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孕時,裴淮安的青梅回國了。
她嬌縱跋扈,曾劃爛我的臉又逼我跳樓。
我以為裴淮安和我一樣厭惡她。
直到我看見他給蘇念發的短信。
「你回頭,我就原諒你。」
當晚我打掉已經成型的孩子,把骨灰寄給了裴淮安。
蘇念有沒有回頭我不知道,反正我要走了。
後來聽說北城太子爺瘋了,四處尋他懷了孕的妻子。
1
在一起第三年,我懷了裴淮安的孩子。
漫天風雪裏,裴淮安單膝跪地向我允諾,真摯又熱烈。
「薛伶,我不會辜負你的。」
北城太子爺為我這個病秧子洗手作羹湯,誰都說我命好。
我也是這麼以為的,直到蘇念回國。
那天裴淮安陪我去產檢,他虛虛扶著我的腰,笑著為我挽發。
「我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安出生。」
我側頭想要回應,卻看見了一抹高挑的身影。
一瞬間,渾身血液都涼了下來。
杏眼朱唇,眉心一顆紅痣,那張嬌美的臉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是蘇念,北城最風光的大小姐,也是我午夜夢回忘不掉的恐懼。
她和裴淮安青梅竹馬,在沒毀婚約出國前曾是裴淮安捧在手裏護了一年又一年的未婚妻。
此刻她一改往日嬌縱,素麵朝天,一步一步走過來站在裴淮安麵前,眼神帶著委屈。
「裴淮安,我回國了,你都不來看我,我隻能親自來找你了。」
裴淮安一言不發,摟緊了我,蘇念又把目光放在我身上,很輕地掃過我的肚子。
「好久不見啊,薛伶。」
此刻她笑意盈盈的模樣同高中時重疊了起來,我心裏一陣發寒。
高中的時候,她就是這樣,頂著一張嬌俏的臉,帶頭孤立我,扯著我的頭發把我踹下樓梯。
我下意識往後靠,早已愈合的傷疤突然開始隱隱作痛,仿佛摔碎骨頭就在昨天。
那些年的陰影壓得我喘不過氣,我攥緊了裴淮安的手,喃喃道:
「裴淮安,我怕。」
話音剛落,裴淮安動了,他一把推開蘇念,麵容冷戾:
「滾遠點,別嚇到我老婆。」
蘇念跌坐在地上,烏發垂下,看不清神色,卻很讓人憐惜。
我仰望裴淮安,隻能看見他模糊冷峻的側顏,以及他青筋繃起的手背,像是在極力忍耐。
明明裴淮安在護著我,可我隱隱感覺不對。
蘇念揚起頭,臉色因疼痛而蒼白,執拗地盯著裴淮安。
「裴淮安,你就這麼恨我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就一點情分都不在乎嗎。」
裴淮安蹲下來,掐著她的下巴,語氣冰冷惡劣:
「蘇念,從小一起長大又怎麼樣,我把你放心上,你呢,你一聲不吭毀了婚約就要出國,臨走前還不讓我好過,我不該恨你嗎?」
蘇念掙脫他的禁錮,哭著要親裴淮安,眼淚一行一行地掉。
「裴淮安,你還愛我對不對,當年是我不對,我後悔了還不行嗎!」
裴淮安沒有推開她,甚至沒有回頭看我一眼,任由蘇念吻上他的臉。
他們倆一個哭得可憐,一個隱忍不言,好像故事裏情深難以自抑的男女主。
那我算什麼呢,我看了看微微顯懷的小腹,又問了自己一遍,我到底算什麼呢。
「薛伶。」
冷質清涼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驚醒了裴淮安。
來人穿著白大褂,金絲框下鳳眼輕倦,滿身矜貴。
我慢吞吞地起身,抬起略微濕潤的眼。
「謝學長,好久不見。」
謝清河微微斂眸,「薛伶,怎麼一個人來醫院,你男朋友沒來陪你嗎。」
「你誰啊,少管別人的女朋友。」
裴淮安摟住我,眼神不善。
謝清河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笑,語氣卻很平和:
「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和地上那位才是一對。」
裴淮安反應過來,慌亂地扯住我的手,「你別多想,我沒隻是來得及推開她。」
我垂眸,見我不說話,裴淮安急了。
他冷眼看著仍在哭泣的蘇念,一字一句好像在說給我,又好像在說服自己。
「蘇念,我們沒以後了,你聽清楚,我不會再讓你傷害薛伶。」
裴淮安這麼維護我,我該高興的。
如果沒有看到裴淮安在無人處對著蘇念的背影落淚的話。
2
直到回到家裏,我還在想。
怎麼會這樣呢,我有多痛,裴淮安應該是最清楚的。
在我因夢魘驚醒的每個夜晚,都是裴淮安溫柔地安撫我,他緊緊摟著我,眼裏滿是心疼。
「薛伶,別怕,我會讓她和你一樣痛苦。」
