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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邪中邪
蕭九流

中邪



為了長生不老,有人拿自己的親兒子當藥引。香氣撲鼻的鐵鍋下,伸出一隻嬰兒的小手......

“咱們必須把他殺了......”男人刻意壓低的聲音在客廳響起。

我想掙紮,但身體完全動不了,連扭動腦袋都很費力,隻能聽到男人焦急的催促和女人的啜泣,他們似乎在爭執著什麼。

沒一會兒,男人的腳步聲近了,我忐忑不安的睜開眼,一把血跡斑斑的鋸子在我頭頂一閃而過,直衝我腹部砍來。

“啊!”我冷汗淋漓的驚醒,猛地從床上彈起來。

是做夢。

我驚魂未定的掀起t恤。

肚皮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道陳年傷疤,從胸部一直延申到小腹。

猙獰彎曲,像一條毒蛇。

這道傷疤......是以前就有的嗎?

我頭痛欲裂。

以往的記憶像隔著一層塑料膜,再使勁都看得模模糊糊。

這兒看起來像上個世紀的農村,破舊陰暗,風從窗戶裏擠進來,吹得蠟燭明滅不定。

“真稀奇啊,你居然活下來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我大叫一聲,連連後退。

角落裏,坐著一個老人,他眼皮耷拉下來,臉上生著大大小小的肉瘤,看著尤為可怖。

發生了什麼?

腦海裏最後的記憶,是一場暴雨衝鬆了土壤,我想找個山洞避險,卻不慎踩空,從一個陡峭的斜坡上滾了下去。

我好像......是個大學生。

為了學分來這兒附近采樣調查,卻差點連小命都丟了。

我摸了摸後腦勺,腫的摸不到骨頭,按起來有凹陷,像灌了膠水。

“這裏很多年都沒人來了。”老人平靜的說。“你怎麼會到這兒?”

“學校讓我來這兒勘察地質,我......”

“你了解地質?”老人的語氣急促了起來。

“是啊。”我狐疑的看著他。

老人又追問了我很多問題,怎麼在黑暗裏分辨方向、遇到大塊堅硬的岩石該怎麼辦......

他越問,我越是搞不清他的目的是什麼。

我努力翻撿著記憶,試圖回想起更多有用的信息。

司機王哥帶我去采樣的地方,中途他說去買包煙,過幾個小時再來接我。

走之前他特意叮囑我別瞎走,這兒的草裏到處都有蟲子和蛇,保不齊哪個有毒。

“這附近全是野墳,沒啥人煙。”王哥上車前笑著補充了一句。“你要是看見人了,記得趕緊跑。”

一瞬間,我渾身汗毛倒豎。

麵前的老人手背都是層層褶皺,夾雜著灰垢,指甲裏嵌滿泥土和小石子兒,就像是......

剛從墓裏爬出來的一樣。

想到這兒,我連滾帶爬的下了床,推門朝外衝去。

但這扇門並不通往外界。

而是另一間屋子,潮濕、一股腐爛木頭的味道,我麵前黑影綽綽,幾根粗壯的柱子,上麵爬滿了藤壺一類的東西。我險些一頭撞上,等停下來細看,更是魂飛魄散。

耳朵。

每根柱子上密密麻麻,大團大團擠在一起的,都是耳朵。

我眼皮一翻,身子像根麵條似的滑到地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

老人端著蠟燭站在門口,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沒見過木耳?”

借著燭光,我勉強看清了眼前的東西。

的確是木耳,肥厚,張牙舞爪的汲取著死去樹木的養料。

“我要離開這兒。”我捂住咚咚直跳的心臟,仿佛下一秒它就會蹦到地上。

“不行。”老人一口否決了我。“你不能走。”

身上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後腦勺比剛才更疼了。我有把握能從這裏逃出去,但這神叨老頭卻令人心生警惕,直覺告訴我,惹怒他,絕對沒什麼好果子吃。

“你累了,去睡吧。”他不再多說,轉身捧了一捆柴,一根根添進爐灶裏。

屋裏隻有炕,橫著大概能躺下四五個人,十分硌人,寬度很窄,躺下後我的腳都懸在外麵,隻能蜷縮起來睡。

我又按了按後腦勺,還腫著,奇怪的是手指碰到的地方觸感更奇怪了,就像是......裏麵有什麼東西在蠕動一樣。

老人沒有要躺下的意思。他拖來一個掉瓷的破盆,擦著了一根火柴開始燒紙。

他端來一個掉瓷的盆,裏頭放著不少蝸牛,殼都被捏碎了,光滑粘膩的軟體無力掙紮著。

“把這個吃了。”他把那盆蝸牛放在我身前,撒了點鹽,蝸牛痛苦扭曲著身體,一點點萎縮下去。

見我不動,他又撥弄了兩下地上燃盡的黃紙灰,鏟了一些倒在碗裏,又往裏添了半瓢水。

“喝吧。”他說著,把那盆死蝸牛推近了些。“你怎麼不吃?”他眼裏帶著詭異的期盼。

“我......不用。”我恐懼的咽了下口水。“明天我能走了嗎?”

