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隻會種地的農夫。
春耕我出了大功,又救了老爺一命,拿了老爺的賞賜準備回家置業,被少爺攔下。
少爺說,“你脫奴籍回去隻能當個自耕農,隨時吃不飽飯,跟著我,帶你建功立業吧。”
他帶著我去嶺南研究高產水稻。
沒想到水稻育成當天,我們遇到馬匪欺淩弱女子。
更沒想到,那女子是公主。
他抱著我寫的種子劄記,一腳將因為救人而奄奄一息的我踹下馬車:“你會的我也會了,你安心去吧。”
回都城後,少爺便當了駙馬。
再睜眼,少爺正蹲在我麵前忽悠我跟他去種稻。
“清樹,我都想好了,咱兄弟倆一起去嶺南,那邊氣候正好,水稻一年兩熟,培育高產水稻再好不過了。”
看著蹲在我麵前,一副哥倆好,信誓旦旦要和我一起幹大事業的少爺,我努力忍住要打死他的衝動。
上輩子我被少爺畫的大餅哄暈了頭。
他說他知道很多種地的知識。
可他也隻會說說而已,他根本不知道怎麼種地。
見我在春耕時得了老爺打賞,他便拉我一起。
少爺說,他的誌向是讓天下人都能吃上白米飯。
這也是父親的誌向,可惜父親還沒來得及實現,就被洪水衝走了。
於是我什麼也不顧,跟著他去了嶺南。
如今我重生了,我不想跟他去。
我委婉地勸告少爺:“少爺你不會種地,種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也不是一年兩年能做成的,起碼得十年甚至幾十年!”
而且嶺南多山多瘴氣,很多地方荒無人煙,我們去了要從開荒做起。
遇到天災的話,種子也會遭遇毀滅性打擊,時間會更長。
少爺一拍我的肩膀:“怕什麼?你有技術,我有想法,我們雙劍合璧,定然所向披靡,將雜交水稻幹出來,讓天下之人吃飽飯。”
前世的我也是這麼想的,我們也確實培育出高產水稻。
可是他卻一腳將奄奄一息的我從馬車踢下來!
“呸!一個賤民還妄想功名賞賜。”
這是臨死前他對我說的話,然後他便帶著稻種和種子劄記跑了。
我到死才知道,少爺對我的好,隻不過是因為我對他有用。
後來,他當了當駙馬,和公主靠著高產水稻斂財,發動宮變。
天下百姓終此一朝也沒有吃上大白米飯。
我知道:少爺不是少爺。
少爺在國子監打架頭磕了大血洞,大夫都說救不活了。
沒想到,隔天少爺就醒了,活蹦亂跳。
隻不過人變得奇奇怪怪,他對著園子裏的牡丹說,自己是天選之子,來到這裏定然能幹一番事業,走上人生巔峰。
那時我在院子裏徹夜守著牡丹花捉蟲,聽了個正著。
我知道少爺可能是被什麼東西借屍還魂了,但是這個東西比之前的少爺好!
之前的少爺見到我們這些下人非打即罵,經常搶了我的粗糧饅頭,扔到池塘裏,讓我去和水裏的魚搶吃的。
看著我在水裏害怕地撲騰求救,以前那個少爺還哈哈大笑,拿竹竿敲我的頭,不準我爬上來。
父親就死在洪水中,我非常害怕水。
這個東西,哦不,這個少爺,他從來不對我們發脾氣。
他對我們挺好,還說人人平等,我們隻是分工不同,大家都是兄弟。
我很感動,他至少把我當人看。
而且少爺時常有些奇思妙想。
他發現我“偷聽”,非但沒有打我,還救了我一命。
夫人最喜歡的牡丹長了蚜蟲,我天天守著捉蟲,生怕伺候不好牡丹花,夫人生氣會打死我。
上一個花匠就是因為一株蘭花爛根被打死扔出去喂狗。
看我蹲在牡丹花下,手裏捏住蟲子,
少爺告訴我可以用大蒜水。
我半信半疑,果然除了蟲。
當時我就想啊,這位少爺真的是個好人。
可重生這兩天,我細想上輩子他說的話做的事!
我發現,他比之前的少爺更惡劣。
打著為我好的旗號絕了我脫奴籍的路,不讓我回家娶妻耕種。
他隻不過是為了忽悠我去幫他種稻子。
這輩子和前世一模一樣。
三月前,我跟著大老爺外出收租,路上遇到劫道的,我衝過去救了大老爺。
我卻身中六刀,差點死了。
大老爺感念我衷心,誇我踏實,賞我五十畝地,讓我脫奴籍回家。
我高興了一夜。
當初賣身是不得已,我做夢都想著脫奴籍。
可是第二天一醒來,我的地沒了,依然是張家的家丁。
因為少爺說,選擇大於努力,外麵百姓過的艱難,張府幹活多舒服還有月錢。
他還說大老爺給我脫奴籍是恩將仇報。
我的自由和田地就這麼飛了。
半月前,廚房劉媽媽說她家有個女兒,也在大廚房,幹活是把好手。想嫁給我。
少爺聽說後也是大怒。
“清樹,你是真的餓了。等我帶著你幹一番大事業,什麼女人沒有。要個廚房燒火丫頭,不覺得磕磣麼?”
