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於曉冉過了小半輩子,才聽說她做過活體肝臟移植手術。
很大一塊肝臟,就在他小竹馬孫寶才的腹腔裏。
“別跟寶才哥說,他這人心重,影響身體健康。”
閨蜜笑笑:“原本你跟孫寶才是天生一對,他老婆也跟人跑了,你離婚嫁給他多好?”
於曉冉歎了口氣。
“我倆有緣無分,現在我身體也不好,不能變成他的累贅,”
“我現在這個身體,嫁給我有什麼好的!我不想拖累她。不像我們家馬騰空是個糙人,我舍不得讓寶才哥洗女人的內褲!”
我在門外聽完,把剛買回來的甲魚到小區外河邊放生了。
點了根煙,感覺這日子沒法過了。
我開門進屋,裏麵的兩個人立刻換了話題。
於曉冉看我空著手回來,不太高興。
“你不是去市場甲魚給我燉湯嗎?沒買?”
這話說的還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味道。
不等我說話,於曉冉指責說。
“小麗可是我最好的閨蜜,我總誇你手藝好,趕緊去市場再買點菜,給她嘗嘗。”
我根本沒打算去賣菜,一點做飯的心思都沒有。
心裏比吃了個死蒼蠅還惡心。
我冷冷的凝視自己老婆的肚子,朝她身邊走去。
“馬騰空,讓你出去買菜做飯你,怎麼還不去……”
“老馬,你聾了!”
於曉冉拿出了家裏女王的氣勢吼我。
我輕輕拉開她家居服的下擺,玩味的笑著。
那條肝臟活體移植留下的傷疤,仿佛一個黑洞,不停的吸取我生命的力量。
大概小二十年前,嶽父突發腦中風。
我和於曉冉把他們二老接過來求醫,天天好吃好喝伺候著,托關係找路子看最好的專家。
錢沒少花不算,還落了一身埋怨。
嶽母嫌棄這裏地方還是小,四個人她覺得擠,不習慣,還是老家有院子好,接地氣。
等嶽父病好點了,我趕忙把這兩位活祖宗送了回去。
回老家後,於曉冉接了個電話,匆忙說單位有事,趕回去了。
我請了一個多月假,留在這裏伺候嶽父母。
等嶽父好點了,剛準備回家喘口氣,於曉冉又躺在了病房裏。
連夜開車幾百公裏趕到醫院,看到老婆這道傷疤,我傷心的哭了。
別說這麼大傷口了,就是她劃傷個小口我都舍不得,做飯從來不用她。
現在的我覺得自己好笑,感覺皇上不急太監急。
“這個傷疤不是當年切除肝硬化留下的吧?”
於曉冉一巴掌打在我拉著家居服的手上,滿眼怒意的瞪著我。
客客氣氣的對閨蜜寒暄。
“我們家老馬就是這麼不懂待客之道。”
“情商太低,怪不得混不好。”
我根本不想聽這些貶低我的話。
跟她一起二十多年了,這種貶低我的話說了我都聽膩了。
“於曉冉!這條傷疤背後美好的愛情故事,我也想聽聽!”
她閨蜜也是個聰明人,看我今天麵色不善,起身要走。
“我今天就是沒事閑著串門子,聊聊過去一些朋友的近況,沒事我先走了,有事你倆好好說。”
閨蜜小麗連忙起身走了。
防盜門剛關上,
於曉冉送客的笑容瞬間沒了,麵色冰寒的看著我。
仿佛她是被我壓迫的好媳婦。
“馬騰空,你還是個男人嗎!”
我還沒來得及反駁她的話,門鈴急促的響了。
閨蜜小麗急匆匆的衝進來。
“曉冉,孫寶才喝多了,又因為老婆跑了想不開,準備自殺呢!”
於曉冉神情比我食物中毒時著急的多。
我感覺就算自己躺在停屍房,她也不會有這種關心的神情。
心裏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瞬間蕩然無存。
我放開準備阻攔她離去的手。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想從她嘴裏聽到一句真話。
“於曉冉,你之前是真得了肝硬化,必須要切下一部分肝臟才有救嗎?”