老人渾濁的眼神盯了我一會兒。“沒人能離開這個村子。”

“除了那些來找我們的人,其他進了這兒的人是沒法出去的。”

“那些人是誰?”我忙問。

“給其他人種邪的人。”老人諱莫深測的一笑,顯然不打算多說。

這老頭話裏話外,都想把我留在這兒。

“你受傷了,吃這個管用,自平村的古籍裏都寫了,錯不了。”老人固執嘟囔著。

我想出門看看,老人卻百般阻撓,我本就傷得不輕,經過一番折騰更是心力交瘁,躺在滾燙堅硬的炕上,即使心裏再驚懼害怕,還是昏昏沉沉的迷糊了過去。

深夜,我尿急驚醒,想找個撒尿的地方,剛要推開門,身後突然傳來老人的聲音。

“你想去哪兒?”

我身體僵在原地,像是渾身的血都被抽幹了。

剛才我確認過老人不在這間屋子裏,他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無聲無息,簡直像......瞬間來到我身後的。

“尿在這個桶裏。”老人踢了踢角落裏一個看不出材質的小桶,裏麵裝了一半黃澄澄的液體,騷味撲鼻。

我剛要回答,窗外突然閃過一道白影,飄忽如鬼。

“外麵......有人......”我後腦勺泛起涼意。

老人卻像習以為常似的,一動不動。

飄忽的女人啜泣隱隱傳來,用濃重的方言傾訴這什麼,這聲音裏似乎有種蠱惑心神的魔力,引得我不自覺想朝外走去。

啪!

老人狠狠給了我一耳光。

“她們隻有這些花樣了。”他像一顆幹癟的核桃,縮在燭火旁,不再看我。

“誰?”我問。

“中邪的人。”他沒有回頭,語氣淒涼。“他們都中邪了,你隻有留在這兒,才是安全的。”

懷著滿腹疑慮,天剛蒙蒙亮,我就睜開了眼,老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我旁邊睡著了,我小心翼翼起身,跨過他下了地,躡手躡腳出門。

空氣潮濕,天還陰冷,我走了快二十分鐘才看到其他房屋,稀稀落落,繞完一圈,我估摸著這兒一共十來戶人家,靠種地自給自足,前後院子裏都種著茄子、辣椒、豆角一類的菜。

掉頭往回走的時候,我遇到了一個麵容憔悴的女人,她拎著一筐衣服,看起來要去河裏洗衣服。她挺著大肚子,隔著老遠看到我,猛地掉頭跑遠,任我怎麼叫都沒停下。

我餓得發狠,又不敢吃那老人家裏的東西,在路邊找了塊玉米地,抱著生玉米就啃了起來。不遠處就是一條小溪,也不愁沒水喝。

“那是留著喂豬的。”一個男聲在不遠處響起。

我猛地抬起頭,發現小溪對麵零散聚集了十來個人,有男有女,女的差不多都大著肚子,奇怪的是,每個人看起來都又瘦又憔悴,幾個人不舒服的撓著裸露在外的皮膚,我看不清,從凹凸不平的紋理來看,像大片大片的皮疹。

除了剛剛說話的男人,其他村民都沉默而警惕的看著我這個“外人”。

見我遲遲沒發話,領頭的男人又壯著膽子喊了一句:“你這次帶了什麼來?”

我有些糊塗,他們好像認錯了人,但對方人多勢眾,我不敢隨便離開,這地方窮山惡水的,萬一他們把我當成什麼鬼怪吊起來燒死也不是沒可能。

看樣子是要東西,我連忙掏了掏口袋,隻有兩盒薄荷糖和一麵測量用的小鏡子,其他都不知道被暴雨衝到哪兒去了。

為了表示它們的用途,我吃了一粒薄荷糖,這才把東西朝他們那邊推去。

村民們竊竊私語了一番,誰也沒上前來拿。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兩個男人卷起褲腿,淌水走來,他們一言不發的卷起衣袖,手朝我一伸,不知道在等什麼。

