身,把音樂盒丟回他懷裏:“我不懂這些機械,怕弄壞了。這種東西,你還是找專業維修店吧。”
他手裏拿著音樂盒愣在那:“他們修不好,我覺得還是你手巧。”
“連專業的都修不好,那我更沒把握了。”
說完,我拉過被子準備繼續睡。
他伸手把我拉住:“等等,我最近咳嗽得厲害,你能不能煮點養生湯給我?”
霍雲霆一直有慢性支氣管炎,每年春天,我會給他熬製蓮藕百合湯,秋天就換成銀耳紅棗湯。
最近因為忙著準備霍景深的成人禮,這些事都交給了廚房。
我掙開他的手:“家裏的廚師也會煮。我累了,沒什麼事你就先回去吧。”
霍雲霆還想說什麼,我直接拉上被子把頭蒙了起來,表明不想再談的態度。
他見我不搭理,怒氣衝衝地摔門離開,巨響在空蕩的別墅裏回蕩。
3.
這幾天,是我嫁進霍家這麼多年來最輕鬆的日子。
三四月的春天,陽光正好。
我去逛街看展,去郊外踏青,去咖啡廳聽雨。
上一次這麼自在,還是和姨媽一起住的時候。
連吃飯我也不用再遷就霍雲霆父子的口味,榴蓮披薩和麻辣火鍋成了我的最愛。
一天正吃著麻辣燙,霍雲霆和霍景深又找上門來。
霍雲霆一進門就皺眉:“你什麼時候也開始吃這種路邊攤的東西了?”
霍景深拿紙巾捂著鼻子走進來:“媽,你到底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我不明白他們突然找我要幹什麼。
助理小聲告訴我,原來今天是商會會長的七十大壽,霍雲霆父子送的名表雖然價值不菲,卻不是老人家喜歡的款式。
在宴會上被會長冷落了。
我深知自己在商業決策上幫不了霍雲霆,在學業上也給不了霍景深什麼建議。
所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維護各界人脈關係,希望將來遇到商業危機,能有人出手相助。
經過多年經營,上流圈子裏的喜好我都了如指掌,送的禮物自然也最合心意。
雖然霍氏在商界行事比較低調,但各種名流聚會從來少不了我們的邀請函。
“看到我們吃癟,你心裏一定樂開了花吧?我告訴你別小人得誌了,我們夫妻本就是一體的。”
“原來,霍總還記得我們是一家人。”
父子倆麵麵相覷,不明白我話裏的意思。
我站定在他麵前,直視他的眼睛:“如果你覺得累了,我們可以不做一家人,霍總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個字就行。”
“你想清楚了?”霍雲霆咬牙切齒地問。
我拿出鋼筆遞到他手中:“想得很清楚。”
他遲疑地握住鋼筆,額頭青筋暴起。
霍景深卻大笑起來:“不過是個破產商人的私生女,你媽和姨媽還是靠倒賣假貨起家的,能讓你嫁進霍家做霍太太,已經是你最大的福氣了。你不但不知足,還處處和我們作對,以你的條件,離開霍家後連開網店的錢都沒有。”
霍雲霆見我對霍景深的話毫無反應,更加惱火:“蘇暖暖,你真想離婚?你都成破鞋了,還有誰會要你!”
我繼續低頭擺弄手機:“我隻想離開霍家。如果霍總長覺得我做的工作配不上太太的位置,那就請盡快簽字。”
“這份離婚協議一旦簽了,你就永遠別想回頭。”
“我絕不回頭。”
我以為,那天已經把霍雲霆父子徹底激怒。
以霍雲霆那麼要麵子的性格,一定會同意離婚。
可最後,他隻是把鋼筆重重摔在地上,憤然離去。
晚上,我又去找霍雲霆談判,他的助理卻說霍總在開視頻會議,把我擋在外麵。
接下來幾天,我去找他,助理不是說他約了投資人吃飯,就是說他去高爾夫球場應酬,再不就是說他在和合作夥伴有事情。
今天好不容易在車庫堵到他,他一見我就匆匆躲進電梯。
我追上去想問個明白,卻被助理攔住:“太太,霍總昨天打球著涼了,您還是別進去了,小心被感染。”
我推開助理:“既然霍總生病了,我更應該盡太太的責任去照顧。”
助理一臉為難:“太太,您就別為難我了。”
我故意放軟語氣:“也是,你們工作也不容易。”說完作勢要走,趁他鬆懈的瞬間,我突然衝進了總裁辦公室。
4.