少爺跑去罵了劉媽媽一通,說他們家是一窩子癩蛤蟆。
我今年十八歲,好不容易得一門親事,就這麼吹了。
因為少爺這樣【為我好】,我還被劉媽兒子打了一頓,還賠了他們家二兩銀子。
那是我攢著贖身的銀子。
看著眼前絞盡腦汁給我說嶺南種稻多麼多麼好的少爺。
我忍下眼裏的嘲諷。
我提醒他:“少爺,我們在京郊農莊也可以種地。”
是啊,哪裏不能種呢?非得去嶺南流放罪人的不毛之地。
上輩子他騙我去嶺南,隻不過是想事成之後,殺了我奪取功勞。
這次我不會讓這種事情在再發生了。
我裝作沒看到麵色扭曲的少爺,繼續說在京郊農莊試驗的各種便利。
大概他還要用我,不好撕破臉:“行吧,誰讓你是種地的行家呢,你說在哪裏就在哪裏好了。”
根據少爺講述的內容,我整理出來了他說的“交稻育苗法”和“土肥製作流程”。
到了農莊,我親自挑選了幾個積年的種田好手,開始整地,育苗。
大老爺四月裏來看過,看著比隔壁莊子高出一大截的秧苗,誇我不愧是農官之後,賞了我十兩銀子。
少爺則拿著扇子悠閑地看著我們忙碌,還誇我:“好兄弟,幹得不錯。”
但他隻字不提賞賜。
直接拿走了我這幾個月的種地劄記說要去求見公主。
他一心期待著能在公主麵前表功,還說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去皇宮看看?
他不知道,我,早一步先聯係上了太子。
太子是個務實的儲君,他早就想召集一批人在京郊,尋找讓土地產出更多的辦法。
我漏夜叩門求見太子殿下,並將交稻前期種子劄記獻與太子。
太子派人去看了我種的水稻,也驗證我製造的土肥確實有用後,他很直接地問我:“你想要什麼?”
我說:“我隻想安安穩穩地種地。”
我得想辦法離開少爺,而太子能幫我。
太子看了我一眼,揮手讓我離開。
我知道,我的計劃成功一半了。
很快,我和少爺產生了分歧。
現在水稻基本成熟,我看著近些日子天氣不同尋常,可能會有暴雨。請求少爺快些收割水稻。
可少爺為了等公主來看“他的成果”,堅決不讓。
佃農們當麵不敢說,背地裏卻催我勸少爺:“張小哥,你是少爺身邊得意之人,你說話管用。”
少爺找著各種借口:“兄弟,你不懂,他們目光短淺,再說了,這雨他們說下就下麼?隻要等公主來看到我的成果……”
大概覺得說漏嘴,少爺急忙加上了個“我們”。
“我們就攀上登天梯了,最低也能撈個青史留名!”
“少爺,農家的事,不能等,不能跟天鬥啊!”
見我跟農夫們站一條線,少爺生氣地踹了我一腳,怒道:“張清樹,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好?”
隔天,少爺又伏低做小的樣子來給我道歉:“我有些衝動了, 你別往心裏去,我們做這麼多,不就是為了得到帝都的認可嗎?”
這是他的目的,可不是我的。
每年秋收會有雨,佃農都知道,可少爺當下卻遲遲不讓收割。
有些種田漢子急得在田間打轉。
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看看地,大家看著那沉甸甸的稻穗,都唉聲歎氣。
又過了幾天,少爺打聽到公主正忙著開賞花會,依舊是來不了。
隔壁幾個農莊的稻子都收得差不多了。
“公主今年看不了,可以明年,可是這些是佃農們的口糧,如果不及時收割,暴雨下來,我們會餓死的。”
跪在農莊的佃農齊齊給少爺磕頭,求他下令收稻。
少爺依舊是不許。
眼看著天空烏雲一天黑似一天嗎,我知道我的時機要來了。
我直接將少爺打暈關了起來。
帶著佃農加急收割水稻,終於在暴雨來臨前收割了九成以上。
看著在暴雨中還在搶收的佃農。
我轉回農莊,將捆在柱子上的少爺解開。
少爺抄起硯台朝我砸過來。
他的憤怒好像要化為實質將我挫骨揚灰:“張清樹,你個賤民,居然敢犯上!”
我摸了一把頭上的血,質問道:“少爺說過要讓天下人吃大米飯,可是如今少爺在做什麼?如果我不這麼做,農莊今年都要餓死不少人。”
佃農們都觀望著的,我就是要繼續刺激他。
看著他眼裏的不以為意,我追問:“難道少爺一直以來都在騙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