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公司周年慶上,妻子當著所有員工的麵,將原本由我負責的項目交給了剛進入公司不到三個月的實習生。
我本想上前理論,卻聽見妻子跟實習生說我不過是一個耳朵有問題的殘疾人,任何項目交給我都會被搞砸。
摸著耳朵上的助聽器,我才知道原來我所做的一切是那麼不值。
如果當年不是為了救她,我的耳朵便不會受傷。
我走上前,在妻子錯愕的目光中將助聽器扔進了垃圾桶。
那是我在病*上醒來時,妻子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但現在,她和助聽器,我都不要了。
2
我在眾目睽睽下上前,將助聽器扔進了垃圾桶裏。
耳朵重新陷入寂靜,我聽不到聲響,又回到了一個隻有自己的世界。
妻子季曦錯愕地看著我。
“丁黎,好端端的發什麼癲?”
妻子的嘴巴一張一合,這麼多年的相處,我早就能通過她的嘴型判斷出她在說什麼。
或許是看我沒反應,季曦又重新拿起話筒。
“丁黎不僅耳朵壞了現在腦子也跟著出問題了,大家多多見諒,別放在心上,繼續吃。”
說著,她便用充滿厭惡的眼神看著我,跟韓牧一前一後離開了宴會廳。
季曦第一次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時,是在一個周六的晚上。
我按照慣例去小區門口接她,帶上了她最喜歡的梔子花。
但迎接我的,不是她往日開心的懷抱。
季曦那天是由韓牧送回家的,看到我的那一刻,她原本欣喜的神情瞬間轉化成了厭惡。
我將梔子花送給她時,她一把搶過扔進了垃圾桶。
“誰讓你送梔子花的,我喜歡的是百合。”
如果不是我與季曦朝夕相處,我幾乎要以為這不是她。
梔子花,這明明是季曦一直以來最愛的花。
從那天起,我跟季曦的關係便再也回不到從前。
她總是厭惡地在外人麵前討論我,又會在獨處時給我一個甜棗。
這樣反複折磨的生活,我受夠了。
我抬起眼最後看了眼季曦,向大家笑了笑表示無礙,便轉身離開。
打開手機,我給大學時期的好兄弟周幻發去消息。
“你上次說的項目我考慮好了,我這兩天就辭職和你一起幹。”
周幻幾乎是秒回,語氣難掩激動。
“好!就等你了!我們一起創造奇跡!”
辭職的原因周幻並沒有過多的詢問,這讓我很感激。
我跟周幻是大學舍友,他是我們專業裏出了名的卷王。
大學四年,我跟周幻經常互爭第一名的位置。
跟其它人的明爭暗鬥不一樣,我們倆反而很能欣賞彼此。
大學畢業後,周幻自己創業,邀請我加入。
但那時我跟季曦恩愛有加,早早就打算好一畢業就去她家公司效力。
計算機當時發展得很快,周幻的公司趁著行業的春風飛速發展。
而我在季曦家的公司卻過得不太如意。
想做的項目屢次三番被否決,同事之間工作上遇到決策失誤也經常讓我背黑鍋。
也是那時我才知道,季曦父母並不是打心眼裏認可我。
同意我和季曦結婚,不過是因為二十年前,我救了季曦一命。
但那時我並不在意,我知道我跟季曦是真心相愛。
周年慶上季曦轉手送給韓牧的項目,是她一年前便答應我的。
季曦的父母不同意我觸碰公司的核心業務,這個機會是我踏踏實實在公司工作了很多年得來的。
為了這個項目,我做了很多準備。
沒想到季曦就這樣輕而易舉的交給了韓牧。
在韓牧出現之前,我以為我跟季曦一定會是牽手共度一生的人。
可惜人心會變,愛情會消散。
我跟季曦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回到家,我戴上了前段時間新配的助聽器。
今天扔掉的那副助聽器,不論對我還是對於曾經的季曦而言,都意義重大。
用了很多年,雖然有點磨損,但我一直舍不得換。
手機叮咚一聲,韓牧發來了一段視頻。
3
昏暗的房間裏,光線曖昧。
牆上的投影正在播放一部電影。
隻看了一眼我便認出來,這是《花束般的戀愛》。
跟季曦在一起之前,我們就經常看這部電影。
男女主跟我們很像,有相同的愛好、聊不完的話題,像是這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
確認關係那天,我第一次聽到了季曦的歌聲。
是電影裏的插曲《キセキ》(奇跡)。
季曦甜甜的聲音在我耳邊唱著,“僕らまだ旅の途中で またこれから先も。”
“我們的愛才剛剛啟航,從現在開始。”
為了這首歌,季曦還專門學了日語。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被幸福徹底包圍,沉浸在愛河中。
都說這部電影是不適合情侶看的電影,季曦問我,如果最後我們的愛情也消散了,該怎麼辦?