於曉冉此時著急別的男人,根本賴得跟我廢話。
“你別煩我,等我回來再跟你說。如果出了人命,我讓你給他償命。”
拿上手機鑰匙,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在陽台看著於曉冉走出小區,撥通了他表哥的手機。
當年所謂的“肝硬化”手術的主刀醫生就是他。
我終於從他嘴裏套出了當年的真相。
表哥還想從中說和,別讓我們鬧的太僵。
“老馬,你聽我說,曉冉也是好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保證他們兩個沒發生關係。她以前那個對象一直跟我打聽肝源哪來的,想登門道謝。”
“你們兩口子那麼恩愛,曉冉的脾氣你還不了解嗎。如果她真想跟之前那麼個對象好,早就拿肝臟移植這事逼他離婚了。”
“你們結婚小二十年了,他對你多體貼,為了你們的小家操碎了心。他不買化妝品,也不要大牌奢侈品,雖然工資都他管著,但是用錢的地方都跟你商量。知足吧”
表哥還不忘了跟我倚老賣老
“老馬啊,聽哥哥一句,就算你現在離婚,娶誰都比不上我們家曉冉……”
這番對我的開導,他讓於曉冉在這場婚姻中徹頭徹尾的變成了聖母,
好像於曉冉的謊言和不忠誠都成了大慈大悲菩薩心腸,我應該跪著朝聖。
我冷笑著跟表哥道謝,畢竟這番開導讓我認清了她們家人的嘴臉。
一個人坐在客廳抽煙,一根接一根。
於曉冉也不跟我說去哪了,也不說什麼時候能回來。
我被困在婚姻這個牢籠裏二十年,而這個家的一切是我自己打造的,真可笑。
我覺得委屈,也覺得不甘心。
當年相親時對方把於曉冉描述的那麼好。
彼時的她剛回學校當音樂老師。
我也隻是一個公司裏的普通業務員。
相親見麵後,我覺得她很端莊,很懂禮貌,自然的心生好感。
主動約她下次見麵,沒多久我們就確定了關係。
二十年的夫妻生活,我們之間好像有了很多羈絆,
為了這個家,好像都在演繹著自己應該有的角色。
跟表哥說的一樣,她確實不怎麼進行高消費,
我覺得她很懂事,所以逢年過節都是我主動買東西給她,從來不會忘記。
現在我明白了,這叫不戰而屈人之兵,以退為進啊。
她也會帶我參加閨蜜同學同事聚餐,
認識的人都在幫於曉冉證明,她是個男女關係非常幹淨的女孩。
簡直是現在這個社會的婦德模範。
並且都用話敲打我,讓我能娶到這樣的老婆,上輩子我肯定拯救了銀河係。
我隻是點頭表示會對於曉冉更好。
根本不在意他們選擇性失明,
完全忽視我不從吃喝嫖賭抽。
每年隻有在我生日的時候,才會收到她一次禮物。
多半還是湊單時給我買的便宜貨。
她從不主動告訴我家裏還多少錢,我也信任她,不怎麼問。
有時候出去應酬,或者給公司墊付,
她總是會像審賊似的詢問我,我得證明每筆錢的用途,
我隻能自嘲的解釋,老婆緊張自己,是怕男人有錢就變化,出去養小三。
她這種行為好像多了一層怕失去我的人妻形象。
可我這個丈夫實際很累。
於曉冉的肝硬化切除手術出院後,身體健康大不如前,沒事就嚷嚷類。
肝臟病影響很多,膽也開始出現問題,沒事就犯膽囊炎。
後來還檢查出膽結石。
她是音樂老師,本來就有很多職業病,久坐腰椎不好,還有關節炎。
比人覺得都是小毛病,可日積月累給我製造的困擾是巨大的。
每天我要忙著跑業務,在外邊伺候完老板,伺候客戶,當孫子。
回家還要忙家務,看著少奶奶臉色,當傭人。
想吃什麼趕緊做,想玩什麼帶著去,哪不舒服了趕緊看。
為了她的肝膽問題,我得記住所有忌口,油膩的基本都不能吃。
自己想吃口肉,還得特別申請,躲到外邊去吃。
每天上班之前,給他坐好早飯,午飯裝到保溫桶裏,讓她帶去學校吃。
她總跟我說去理療館艾灸針灸太貴了,不用考慮她腰椎問題。
我就買了艾灸設備,自己學著跟她弄。
甚至找了個老師學習正骨,按摩。
嶽父中風那段時間,她在學校憑職稱,所以我放棄了公司業務看護二老。
我覺得自己做的仁至義盡了,卻換不到基本的忠誠。
憑什麼她身邊的人說我應該知足,我就要為她付出所有?
