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手術成功後我居然接到了該患者的投訴。

她躺在診室門口大聲哭號，宣稱無良醫院隻知道賺錢，沒有醫德。

家屬拿著手機直播叫囂著「醫生欺負老太婆，沒有錢就不給病人治病。」

甚至拿著刀想砍死我全家。

這一切都是因為20塊錢。

「劉醫生！你被人掛網上了！」

我前腳剛踏進辦公室，小薛就刷的一下竄到我身邊迫不及待的說。

掛網上？什麼？

我正在疑惑中，投訴科的電話就來了。

「解釋！」

投訴科的李科長滿臉怒氣，示意我看視頻。

我湊過去一看，好家夥，這不是昨天在門診撒潑的王招娣嘛。

隻見視頻裏，我對著一個幹枯精瘦的老奶奶說「掛號，付錢，付錢，拿藥。」

隨即鏡頭一轉。

她癱坐在骨科診室門口，拍著大腿嚎啕大哭。

她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跟周圍的人哭訴無良醫生隻知道賺錢，把她一個老人逼得走投無路。

「劉遙醫生，我這麼大年紀了，你是要把我棺材本都搶走啊！」王招娣對著鏡頭聲淚俱下，隨後視頻就結束了。

拍視頻的人明顯剪輯過，把我塑造成一個眼裏隻有錢，欺壓老年人的黑心醫生。

李科長斜靠在沙發上，二郎腿翹的老高「今天一大早，這個視頻已經是熱搜第一了，對我們醫院造成了很惡劣的影響，現在領導們要處理這件事。」

「你這種做法，不單單是毀了自己的前途，還抹黑了醫院的聲譽。」

他機關槍一樣的劈裏啪啦說了一通。

我等他停下，反問到「這個視頻難道就是真相嗎？」

他瞪著我「劉遙！你什麼態度！做錯事不知悔改。」

看著他不可理喻的樣子，我也不想多說什麼。

我拿出手機把昨天完整的視頻發給他。

「李科長，你看完再聯係我吧，我有事走先。」

真是搞笑，沒弄清事情真相一口一個惡劣，處理。

果然是坐辦公室的蠢貨。

還好我診室有監控，不然又說不清楚了。

這個王招娣，之前大腿骨折，老家的醫院因為她年紀大，基礎疾病多，根本不敢手術。

她的孫子是我家鄰居，找來我們科說老太太隻能躺在床上，連翻身都痛的不得了。

我請了各科室會診，最後決定收治入院，擇期手術。

科室病房緊張，護士長協調出了一張走廊的床位，讓她暫時住進去，等手術結束再換床。

幾天的內科治療，老太太的血壓與血糖指標都穩了下來。於是馬上安排手術。

經過各位同事的配合，手術非常成功，老太太術後先在ICU觀察了一天，各項生命體征都平穩，便轉回我們科，不久就出院了。

沒成想，昨天在門診再碰到王招娣，居然發生了這麼離譜的事。

2

「劉醫生！」診室的門砰一下被推開。

我下意識的抬頭看過去。

是剛出院不久的王招娣，我媽鄰居家的奶奶。

她不顧分診護士的勸阻，推開人小姑娘就徑直走進來。

我立馬起身「還沒輪到你，王奶奶，你先在外麵休息下。」

「是啊，奶奶，你先來登記，血壓都沒量過呢，劉醫生會叫號的。」分診護士好說歹說的把她哄到門外。

「這個人怎麼回事，我們還沒看好，真沒素質。」

王招娣聽到有人說她沒素質，特意大嗓門的喊「哎喲，我老了沒精神，等不了了，你們年輕人不尊老愛幼，要我一個老太婆一直等。」

說罷假裝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朝我撇了一眼。

我沒回應她，繼續檢查小女孩的右手「有人用力的拉過小朋友的手對嗎？」

這位媽媽滿臉緊張的回我「剛才她爸爸跟她玩遊戲，拉了手以後我女兒就一直喊痛，哭著不讓我們碰她的手，還用左手一直抱著痛的地方。」

確定是肘關節脫位，我先用手法複位，然後摸了摸小家夥的臉蛋。

「小朋友指給阿姨看一下，牆壁上一麵紅色的旗子在哪裏？」

看著小家夥胳膊抬起來的一瞬間，她的媽媽明顯的鬆了一口氣，連聲感謝著。

「劉醫生你快些，我老了，哎喲沒力氣等。」王招娣在門外喊我。

年輕的媽媽不吃她這一套，過去啪！一聲把門反鎖了。

也不管她在外麵不停的敲門。

我暗暗叫好。

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她們母女二人就離開了。

那老太婆看她們走了，往地上吐了口痰「呸，看病還要關門，有毛病。」

說完她又自顧自的走過來坐下。

分診護士走過來為難的說「這位奶奶沒掛號。」

王招娣斜了她一眼「我有事來找劉醫生，又不是來看病的，掛什麼號，你們醫院真是見錢眼開，人進來就要用錢啊！」

我眼神示意她先走，我來搞定。

我問她「奶奶，這大熱天的，怎麼你一個人跑過來了，家裏沒人陪你來嗎？」

老太婆歎了口氣「年紀大了，不中用了，他們年輕人都忙著賺錢，嫌我做手術花錢。」

「今天找我什麼事？」

「劉醫生啊，我的藥吃完了，我想再配一點。」她坐在凳子上，手時不時的揉著右大腿手術的位置。

「可以啊，你把醫保卡和掛號單給我。」

「啥！配藥還要掛號！我可是你給我做的手術，我已經付了很多錢了！」

3

王招娣聲音陡然升高「我住院開刀，交了好幾萬塊啊！現在還要交錢，我的病還沒有好啊！」

這番話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她一看圍觀的人多起來，就開始更誇張的哭訴。

