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二人來到後花園,這段路是施采芙在府上走得最熟悉的路了。
是往佛堂去的必經之路。
走到涼亭的位置,施采芙便沒了興致,坐在涼亭裏,看著花園裏的花花草草。
垂柳枝隨風搖擺,從她的身軀邊上劃過。
仿佛清風在撫摸她最寵愛的孩子。
施采芙卻悄然紅了眼眶。
紅胭見狀,趕忙湊過來,“小姐,這好端端的怎麼哭了?”
施采芙捏著帕子擦了擦眼角,“無事,隻是眼睛有些澀。”
“眼看著就能撥開烏雲見月明了,小姐還有著身孕,可不興再哭的。”
施采芙“嗯”了一聲,勉強扯起一個笑容來,“紅胭,你說,我到這侯府來,到底是對還是錯?”
紅胭沉默了一瞬,她賣身為奴之後,伺候的第一個主子就是施采芙,也算是看著施采芙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從前在小院裏,她像是謝凜昭養的金絲雀,終年都隻有那一小方天地。
她被裝點成謝凜昭喜歡的模樣,困在那裏,連外出都不被允許。
好不容易抓住了謝凜昭的心,讓謝凜昭願意為她考慮,將兒子送進侯府裏。
可現在兒子跟她不親了,反倒是一門心思去攀附夫人。
她也順利進了侯府,可侯爺每次來芙蕖苑,都是來去匆匆。
在這府裏,處處受人監視,她想和侯爺親近一點都不成。
紅胭這個旁觀者都能看出來,從前在小院裏,施采芙拿捏謝凜昭還很容易,可到了侯府之後,她已經在謝凜昭麵前落了幾次淚,才能讓謝凜昭對她有一點心疼了。
她看似一步步走向更好的未來,可又似乎,這更好的未來裏,並沒有她。
“是對是錯,來都來了,小姐想開點吧,日子總還得過不是?”
施采芙輕輕點了點頭,是啊。
就算真的如那夢中所見,三年之後她命喪黃泉,這三年總還是得過的,總不能今天就一根白綾掛在房梁上把自己吊死了不是?
“這丫頭說的對。”
一道略顯蒼老但又很矍鑠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施采芙猛地回身,就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婦人被一個中年婦人扶著,正朝她這邊走過來。
她見過這位老婦人,在夢中。
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出現在她的夢中,如今這個人又出現在她麵前,這讓她更加確定,那夢是真的。
她想活,就必須得跳出這個夢。
施采芙起身,妖嬈的身段不故意擺動的時候,更顯得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按理說,她不應該認識這位,所以隻微微躬身,然後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那位中年婦人,夢中,她是姓陳的,府上都叫她一聲陳姑姑。
“表小姐,這位是府上的老太君。”
施采芙又行了一禮,“見過老太君,偶有感慨,讓您見笑了。”
“有什麼見笑不見笑的,誰還不是起起落落過到老的。”老太君緩步來到施采芙麵前,拍拍她的肩膀,“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施采芙眼眶倏地一紅。
這麼多年,她都隻有自己一個人齟齬的活著,從來沒有人用這樣心疼的目光看著她,安慰她。
哪怕在此之前還有幾分演戲的成分,可此時,這眼淚確實有些不受控製了。
“老太君!”她還有一點自控力,沒有直接撲到老太君懷裏,隻是站在原地,捏著帕子垂淚。
老太君幽幽歎了口氣,上前一步,攬住施采芙的肩膀,“好孩子,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施采芙便放心地靠在老太君懷裏哭了一會兒。
她把握著分寸,並沒有哭太久,以免讓老太君厭煩。
紅著眼眶退開,她不好意思地悄悄抬眼看老太君。
老太君被她的樣子逗笑了,“瞧瞧,苦得像個小兔子似的。”
陳姑姑也跟著笑了一聲,“奴婢早就聽說咱們府上新來的這位表小姐,生的嬌嬌弱弱地,讓人看一眼就想心疼,當時還覺得下人們沒見過世麵瞎說的,今個兒瞧見了才知道,沒見過世麵的竟是奴婢。”
“這孩子受了委屈。”
被老太君握著手,施采芙怯怯地抬起頭,說出來的話又很大方:“老太君聽過我?”
“可不隻是聽過啊。”老太君笑著說,“咱們倆也算是神交過了。”
施采芙愣愣地看著老太君,不明所以。
“你可是在小佛堂供奉了經書?”
施采芙怔愣了一瞬,“您怎麼知道?”
“你當府上為什麼會有一個小佛堂?”老太君笑眯眯地看著施采芙。
施采芙麵露愕然,而後趕忙起身,“是我叨擾了老太君。”
“說什麼叨擾不叨擾的?”老太君拉著她重新在身邊坐下,“這府上,也就隻有我信這個,如今來了你,倒是能和我說上幾句話了。”
施采芙垂下頭,“不怕您笑話,其實我認的字不多,寫得也不好。”
“看得出來。”老太君並沒有因為她乖巧就給她留顏麵,“但拜佛,並不是看誰的字好看,而是看誰的心誠。”
“丫頭,我看過你抄的經文了,每一筆裏,都是你的誠心祈求,菩薩會讓你得償所願的。”
施采芙輕輕點了點頭,“希望如此吧。”
“一定會的。”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天涼了,別在這裏坐著,仔細些別傷了身子,既然在府裏住下了,就既來之則安之,不過是多雙筷子的事情,不必掛懷。”
施采芙又點點頭。
老太君見她那逆來順受的樣子,歎了口氣,“也別怕,在這府上沒人能欺負得了你。”
施采芙“嗯”了一聲,“謝謝您的開解。”
老太君站起身,她還得去佛堂呢。
施采芙見狀也站起身,微微躬身,目送她離開,才帶著紅胭回了芙蕖苑。
陳姑姑扶著老太君緩緩離去,想到方才的場景,幽幽歎了口氣,“也是個可憐人啊。”
“是啊,瞧著也是個乖巧的,回頭讓人關注著點。”
“誒!”陳姑姑點頭,又問:“老太君是瞧上這位表小姐了?”
“什麼瞧不瞧上的?她若不生是非,府上又不是養不起一對母子,到底是......”
後邊的話,老太君沒說,陳姑姑也沒有繼續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