在我思緒紛亂的時候,家門被打開了。
出去一晝夜的於曉冉重新出現,滿身疲憊的走進這個家。
看到在沙發上抽煙的我,不知道該對我說什麼。
我今天的態度可能讓她感覺自己被抓奸在床。
我剛想說話,可她身後走進來一個人。
似乎看到了我麵色不善,於曉冉擋在男人身前,生怕我動粗。
“寶才哥現在無家可歸,他老婆卷走了所有錢,房子貸款還不上,不查封了。”
看我沒知聲,於曉冉看似商量,實則命令。
“他先來咱們家暫住幾天,睡沙發就行。”
我諷刺的回答她。
“如果我再不說話,是不是你準備讓他睡你旁邊了?”
於曉冉憤怒的嗬斥我。
“馬騰空,你心臟,看什麼都臟,我跟寶才哥是清白的!你這麼說話太下頭了!”
我被氣消笑了,我到成了心臟的那個人。
“於曉冉!大晚上的你領回家一個男人,你憑什麼說我下頭?”
我老婆還沒說話,她身後的男人卻大大方方的站到了我們之間,
我第一次見看到老婆前任,
別說,確實有點繡花枕頭的意思。
眉清目秀,還有點憂鬱小生的氣質。
跟我身高差不多,皮膚卻保養的很好,
穿著也非常新潮,
我已經幾年沒買過新衣服了,穿的很寒酸。
雖然我們年齡差不多,但是他好像林誌穎,我好像郭德綱。
這麼對比下來,於曉冉的魂牽夢繞確實顯得合理了。
我看著眼前的金童玉女,有種自己應該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感覺。
孫寶才客客氣氣的跟我商量,
“老馬,你先別著急,我其實特別感激你們兩口子。”
這句話把我說愣了,
他感激我媳婦就可以了,憑什麼感激我?
孫寶才得彬彬有禮跟我的冷嘲熱諷形成了鮮明對比。
我聽他繼續說,
“嚴格的說,你妻子救了我兩次。”
“你們是兩口子,我不感激你感激誰啊?”
他轉過頭,對著身後的於曉冉說,
“如果不是今天小麗勸我珍惜自己,我還不知道當年給我肝源的就是你。”
“今天你還幫我還了前妻借的一百萬高利貸。如果你不去,他們恐怕要我的腎了。”
“寶才哥,你別說了,我哪能見死不救啊!”
於曉冉含淚打斷了孫寶才的話,
“我怎麼能看著你死啊。如果我手裏錢再多點,我就能替你還房貸了。”
我腦子裏轟隆一聲,空白一片。
趕忙去手機銀行查餘額,果然歸零了。
這麼多錢,家裏現金不夠,難道……
我趕緊去看自己的相機,鏡頭,還有一些收藏品,結果全都不翼而飛。
我被氣的渾身發抖,咬牙切齒的看著眼前一對碧人。
越發火大。
拿起桌上的功夫茶杯甩了過去。
本來是打孫寶才的,結果於曉冉猛的站在他身前。
茶杯擦著她的臉頰劃過,蹭出一道口子。
孫寶才趕忙用衣袖幫於曉冉止血,心疼的看著我媳婦梨花帶雨。
“老馬,你不用對冉冉發火,這個錢我一定還給你們,現在就寫借條,咱們按最高的利息算。”
說著孫寶才開始在晚上找借款合同模板。
於曉冉急了,一把搶過他的手機,猩紅的雙眼盯著我。
“寶才哥的老婆跑了,還用他名借了高利貸,房子也被銀行查封了,哪有錢還你。”
“你這不是往絕路上逼他嗎!”
“馬騰空,我覺得你是個善良的人,所以願意嫁給你,怎麼你現在跟個娘們兒似的斤斤計較。”
“你怎麼變得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了!”