「我命苦，兒子媳婦老早就死了，留下我一個老太婆。」

「我的孫女怕我癱在床上，才一定要我做手術的。」

「我沒退休金，她也不想管我，最好啊，我死在手術台上，就解放嘍。」

這時，人群裏好事的大媽大爺交頭接耳，議論老太婆的不肖子孫。

還有人打開手機錄視頻的。

老太婆看有人附和，更起勁了「哎喲，人老了沒用了，還不如早點死了去見我的老頭子喲。」

說著還真的哭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著我「劉醫生啊，我的手術費能不能再報銷一次，家裏太窮，那都是我的棺材本啊。」

「你幫幫忙吧，聽說醫保錢很多的，你再報一次也沒關係。」

我好聲好氣的解釋「你住院和手術的費用都已經結清了，再說醫保報銷是大家的共同看病的錢，怎麼可能多報幾次。」

老太婆聽了哭的更凶了「劉醫生啊，怎麼你都不幫我這個老太婆啊。」

人群議論的風向也變了。

「這老太婆是腦子壞了吧，來訛錢的？」

「聽說是劉醫生給她治好的，別的醫院都沒人敢做這個手術「」

「報銷的事都敢想，等警察把她關起來就老實了。」

王招娣年紀雖大，耳朵卻靈，聽到後立馬不談報銷的事了。

她邊哭邊罵，嘴裏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大堆話。

我趕緊打斷她，不然我估計她能一直說到下午為止「你今天是來配藥的，我先檢查你的傷口，然後你去掛號，好嗎？」

王招娣不為所動「掛號要花錢，我沒有錢。」

我無奈的跟她解釋「不掛號的話，係統裏沒有你的名字，我開不出來藥，而且，你都不能用醫保報銷這次的藥錢了。」

她不說話了，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一會兒麵帶笑容的說「劉醫生你去藥房給我拿幾盒藥吧，一個醫院的，他們肯定會給你麵子的。」

真是無語啊。

我默默地深呼吸，耐著性子跟她解釋了半天。

隻見她擺擺手「你不要說了，我聽不懂，我就是要配點藥，你開給我就好了。」

4

錄視頻的年輕男子怪笑一聲「發癲了，醫院是你家開的啊，想拿什麼拿什麼。」

「這個視頻放到網上絕對火，嘿嘿。」

「還是醫院好啊，癲人癲事真多，這放到網上絕對會火。」

這時，人堆裏擠過來一個地中海。

「劉遙，別的門診都沒病人了，你還在忙啊。」

我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內分泌的李建華，最近我們因為副高名額的事，他對我有芥蒂，我也不想跟他有衝突，就沒理他。

沒成想他熟絡的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

「我都聽明白了，不就沒掛號這點小事嘛，劉遙，她一個老太太你計較什麼。」

看到有人來為她說話，王招娣直了直腰。

「實在不行，這個錢我出，王奶奶，你把卡給我，我去幫您掛號。」

王招娣聞言是大喜，千恩萬謝的把醫保卡遞給李建華。

沒兩分鐘，李建華就拿著掛號單回來了。

他啪的一聲把掛號單拍在我桌前「劉大主任，喏。」

王招娣握著李建華的雙手，老淚縱橫「人和人真是不一樣啊，小夥子，你叫什麼名字啊，我一定要找你們領導好好表揚表揚你。」

李建華皮笑肉不笑的瞅了我一眼「奶奶，您可別這麼說，我家裏也有老人，能幫的我肯定會幫的。」

「劉遙醫生可是我們醫院剛評上的十佳好醫生，要表揚啊，您該表揚她。」

「她......」王招娣故意壓低聲音「她醫術是不錯，但是做人肯定是你好，你是大好人啊幫我這個老太婆。」

「我一個人來醫院，什麼也不懂的。」

「我哪知道配藥要掛號啊。」

「年輕人有點技術，尾巴翹到天上了，一點小忙都不肯幫我，要我說，十佳好醫生應該給你。」

這兩人在我麵前一唱一和的，我知道這些是李建華特意激我的話，也不和他多爭，畢竟都是醫生，診療流程是怎麼樣的都心知肚明。

我隻想早點結束這場鬧劇，早點下班午休一下，畢竟昨晚值了一夜的班，累的不行了。

「王奶奶，你的藥開好了，你可以去繳費拿藥了。」

王招娣聽到繳費兩個字，又發起火來「交錢交錢！你嘴裏出了錢沒有其它的話了！」

我今天真的，出門診沒看黃曆，怎麼這麼倒黴啊我。

她一下子衝到我麵前，氣衝衝的指著我「你你你，真是沒良心啊。」

「我孫子小偉，賣了這麼多年豬肉，給你們家都是最便宜的價格，就是看在鄰居的份上。」

「你倒好，我來了你要我交錢，配藥又要我交錢。」

「現在年輕的醫生是一點醫德都沒有，救死扶傷啊，都鑽到錢眼裏去了。」

「你對得起穿的白大褂嗎！」

她停了停，又握住李建華的手「小夥子，我可沒說你，你是一個好醫生。」

「這個錢，你再幫我交一次好嗎？」

5

我看著李建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表情，暗自發笑，惹上這個老太太有你苦頭吃的。

李建華看看我，又看看王招娣，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我直接幫了他一把「李醫生，既然你這樣助人為樂，想必一定會幫忙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