所以裴淮安怎麼會還喜歡蘇念呢。
那年蘇念大鬧一場要解了婚約出國,誰也勸不動她。
她走前幹的最後一件事是劃爛我的臉,把我推下樓梯。
就因為在她毀了婚約之後裴淮安向我表了白。
我滾落在地上奄奄一息,渾身的骨頭都好像斷了,臉上鮮血淋漓。
蘇念卻在笑,「薛伶,我不要的男人你也別想得到。」
這件事裴淮安知道,那年他守在我病床邊兩天兩夜沒有合眼,說這輩子一定會保護好我。
「寧寧?你怎麼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裴淮安抓緊我的手,叫著我的小名,緊張地看著我的小腹。
我收回思緒,輕輕一笑:
「沒事,就有點困。」
臨睡前,我一反常態地問了裴淮安一句話:
「裴淮安,你會一直對我好嗎。」
黑暗中傳來裴淮安堅定的聲音,「會,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我閉上眼,我想再相信他一次。
第二天裴淮安去了公司,家裏來了一個讓我意外的客人。
蘇念一襲長裙,風姿綽約,毫不客氣地坐在沙發上,隨意道:
「王媽,我要喝檸檬水。」
支開保姆後,蘇念才認真看我,黑白分明的圓潤杏眼像毒蛇一樣讓我不寒而栗。
我扶著肚子坐在了她旁邊,蘇念也不裝了,輕蔑地睨了我的肚子一眼。
「一個野種有什麼好護的,薛伶,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沈家未來少夫人了吧。」
她站起來抱臂環胸,居高臨下,笑地惡意滿滿。
「薛伶,孩子生下來有什麼用呢,不過和你一樣是個沒人要的野種罷了,當年我甩了裴淮安他才退而求其次選你,你猜猜現在我回來了,他還會要你嗎?」
我心裏緊繃的弦在聽到她一句又一句的野種時斷了。
「啪!」
我抬手甩了蘇念一個巴掌。
萬籟俱寂,蘇念又驚又怒,卻突然臉色大變。
她頂著巴掌印跪在我腳邊,哭地淒楚無比:
「對不起薛伶,真的對不起,當年是我不對,你打我也好罵我也行,能不能原諒我。」
我被她變臉的速度驚訝到了,沒注意到身後靜靜站著的裴淮安。
裴淮安越過我,去扶蘇念。
他幽暗的眼神落在她紅腫的側臉上,語氣很淡。
「薛伶,她不懂事,被慣壞了,你和她發這麼大脾氣幹什麼。」
我掐緊手心,直視他:
「你是在怪我嗎,裴淮安。」
裴淮安抬眼,微抿著唇。
「我隻是怕你動了胎氣。」
他放開蘇念,起身想要去拉我的手。
蘇念扯住他的衣袖,雨打嬌花一樣惹人憐惜,紅著眼圈控訴:
「我已經受到懲罰了。」
她露出新傷舊傷交錯不斷的手腕,眼裏一片破碎絕望。
「裴淮安,我在國外過的生不如死,你還要我怎麼樣,那次受傷,醫生說我再也不能生育了,非要我死在你麵前你才高興嗎?」
說完她決絕起身,哭著跑了出去。
裴淮安愣了一下,那個眼神我很熟悉。
他曾對著我鮮血淋漓的傷口露出這個眼神,他在心疼。
就在裴淮安要追出去時,我扯住了他的手,喊他:「裴淮安。」
裴淮安回頭,眼底一片冰冷,他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
「薛伶,別鬧。
「你沒看見她的手傷成什麼樣了嗎?」
3
這是裴淮安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我下意識放開了手,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追了出去。
絲絲縷縷的痛從心臟蔓延出來,我本來沒打算和裴淮安在一起的。
他是北城桀驁輕狂的太子爺,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我們唯一的聯係就是在一個教室上課。
那時候高中,父母都忙著自己的生活,誰都不想管我這個拖油瓶。
老師也看不起我,帶頭讓同學們孤立我,我每天接受的都是嘲笑和譏諷。
這我也能忍,直到一次考試隨機分座位,我被分到了蘇念前麵。
這個被嬌寵長大的大小姐咬著糖笑:
「薛伶,聽說你爸媽都不管你啊,這樣吧,你給我傳答案,我給你錢。」
我拒絕了,於是大小姐恨上了我。
那段時間我甚至都不想去念書,蘇念天天欺負我,潑水撕作業都是家常便飯。
她找人把我衣服扒了的時候我甚至想從六樓跳下去算了。
裴淮安就是那時候出現的,他給我披上衣服,警告蘇念別太過分。
又在老師誣陷我作弊時替我討回公道。
我至今還記得他那時意氣風發地笑:
「薛伶是我護著的人,你們誰再動她一下試試。」
此後再沒人敢欺負我,他把我從黑暗裏拉出來,我以為那就是永遠。