我終於被這種說法激怒了!
“於曉冉,我就是太善良了,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你他媽把肝臟捐給別野男人,把一身病留給我,天天伺候你。”
“別他媽說你們倆沒關係,把他腔子裏的肝給我掏出來,在說你們沒關係。”
“馬騰空你閉嘴!”
於曉冉的女高音貫穿耳膜,眼睛充血的盯著我,仿佛我在破壞他們的婚姻。
孫寶才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冷靜。
於曉冉努力跟我平靜的說,
“我知道你現在情緒激動,聽不進去道理,我們都靜靜再說!”
於曉冉轉身拉著孫寶才往外走。
我諷刺他們出去住酒店沒結婚證,不怕被警察抓賣淫嫖娼嗎!
他們充耳不聞,孫寶才細心的踢開茶杯碎片,給兩人開出安全通道。
眼前的場景再次激怒了我。
這次甩手把茶壺也飛了過去。
“於曉冉!咱們完了,離婚吧。”
猶豫用力過猛,茶壺失去了準頭,狠狠的砸在門口牆上。
碎瓷片飛濺,劃傷了於曉冉手背。
她頭也不回輕蔑的回複我。
“好!離婚!你別後悔。”
他們兩個走後,
我無精打采的在家躺了一天。
各種親朋好友輪番電話轟炸,我通通掛斷。
又過了一天,女兒從外地回家了。
開門後煙味嗆的她直咳嗽,趕忙開窗通風。
我還有點不適應新鮮空氣,有些胸悶。
女兒顧不上我頭暈,拉著我就要往外走,
“爸,我媽被救護車拉走了,在醫院急救呢!你怎麼不去啊?”
我像焊在床上似的,一動不動。
諷刺的問:“她還沒死呢?”
女兒一臉驚訝,完全想不通那麼疼媳婦的我說出這樣的話。
下一個瞬間狐疑,帶有憤恨的大聲對我說,
“爸,你們怎麼那麼小心眼啊!”
“我媽的事表舅都跟我說了,她那人就又不是不清楚,人善,心眼好,你不總這麼誇我媽嗎?”
“你還記得嗎?我媽總是拿獎金資助那些特困生。”
我看著女兒,長得越來越像他媽,跟我一點都不像。
搖頭歎息,
“你媽再怎麼說也不該背著我給別的男人移植肝臟。”
女兒打斷我的話。
“不就是一塊肝嗎!我媽這種菩薩心腸,就算救人丟了性命,我也不奇怪。您不總教育我舍己為人嗎?”
驕陽似火的夏天,這番話卻讓房間裏將至冰點。
我看著女兒振振有詞,整顆心都在被冰封。
我一巴掌摔在女兒臉上。
從她出生後,我第一次打她。
女兒不敢相信我抽了她一耳光。
可能是因為人生中從來沒有這種記憶,很難接受父親的打自己。
她冷在原地好一會兒,用一種陌生的態度看著我。
“我媽說的不錯,你就是好日子過夠了,總是不知足,咱們這個家散了。”
說完頭也不回的去房間裏,翻找著醫保卡和病曆。
我從客廳看著裏屋被她搞的一地狼藉,
有個我沒見過的大信封掉在地上。
女兒走後,我疑惑的撿起來查看。
對於家裏證件,文書我都非常熟悉,怎麼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個大信封?
封皮上什麼都沒寫,信封口卻已經被粘住了。
好奇之下,我準備撕開看看。
裏麵有兩份文件。
第一張是於曉冉立的遺囑,
我閱讀著每一行文字,
大概意思是,當她死了以後,名下的房產無償贈送給孫寶才先生。
我看了看簽字日期,居然是上星期。
那時於曉冉因為膽結石發作,在學校被急救車拉走了。
應該是住院那幾天寫的遺囑。
那段時間我奔波於家,醫院,公司三地,為了照顧於曉冉瘦了一圈。
而她卻擔心自己萬一死了,孫寶才會沒了依靠。
我把遺囑疊好,繼續看第二個文件。
原來是女兒的基因比對結果,
按文件顯示的內容來看,跟孫寶才得匹配度高達99%。
我仰天長嘯。
“於曉冉,你太厲害了,原來我一直再為你們一家三口打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