“這些,送你們。”我擺擺手,示意自己身上真沒別的東西了。

他們對視一眼,狐疑的打量了我一下,也沒多說什麼。

一股驚人的力量從我身後襲來,拽的我一個趔趄,險些跌坐在地上。

是昨天的老頭。

“村長?”手握鏡子的男人吃驚喊道。

被稱為村長的老頭一聲不吭,隻催著我趕快走,好像後麵跟著什麼惡鬼。

我不敢回頭。

“剛剛我把身上的東西都給他們了。”我試探著開口,想打聽點信息出來。

“我不要你那些玩意兒。”村長打消了我的顧慮。“他們是把你當那幫外人了。”

“什麼外人?”我糊塗了。

“害的這村子中邪的外人。”村長布滿老人斑的拳頭握緊,聲音發顫。

接著,他講了關於這個村莊的怪事。

中邪。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村子裏的死亡率奇高,一次擦傷,一個噴嚏就能奪走一條命。

越來越多的人身上開始潰爛,發腫,嗓子裏長滿腫塊,活活窒息而死。

村長住的地方比較偏,也因此僥幸逃過一劫。

他不知道是什麼引起了這種病,隻知道要盡可能遠離其他人。

我心裏卻有些狐疑。

他剛才的恐懼和緊張反應,絕不是中邪這麼簡單就能解釋的。

一定還有什麼隱情,他沒有說,或者,是不敢說。

除了村長之外,其他人的表現著實古怪,他們彼此的眼神交換,意義不詳的問話,和手臂上深深淺淺的針眼......

看起來沒有一個健康人,每個人都臉色慘白,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可根據我的考察,這裏莊稼收成不錯,人們沒有任何挨餓的可能。

還有,那些村民說的“不剩幾個孩子”是什麼意思?

那麼多懷孕的女人,我卻沒看到一個孩子。

用巧合來解釋,未免太生硬了。

整個村子像被籠罩在一片謎團當中,而我隻揭開了其中一角。

“你光看著有什麼用?來按住他!”男人揮舞著鋸子,大罵眼角淚痕還沒幹的女人。

“下手輕點,不管怎麼說......”女人抽泣了一聲。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你的孩子?難道我不心疼?我是孩子親爹!”男人咆哮著。

我被放到一口大鍋裏,水溫熱,逐漸轉燙。

文火,日日夜夜的燒著。

頭頂一片漆黑,隻有鍋蓋中間的一道縫隙,能照進點光亮。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活著,還要經受這種地獄般的淬煉。

女人常來,加一把火,絮絮叨叨著“冤嬰油”之類的東西。

“娃啊,我也是沒辦法,都是為了治病,有來世,別生在自平村了......”她揭開鍋蓋,突如其來的光線直紮眼底。

我陡然驚醒。

渾身像被絞肉機打碎又重拚上了似的疼。

快燒到底的蠟燭和微微泛青的天色提醒我,這裏是現實,我終於從噩夢裏醒過來了。

口幹舌燥,外屋的水缸裏隻剩個渾濁的底兒,我喉嚨發緊,幹脆出門去小溪那邊兒喝點水。

伴隨著嘩啦啦的水聲,我摸索著到了溪邊,天邊一條火線,晨曦噴薄燦爛。

一個花上衣女人正在打水,邊哼歌兒邊把水桶裏的小魚捧出去,聽到腳步聲,她自然的抬起頭,卻沒想到是我這麼個生麵孔,一時愣在原地。

“我是來喝水的。”我迅速舉起雙手。

她沒說話,提著水桶後退幾步,好奇的看著我咚咚咚喝了幾大口水。

泉水清澈甘冽,總算緩解了嗓子緊巴巴的感覺。

“你沒有懷孕?”話一出口,我立刻懊悔了起來,這太不禮貌了,但昨天看到的女人們幾乎都挺著肚子,給我印象極深,看到她小腹平坦,不知怎麼的就問出來了。

花衣女人撲哧一笑。

“俺家就我一個,有個早產的嬰兒,也省了不少事兒,不用像她們似的懷個沒完。”她眼睛圓圓的,似乎對我沒什麼敵意。

“你們要孩子做什麼?”我仔細斟酌著詞句,盡量不暴露自己的一無所知。

“治那些外人帶給俺們的病呀。”花衣女人納悶的看著我。

早產的嬰兒能治病,這真是聞所未聞。

“自平村古籍裏說的,錯不了。”她說。

不等我再多問,一個男人從不遠處匆匆趕來,把她拉到身後,如臨大敵的看著我。

“我妹妹腦子不太好,她說的話你不用往心裏去。”他盯著我,一隻手藏在身後,語氣急促的解釋道。

再問下去怕是也沒有答案了,我禮貌告別了二人,男人卻叫住我。

“你回哪兒?”