可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我無力地靠在沙發上到黑夜,眼淚好像流不完一樣。
手機傳來提示音,裴淮安發來了消息。
他同往常一樣囑咐我,隻是在末尾加了一句:【我今晚有事,不回來了。】
我不用想都知道他在哪兒。
真可笑,他無微不至地關心我,關心我肚子裏的孩子,卻躺在另外一個女人身邊。
夜晚我躺在床上,也許是心神恍惚,小腹陣痛,保姆又不在身邊。
我忍著疼打給裴淮安:「裴淮安,我肚子疼,你能回來一下嗎。」
沒聽到裴淮安的聲音,倒是聽到了蘇念細弱無助的抽泣聲。
「我沒關係的,裴淮安,你去陪薛伶吧,你們有一個孩子,我卻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接著是裴淮安懶怠的聲音。
「你聽話,蘇念病成這樣,我不方便回去,保姆呢,醫生說了,四個月的孩子不會出事的。」
心臟鈍痛,我的聲音都在發抖:
「裴淮安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你還記得蘇念是怎麼對我的嗎?是不是這個孩子沒有了你就滿意了。」
蘇念哭地淒慘:「薛伶對不起,我去死好不好,求你別拿孩子開玩笑,裴淮安他隻是可憐我。」
裴淮安他媽就是因為小三拿孩子逼宮被氣病的,他被刺激到,也發了脾氣。
「薛伶,你是在威脅我嗎,你怎麼越來越不懂事,肚子不舒服找醫生啊,找我有用嗎。
「你別總拿當年的事鬧了,蘇念已經成這樣了,你還不滿意嗎?再說了,你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嗎,她為什麼隻欺負你。」
冷汗大滴大滴地流,我疼地蜷縮在床上,氣若遊絲地撥通了謝清河的號碼。
恍惚間,仿佛看到十八歲的裴淮安笑著對我說:「薛伶,別回頭。」
外麵大雨如注,謝清河頂著風雨趕來了。
我已經疼地說不出話,謝清河一身寒氣,抱起我趕往醫院。
4
再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到了急診室,謝清河靠在床邊,上挑的鳳眼一片瀲灩。
「你醒了。」
他端來溫水喂我,抬眼溫如桃花。
「喝點水吧,給你看病的是我同事,我問了,孩子的情況不是很好。」
我微仰頭,任由眼淚滑過,我這個狀態,孩子怎麼會好呢。
一雙溫涼的手為我擦拭滾落腮邊的淚珠。
「別怕,薛伶,做你想做的。」
看著這雙清光豔豔的眼,我陡然生出些勇氣。
等裴淮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好了很多,捧著謝清河給我煮的粥慢慢喝。
裴淮安急切地撲到我床邊,眼尾淤紅,有些不知所措。
「薛伶,你怎麼樣了?昨天我話說重了,我不知道,我以為你是在逼我回去。」
我淡淡拂開他的手,沒有告訴他孩子情況不好的消息,而是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我沒事啊,裴淮安,反正醫生說了,四個月的孩子不會有事的。」
裴淮安單膝跪倒在我床邊,想要說什麼又沒說,隻是看我,眼裏有哀求有慌張。
病房外麵傳來動靜,蘇念鬧過來了。
她散著頭發,一言不發地走過來,看著裴淮安緊握著我的手,突然露出一個絕望的笑。
她掏出一把刀,割上了自己手腕。
「裴淮安,對不起,我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你和別人幸福。」
鮮血噴出來的時候,我感覺一切都靜止了。
裴淮安紅了眼,顫抖著抱起蘇念,朝我怒吼:
「薛伶,你滿意了吧!」
與此同時我看見了蘇念得意的眼神。
也許是太過慌亂,裴淮安把手機留在了我床邊,鬼使神差地,我解鎖了屏幕。
我看到了那條置頂微信。
「蘇念,你回頭,我就原諒你。」
時間是三年前,是我被蘇念劃爛臉推下樓梯的那段時間。
在我痛不欲生夜夜夢魘的時候,我的枕邊人在求罪魁禍首回頭。
一瞬間近乎窒息的的瀕死感淹沒了我,喉嚨裏傳來甜腥味,我幾乎嘔血。
原來隻要蘇念回頭,我受過的折磨他都可以不在乎。
原來蘇念說得對,我隻是裴淮安退而求其次的備選。
我捂著小腹哭了又笑,謝清河走進來,鳳眼微垂,滿眼疼惜。
我哽咽著扯住他的手:
「謝清河,你再幫我一個忙,幫我預約手術吧,這個孩子,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