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刺客追殺時,娘親拉著表姐的手、爹爹抱著弟弟逃走。
留下我一個人麵對那些刺客。
我的臉被劃傷了。
從此,喜歡向爹娘撒嬌、爭搶他們的寵愛的我成日鬱鬱寡歡。
我自知自己命不久矣,這點愛,我也不稀罕了。
他們卻後悔了,抱著像是個皮包骨的我追悔莫及。
娘親拉著表姐,爹爹抱著弟弟,在荒無人煙的樹林裏穿梭。
良久,他們停下來,大口喘著氣。
看後麵沒有人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們緊緊地抱在一起,為這場劫難逃生而哭泣。
娘親嘴裏碎碎念著:“我們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而這時,我滿身是傷地跑了過來。
這句話頓時讓我瞬間無地自容。
我渾身是血,衣服破破爛爛,而他們因為把我推向那些刺客,有了逃跑的機會,也就隻是身上沾了些土而已。
我原本苦苦支撐的身體,被娘親的話轟然擊垮。
我摔倒了地上,劇烈的傷痛蔓延全身。
但都不及娘親的話來得傷人心。
他們終於在鬆開彼此後發現了我。
他們沒有問我我是怎麼死裏逃生才能活著到他們麵前的,爹隻是沉默的背著我回家。
“姐姐,你來追我啊。”
劫後餘生後,表姐和弟弟玩鬧起來,歡笑聲讓爹娘的滿麵愁容緩和了不少。
可突然一粒石子打到了我後背的傷口。
“啊!”
我痛得慘叫。
我能感受到石子嵌進了肉裏,血流得更多了,渾身疼得止不住的顫抖。
弟弟調皮的躲在表姐身後,還吐出舌頭,用手撐大眼皮,朝我做了一個鬼臉。
“陸笙!”
立刻,娘親責備的眼神就看向我,她嚴肅地說:“喊那麼大聲幹什麼?嬌氣什麼?你都嚇到你弟弟了。”
她知道是弟弟往我身上打彈弓,也看到了她向我做鬼臉。
她的眼神看到我的臉時猛地一頓,又比平常多了幾分嫌惡。
一個大家閨秀臉上有傷是會被所有人嫌棄的,日後恐難嫁人。
隻會給家族蒙羞。
而她不是不知道受這麼重的傷會很疼,當初表姐隻是被樹枝劃傷了手,弟弟因為玩鬧不慎摔倒,她都會心疼好久。
她隻是不願在意我而已。
我在也忍不住,趴在爹的後背上哭了起來。
我的哭泣聲回蕩在空曠的黑夜裏。
他們都沉默著。
等我哭完,娘來到我旁邊。
娘走到我旁邊,她歎口氣,想要撫摸我的後背,手卻一頓,最後落在身旁。
她說:“笙兒,你懂點事吧,娘親真的很累。”
我被她苦口婆心的樣子逗笑了。
這是我此生看過的最大的笑話。
他們分在我身上的注意力都是我自己爭來的,連這點,他們都嫌累。
娘親看我笑了,以為我不生氣了,她摸摸我的發頂。
她把弟弟叫過來,她語氣溫柔的哄著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弟弟說:“都是一家人,姐姐給弟弟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是不是啊?淮兒?”
一家人,好一個一家人,這三個字她也就隻有在利用我來達成目的的時候,才說的出口。
弟弟點點頭,“好。”
我木然的轉過頭,閉上雙眼。
娘親刀子的話砸在我身上,“你認個錯有什麼難的?”
然後她憤憤地帶著弟弟快步往前走。
是啊,我從前很不懂事,不知道忍讓,格外喜歡和爹娘撒嬌。
因為,我如果不爭,就什麼都沒有。
我雖然是陸家的嫡長女,但表姐天生聰慧,容貌昳麗,所以爹娘對天生活潑的我並不滿意。
從記事起,我就學會了撒嬌討他們喜歡。
卻適得其反,反而更惹得娘親討厭我。
前幾年,我才知道,原來在娘懷我的時候,爹的那些小妾就總是撒嬌獲得寵愛,如今,她見我撒嬌便就像見到那些小妾一樣厭惡。
可是,我隻是渴望一個公平啊。
現在,我受了中了毒,還能有幾日可活。
我累了,這公平,不要也罷。
因失血過多,我在路上便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已經在一輛馬車上了。
“小姐,你醒了?”
我扶著昏沉的腦袋,看著眼前的婢女,問:“這是回家的路上嗎?”
婢女欲言又止,囁嚅幾下嘴唇。
“小姐,您因受傷過重已經昏睡三天了,主母說、說,你們在路上遇到了賊人,您、您已經、已經破了身子,連容貌也毀了,家醜不可外揚,所以,要把您送到秦將軍那裏。”
“在京城裏,您、已經去世了。”
我勾出一抹苦笑,他們當真是心狠,他們隻因我衣衫破敗便就覺得我失了貞潔,我傷都沒好就急著把我送走。
我摸摸攥緊拳頭,我的天就像塌了一樣,我才剛及笄沒多久,就要死了。
我是他們的親生女兒啊。
秦將軍就是我的舅舅,表姐的爹。
他現在遠在邊境,鎮守邊關。
舅母在生表姐時難產死去,邊境苦寒,母親舍不得表姐到那裏受苦,便主動提出扶養表姐。
表姐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輕輕鬆鬆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她舍不得表姐到邊境受苦,卻能無情的趁我昏迷將我送走。
他們這是要我死都不能回去啊。
我問:“我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婢女心疼地落下淚來,“小姐的腹部受了極重的傷,大夫說,恐怕以後再難有孕了,而且小姐還中了毒,這舟車勞頓的,小姐……最多也就隻能活個一年。”
說著,她就哽咽起來,“老爺他們實在是太心狠了。”
我心中悲戚,望向窗外。
用了兩個月時間,我才到邊關。
外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了。
我每天都要看舅舅的眼色生活。
起初他還會對我照顧幾分,可後來,他直接對我冷臉相待。
直到某一天,我做好羹湯給舅舅送來,無意中在賬外聽到了他和手下的對話。
“大人,這裏是邊關,表小姐一個女子在這多少不合適吧?”
“哼,她這輩子也就隻能在這了,她失了身子就是個殘花敗柳,京城她是不可能回去的。”
他們僅憑自己的推斷就判定了我失貞,我想自證都難。
因為,當所有人說的時候,就已經是真的了。
我還是在裏麵的人走後,進去將羹湯送到了舅舅麵前。
我俯身行禮,微微一笑:“舅舅,這是我親手做的羹湯,您嘗嘗。”
“嗯。”舅舅的語氣極為冷淡。
我低下頭,掩飾眼底的情緒。
……
“救命啊!”
當天晚上,在床踏上已經歇下的我突然聽到求救聲,我叫在門口守著的婢女:“椿和?椿和?”
預感到不妙,我起身穿上鞋子,慌慌張張地跑到賬外,不見椿和的影子。
巡邏的士兵正好路過,我問:“我的婢女椿和呢?”
幾人相視一眼,為首的士兵隻說:“陸小姐,卑職才經此處,確實沒見過你的婢女。”
我拔起他的佩劍,劃向他的脖頸,血珠滑落下來。
冷聲道:“說,椿和在哪?否則我就殺了你,你別忘了將軍是我舅舅,殺個士兵也不會有什麼懲罰。”
我控製著自己的表情和語氣,生怕自己漏了怯。
士兵顫著聲說:“是副將把人帶去了他的營帳。”
“帶我去。”
士兵帶著我去了副將的營帳。
帳外,我就聽到了椿和無助的求救聲,和副將的淫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