霍雲霆正坐在真皮沙發上喝咖啡,看到我闖進來很是意外。
他一口咖啡噴了出來,嗆得直咳嗽。
我抱臂站在一旁:“裴總這是怎麼了?生病就該好好休息,怎麼還在這裏喝冰美式?”
助理趕緊跑進來給霍雲霆拍背,霍雲霆連連擺手,指著我的方向。
助理忙解釋:“這個,這是醫生開的,說是要物理降溫,對,物理降溫。”
霍雲霆一邊咳一邊朝助理豎起大拇指,表示他回答得很好。
我低頭看著他咖啡裏的冰塊:“這裏麵分明是冰美式,冰咖啡這麼寒涼的東西。你要是真感冒了,喝的應該是熱茶或者薑茶。我還沒見過哪個醫生會讓病人喝冰咖啡,除非他想讓你的病情加重。”
“霍雲霆,這麼多年來,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過真感情。你是霍氏集團的掌舵人,離婚後隨時可以找個更賢惠的女人。如果你擔心我會影響霍家的聲譽,我在這裏保證:我蘇暖暖這輩子都不會再婚。”
他的劇烈咳嗽終於停了下來,助理扶他坐在真皮沙發上。
“你為什麼非要這樣?”
這個問題,他已經問過無數次了。
他走到我身邊,想搭上我的肩膀,卻被我躲開。
他眼裏閃過一絲失落,卻還是溫和地笑著說:
“你怎麼還在跟我鬧脾氣啊?我和景兒都已經認錯了,你幹嘛還揪著他成人禮那天的事不放?你想想看,當年你姐姐突然出事,公司正處在最危險的時候。要不是你一直陪在我身邊,霍氏哪有今天這麼大的規模?現在公司發展得這麼好,景兒又很有商業頭腦,以後肯定能把公司帶得更好。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霍氏蒸蒸日上,霍景深前途無量,公司的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那我呢?我在這個家裏算什麼?”我忍不住問道。
他愣住了,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隨口答道:“你是霍家的女主人,是我唯一的妻子,你還想要什麼?”
我苦笑著指著辦公室的裝潢:“你知道嗎?我從來不在乎什麼霍家女主人的頭銜。你看這些家具擺設,哪一件不是姐姐生前挑選的?”
“這公司上下,表麵上對我畢恭畢敬,叫我一聲霍夫人。可背地裏誰不是拿我跟姐姐比較?”
“我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了。”
霍雲霆怔了一下,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就為這個?”
我點頭又搖頭,既是,也不是。
霍雲霆立刻轉頭吩咐助理:“明天就陪太太去挑一套她喜歡的辦公家具。”
他不但沒說我小心眼,語氣反而輕鬆得像在談論天氣。
他大概以為,這樣就能把我留住了。
聽著他這番敷衍的話,我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我們好像永遠都無法真正理解對方。
就像兩個人說著不同的語言,永遠都對不上頻道。
“暖暖,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我已經做出最大讓步了。這些年你為公司付出的心血大家都看在眼裏。這事就這麼過去吧,別再提了。我已經夠包容你了。再鬧下去,你不光收不了場,連這麼多年建立的好名聲也要毀於一旦。”
我扶著門框,閉上眼睛:“別說了!我根本不在乎什麼好名聲,也不稀罕你的施舍。”
“我求了你那麼多次離婚,你就是不肯。到底是怕外界的閑言碎語,還是擔心公司運轉會受影響?”
他背著手站在那裏,整個辦公室陷入死寂。
原來“感情”這個詞,他連說都說不出口。
“霍雲霆,這麼多年,我真的累了。現在我隻想用這麼多年的付出,換你簽個字。求你成全我吧。”
霍雲霆渾身發抖,突然一拳砸在牆上,把姐姐生前最喜歡的那幅畫震得掉在地上,畫框碎成幾塊。
那是姐姐最後留下的東西,現在卻被他毀了。
“蘇暖暖,我一而再再而三給你台階下,你非要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是嗎?”
我平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霍雲霆怒氣衝衝地走到辦公桌前,抓起鋼筆。臨寫前狠狠瞪了我一眼:
“既然你這麼固執,那我就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