得知我要去村長家,男人鬆了口氣,他不安的把身後兩桶水提過來,讓我說什麼也要拎回去。

每次都來小溪的確麻煩,我謝過二人,挑著水離開。

老人還在睡夢中,他枕頭下露出一本書的一角,寫著一個“自”字。

這難不成就是花衣女人說的自平村古籍?

我躡手躡腳蹲下,想緩緩抽出那本書,村長卻猛然睜開雙眼,迅速抓住我的手。

“你想幹什麼?”

“我......就是想看看這本書”我心跳如雷,佯裝鎮定。

沒想到村長沒怎麼猶豫就掏出了那本書,表皮古樸,頁麵發黃,看得出有不少年頭了。

“看這個,蛋清、濕土、蒲公英各一把,曬幹至當年第一場雪,揉碎,加鍋底灰和豬油捏成丸子,吞服,治跌打損傷。”他打了個哈欠,隨便翻開一頁。

我心驚膽戰的看向胯下。

村長掏出短煙杆,添進煙絲抽了一口:“你那玩意兒也有大用呢,瞅著沒?加上牛鼻子、蜻蜓肚子裏的卵、牛眼眶旁的脆骨,剁碎了喂給孕婦,保準生雙胞胎。”

封建、迷信、愚昧、糟粕......我想不出詞形容它了。

“這都是心理作用。”我說。

“隨你。”村長沒有想說服我的意思。“我就告訴你吧,這本書沒了,咱倆誰都活不了。”

說完,村長去水缸裏打了一碗水喝下,他也有些糊塗,問都沒問這水是誰挑來的。

我也喝了點,打算睡個回籠覺。

困意摧枯拉朽般襲來,我沉沉合上眼睡去。

直到村長的慘叫響徹整個村子。

書沒了。

村長整個人都像失了魂似的,眼神空洞,皮膚鍍了一層灰白,像即將腐爛的老人。

大概是我們頭天睡的太熟,又或者......

我想起那杯味道奇怪的水,和小溪邊當時神色緊張的男人。

是水有問題?

“現在,沒人能阻止他們了。”村長哆嗦著跌坐在地上,老淚橫流。

“都完了。”

不管我怎麼追問,村長都不肯說其中內幕。

我對那本神神叨叨的書本就沒什麼興趣,現在已經過去了近一周,再等一周,村長和花衣說的“那批人”就會來了。

現在隻能指望我能跟著“那批人”一起出去了。

在此之前,我要做的就是遠離這些瘋子。

以及挖出我的工具,那些都做了記錄,弄丟的話,學校肯定要按原價讓我賠一大筆錢。

那天我順著斜坡滾到村長家後的一小片荒地,他看到一團顫動的泥漿,壯了好久的膽子才把我了挖出來,工具一定在那下麵。

拿上鏟子,我開始挖掘,沒幾下,鏟子就碰到了阻礙,似乎不是什麼堅硬的岩石。

我又試了幾下,終於把障礙物翻了出來,等看清那是什麼東西時,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股莫大的恐懼死死攥住我的心臟,血液尖嘯著,幾近沸騰。

那是......人類的頭骨。

不,不是成人。

嬰兒的頭骨,所以軟而脆,像密度更大的薯片,能被鏟子擊碎。

我迅速翻弄著附近的泥土,更多的嬰兒屍體被帶了出來,隻有巴掌大的小腿骨骼,小到和樹枝混合在一起的手指關節。

這裏是嬰兒的墳場。

我想我知道那些孕婦生下的孩子都去哪兒了。

它們在我腳底,成了農作物額外的養料。

“快死了吧?”男人想揭開鍋蓋。

“再等等,還差倆小時呢。”女人在灶台邊轉來轉去。

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趁他們沉浸在快成功的喜悅裏,放鬆了對我的看管。我頂開鍋蓋,爬行、滾動、身上紮滿草葉做偽裝,尋找任何生存下去的渴望。

這次,不需要做夢。

我已經回想起了一切。

剛出生的嬰兒,斬斷四肢縫進肚子裏,內臟掏出,文火熬煮出屍油,和內臟一起服用,可保人青春永駐,萬病離身。長生不老。

那些嬰兒在被熬煮屍油的時候......都還活著。直到最後一滴油被煉出,嬰兒氣絕斃命。

隻不過付出一個孩子。

但我卻要被親生父母丟到鍋裏活活煮死。

在他們眼裏,對長生不老的渴望已經到了貪婪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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