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和丈夫結婚五年，他終於履行帶我去看極光的承諾。

航班起飛前一刻，他接到電話，顧時彥的青梅顧之瑤，在成為植物人五年之後，奇跡般蘇醒了。

沒多久，我打開家門，對上的竟是這個青梅挑釁的眼神。

她穿著顧時彥的白襯衫，下擺堪堪遮住大腿根，露出光潔細弱的皮膚。

我的丈夫從衣帽間匆忙出來，淩亂的衣領間閃過幾抹紅痕。

看見顧時彥出現，她馬上換成一副怯懦的麵孔：「嫂子......時彥哥哥說他的家就是我的家，你不會介意的對吧？」

看著顧時彥緊緊護著她的樣子。

原來我才是這個家的外人。

1

一個月前，顧時彥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我去挪威追極光。

這是五年前他向我求婚時許下的承諾。

我們是航空航天學院的學生，相識於天文社團，星空是我們之間不解的緣分。

他曾說過，要和我一起看遍世間最美的星空。

但這些年他忙於創業，而我也是沉浸在航空研究所的各種實驗裏。

一拖五年，才有機會補上蜜月之旅。

我窩在商務艙的座椅裏，托腮看這些年來越發成熟英俊的顧時彥。

他無奈地看我傻笑，用空著的單手拿著手機翻看工作消息。

突然他的手機響起，打破了機艙起飛前的寧靜。

話筒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顧時彥臉色猛地一變。

他握著我的手下意識用力，生生把我掐得痛呼出聲。

可是顧時彥根本顧不上其他，對著話筒的聲音都在發顫：「瑤瑤，真的醒了？」

隨後，他轉過臉看我，眼裏不知道為何閃過一絲心虛。

我的腦子空白了一瞬，但立即就反應過來。

顧之瑤，因為家破人亡寄居顧家，是顧時彥當成親妹一般的青梅。

可是她卻五年前因為車禍意外變成植物人。

當時醫生判斷她蘇醒的幾率不足百分之五。

現在，奇跡發生了。

這個時候，極光算什麼。

旅程自然是取消了。

走出機艙的時候，我回看被坐得略微凹陷的兩個位置，心裏有種莫名的預感。

也許，這場極光注定是看不成的。

接下來一個月，我沒有再見過自己老公。

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我們也試過一周碰不上麵。

但這次那麼長的間隔，讓我無故地有些心亂。

顧時彥的電話越來越難打通，好不容易通話一次，我提出去探視顧之瑤卻被他斷言拒絕。

就連固定每月末回我爸媽家的行程，他也一推再推。

最後我問了顧時彥的助理，得知他最近都在醫院辦公。

帶著一大束鮮花，我直接前往顧之瑤所在的高端私人醫院。

2

卻不曾想見到的是這樣的場景。

瘦小蒼白的女孩穿著淺粉色的病號服，窩在高大挺拔的顧時彥懷中，像一個易碎的瓷娃娃。

顧時彥一手摟著她，一手拿著湯匙，輕吹過熱湯之後才送入顧之瑤嘴裏。

他臉上的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小心和溫柔。

我輕輕推門的聲音還是不小心打破了這幅美好的畫麵。

顧時彥眼風一掃淩厲異常，但看清是我之後馬上就轉變成了變成驚訝和慌張。

他想要站起來迎接我，卻被懷裏的人緊緊拽著衣領，隻能定在原地。

顧之瑤一副被驚嚇到的樣子，她看著我，淚水掛在眼眶裏，泫然欲墜：「時彥哥哥，這是誰？」

顧之瑤在成為植物人之前，我們就見過很多次。

她是顧時彥親人一樣的存在，大學我倒追顧時彥，經常買東西討好她。

這是影響記憶了？

我張了張嘴剛想解釋，被顧時彥躁鬱的眼神打斷。

他將我拉出病房，語氣不善：「你怎麼來了？」

我滿臉不解，用力掙脫他將我抓痛了的手臂。

「你把之瑤當妹妹，我也是。何況我們認識，早應該來看看她的。」

「而且。時彥，我們一個月沒見麵了。」

顧時彥眉頭緊鎖，他壓低聲音：「你先回去，瑤瑤還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情。這時候不能刺激她！」

顧時彥滿臉都是不耐煩，我更加困惑：「我們結婚為什麼會刺激她？」

「砰」的一聲，病房傳來碗碟摔裂的聲音。

顧時彥一臉驚慌推開門，隻見顧之瑤扶著牆，搖搖欲墜，臉上全無血色。

「時彥哥哥，你結婚了？」

話音剛落，顧之瑤竟然直接栽倒在地。

顧時彥急得大叫「瑤瑤」，猛一下推開我，去接暈倒的顧之瑤。

我沒有任何抓握，重重地摔在冰冷的地麵上。

頓時我的哭腔就出來了：「時彥......」

話還未說出口，顧時彥紅著眼轉頭吼我：「你給我閉嘴！」

「我讓你來了嗎！」

「瑤瑤好不容易才醒的，你就不能讓她好好養著嗎？」

隨即他公主抱起顧之瑤，按著急救鈴大叫醫護。

而躲在他懷裏暈了過去的顧之瑤，嘴角卻輕微地上揚著。

我的腦裏「轟」地一下頓時空白了。

五年前，我和顧時彥在一起被所有人祝福，隻有一個人反對。

那個人就是顧之瑤。

顧時彥因為小青梅的一句「時彥哥哥是我一個人的」，大學幾年一直拒絕接受我的告白。

直到一次酒後失態吐露心跡，我們終於有情人終成眷屬。

但也是瞞著顧之瑤的地下眷屬。

當時單純的我心想，對沒有血緣關係都那麼寵的人，肯定也會對老婆很好。

的確，婚後顧時彥雖然有些清冷，但做事卻總以我為先，盡力寵我。

可我忘了。

在顧之瑤麵前，我從來沒有優先過。

3

因為這場不歡而散的見麵，我埋頭加班了三天之後，被組長逼著回家。

打開家門，映入眼簾的是站在客廳衣衫輕薄的顧之瑤。

她穿著顧時彥的白襯衫，略長的下擺堪堪遮住大腿根，露出兩條細白的腿。

撞上我的眼神，她毫不驚慌，反而勾起唇角，挑釁地看了我一眼。

聽見顧時彥走近的聲音，她才裝作驚慌地叫了一下。

顧時彥立刻匆忙跑出來，手裏拿著一件我的長袖睡裙。

他完全沒看見我，眼裏隻有顧之瑤：「瑤瑤，怎麼了？聽話，穿上長袖，別著涼了。」

顧之瑤閃進了顧時彥懷裏，抬頭怯生生地對我喊：「嫂子......」

顧時彥身軀一震，看見我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顧之瑤完完全全依靠著他，弱得像風一吹就會倒的柳枝。

她的聲音全是惶恐怯懦：「時彥哥哥說他的家就是我的家，嫂子不會介意的對吧？」

顧時彥把睡裙遞給顧之瑤，讓她先去換衣服。

然後才若無其事地跟我說話：「還沒來得及給瑤瑤買衣服，先借你的穿一下。」

我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眼睛卻盯著他有些淩亂的衣領裏遮掩不住的幾道紅痕。

顧時彥倒了一杯溫水，破天荒地對我噓寒問暖。

可我們從來不是這種家長裏短的相處模式，我戳破他的粉飾太平：「之瑤，身體已經沒問題，可以出院了？」

顧時彥眼裏瞬間充滿防備，他盯著我，語氣有些衝：「是我做主帶她回來的！」

「她都願意喊你嫂子了！這裏以後就是她家！」

我被他的尖銳刺痛，但還是盡量克製自己的情緒：「可以再選一套新房子給她去住。畢竟我們結婚了，這樣不方便。」

顧時彥像被點燃了一樣，怒氣衝天：「瑤瑤是我的妹妹！我的親人！」

我按不住笑了。

我和他的情侶關係被顧之瑤發現的那一天。

顧之瑤來到學校找我。

在她的時彥哥哥麵前那麼嬌弱俏麗的一個女孩子，眼神像淬了毒一樣。

她的每一句話都那麼有底氣，篤定著自己在顧時彥心中的無可取代的地位：「周星若，趁人之危上位有意思麼？」

「你那點手段哄得了時彥哥哥，但逃不過我的眼。」

「隻要我讓他分手，他這輩子再也不會看你一眼！」

然後她就跑去找顧時彥了。

兩兄妹的談話結果我不得而知。

因為那晚，沒有駕照的顧之瑤開著借來的車狂飆，意外車禍成了植物人。

我的惱怒也掩飾不了一點，幹脆單刀直入：「你對她也許是單純的親情。她對你呢？」

顧時彥脖頸青筋暴起，他握拳砸了一下茶幾，震得空氣都顫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

這時顧之瑤出現打斷了我們的對話：「時彥哥哥，嫂......星若姐姐。」

她瘦弱的身軀根本掛不住我的長睡裙，可是衣袖的寬大越加顯得她楚楚可憐。

她淚水漣漣，像站都站不穩了：「你們是在因為我吵架嗎？」

顧時彥馬上收起所有情緒，衝過去將她圈入懷裏，低聲安慰。

然後連餘光也沒有給我，摟著顧之瑤帶進客房。

直到夜很深了，顧時彥才回到主臥。

我沒有出聲，側過身裝作入睡。

畢竟是五年夫妻，顧時彥知道我沒有睡著，帶著被子將我抱到懷裏，輕聲道歉：「抱歉星若，晚上是我態度不好。你別遷怒瑤瑤。」

「她剛剛醒過來，對一切都很敏感。」

被顧時彥一哄，懷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顧時彥親吻著我的肩膀，溫暖的呼吸散在耳旁，一如過去幾年我們繾綣時。

「馬上就是我們的五年結婚紀念日了。」他聲音柔和，「沒看成極光，我們去看星星好嗎？」

我的思緒漸漸被顧時彥的低沉嗓音帶走。

就在他的唇要印上我的時，主臥的房門被敲響。

隔門傳來顧之瑤怯懦的聲音：「時彥哥哥，我真的......太害怕一個人了。」

「星若姐姐，對不起，可以讓哥哥陪我一會兒嗎？」

短短兩句話像螞蟻啃噬著我的神智，直抵內心的幽暗。

身旁的凹陷立刻就消失了，是顧時彥起身去開門。

顧之瑤的啜泣、顧時彥的柔聲安慰，聲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走廊深處。

未眠的一夜，枕邊沒有再溫熱過。

我的心，也一點點地涼了下去。

4

項目的實驗到了最緊張的階段，我連續加班了幾天。

終於在結婚紀念日當天準點下班，等顧時彥來接我。

研究所的燈陸續熄滅，顧時彥的電話才姍姍來遲。

「對不起，星若。剛才有個董事會的緊急會議，我馬上去所裏接你吃飯。」

沉默了整整半分鐘，我才低聲回應：「直接在山頂見吧。」

掛斷電話，我點開朋友圈，看著顧之瑤剛剛發了動態。

「哥哥說，就算我想要的是天上的星星，都會給我摘下來。『愛心』『愛心』『愛心』」

配圖是散落一地的紙星星，顧時彥修長的手指還在忙碌著一顆折到一半的。

山頂的風很大。

接近淩晨，夜幕覆蓋大地，星辰開始漫出光華。

顧時彥終於匆匆到達。

我看著他，眼神平靜無波。

他眼皮一跳，想要開口解釋。

我搖搖頭，阻止他說話，隻伸手讓他看隱隱透出的銀河。

顧時彥看了我一會兒，默默地脫下外套蓋在我身上。

我突然想起愛上顧時彥的那一刻。

他也和現在一樣抬頭看天，篤定的說：「我的理想就是星辰與大海」。

我側頭看他，繁星碎片掉在他漆黑的眼眸，感覺比天上的星星還要耀眼。

那片星光，就這樣困住了我十年。

但回到此刻，卻是突兀的響鈴打破了寂靜。

顧之瑤喘著氣，虛弱聲音從手機中傳出：「時彥哥哥，我胸口好悶，好難受。」

短短一句話，帶走了顧時彥的所有注意力。

他慌忙朝著車子走去，卻忘記鑰匙還在外套裏。

我走過去，掏出鑰匙給他，輕聲問：「你回去又能怎樣？救護車不是更快嗎。」

顧時彥神色一凜，勃然大怒：「周星若，你就這樣容不得瑤瑤嗎？」

「現在，是由得你發大小姐脾氣任性的時候？」

「看這破星星有瑤瑤的健康重要嗎？」

「真是不知所謂！」

顧時彥劈頭蓋臉訓斥了我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開車下山。

這份憤怒掩飾的是怎樣的心虛，我不戳破。

看著漸遠的車燈，我裹緊身上的衣服，任由山風吹幹臉頰的淚水。

兩個小時後，手機的智能管家係統發來消息。

提示顧時彥回到家中。

我沒有退出監控，眼睜睜看顧之瑤活蹦亂跳地投入顧時彥的懷裏。

沒有一絲不舒服的樣子。

顧時彥著急地拉起她一直詢問。

隨後，顧之瑤牽起他的手，引導他去檢查她說發悶的位置。

顧時彥驚慌地要掙脫，開口一聲「瑤瑤」卻被顧之瑤用親吻封住了。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家的監控收音也這麼好。

顧之瑤柔軟的聲音像魔咒：「時彥哥哥，我們已經錯過五年了。」

「如果不是為了救我，為了拿到周家的資源，你怎麼會和周星若結婚？」

「到現在，你還不能麵對自己真實的感情嗎？」

我像自虐一樣盯著屏幕，眼也不眨。

看著顧時彥的身體姿態從拒絕到回應。

看著我們的新房，逐漸散落他和別人糾纏的淩亂。

入秋的山風好殘忍，把我的心刮得鮮血淋漓。

許久之後，我擦幹最後一滴淚。

給博導發去信息，同意加入半個月後啟動的無人區科研項目。

導師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小周，你想好了嗎？雖然這是很好的的機會，但也是在無人區的絕密項目，去了基本和外界斷聯的。」

我被風吹得一個激靈，聲音有些不穩，但十分堅定。

「是的，我確定。」

從前，因為顧時彥，我無法離開。

但今後，我和他再無瓜葛。

我要追求自己的星辰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