“那就重新相愛吧季曦,隻要我們曾經相愛,就一定可以反複愛上對方。”
回憶和屏幕裏的電影畫麵相疊。
那句重新相愛就像深入脊髓的刺,紮進我的心底。
我關掉視頻,苦澀一笑。
家裏空蕩蕩的,像在嘲笑我當初的天真。
我打開衣櫃,開始收拾衣服,準備第二天一早便離開。
差不多收拾好的時候,已經臨近一點,季曦正好回來。
“沒看到我發的消息嗎?為什麼不下來接我?”
季曦臉上帶著怒氣。
這幾個月我跟季曦的感情雖然不如從前,但是為了她的安全,我還是會提前去小區門口等她。
但是現在,我不想再慣著她了。
“你在生氣?一個項目而已,你要是真想做,也可以去當韓牧助理。”
我不做聲,回到房間準備睡覺。
看到我的行李,季曦滿臉不可思議。
“丁黎,你在鬧什麼?你以為你搞離家出走這套能威脅到我嗎?在A市,除了這個家,你還能去哪?”
季曦盯著我的行李箱,忽然,她大步走過去,將行李箱打開,把衣服都扔在了地上。
我靜靜的看著她的動作。
易怒、暴躁,這是她這幾個月以來常有的情緒。
一有不快她就會摔東西,家裏的碗筷已經換了好幾輪了。
等季曦的情緒平靜下來,我的目光不自覺的盯著她潔白的脖頸。
那上麵有曖昧的紅痕。
注意到我的目光,季曦愣了一下,隨即拉高了領子。
“行了,你不就是想負責新項目嗎,我那還有幾個隨便你挑行不行?你畢業這麼多年也沒做出過什麼成績,我手上那些項目雖然小了點,但也夠你學了。”
“以後少搞離家出走這套,也別隨隨便便在宴會上鬧脾氣。我送你的助聽器說扔就扔,你知道我內心多難受嗎?”
這就是最近幾個月的季曦,總是想方設法讓我身負愧疚。
我點點頭,沒有反駁。
“我知道了,有點累,我先去休息了。”
不再看季曦是什麼反應,我扭頭回到了房間。
4
我躺在*上,另我沒想到的是,季曦還記得助聽器得由來。
這幅助聽器見證了我和季曦愛情的啟程。
記錄著季曦為我唱的第一首歌。
也是因為它,我聽到了季曦對我說的那句:“阿黎,我喜歡你。”
那是我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也是這世界上最動人的情話。
救下季曦那年,我十一歲,也是我在孤兒院長大的第十一年。
那天我放學回去的路上,遇到在路中間玩耍的季曦。
或許是家裏的大人剛好有事離開,總之小小的季曦一個人在馬路上玩球。
在我想拉著季曦去安全的地方時,一輛卡車衝了過來。
我迅速地拉起季曦向路邊躲避。
卻在躲避途中撞到了路邊的石頭,導致耳膜穿孔,這輩子都聽不到聲音。
在病*裏醒來的第一眼,我看到的是季曦濕漉漉的大眼睛。
雙手捧著一個助聽器,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那時我覺得,這個小女孩真可愛啊。
耳朵的受傷對我而言不算什麼,我的人生已經很苦了,不差這一個。
而那之後,季曦成為了我生活中的一抹甜。
客廳裏,季曦正在跟人發語音,時而發出甜膩的笑聲。
又過了半小時,我才聽到她說了句“晚安,明天見。”
季曦向房間走來的同時,我的手機也響了。
是韓牧發來的消息,他和季曦的聊天截圖。
“丁黎哥,你也早點休息。照顧好曦曦姐哈。”
韓牧的文字充滿了挑釁。
我關上手機,不再去看。
等到季曦洗漱的聲音漸漸停止,四周安靜了下來,我終於得以入眠。
這幾個月,我跟季曦一直是分房睡。
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便變著法子給季曦驚喜讓她開心。
時間久了我才發現,她隻是有意的和我拉開距離。
在家裏和我的距離愈遠,在公司裏和韓牧的距離就愈近。
第二天起*後,我便寫好了辭呈。
又去了市內最好的律師事務所,委托專門的離婚律師幫我擬定離婚協議書。
兩件事處理下來,我到公司的時間不免有些晚了。
一到公司,我便看到季曦正坐在韓牧的位置上,兩個人正低頭親密的交流。
韓牧抬眼看到了我,和我打了招呼。
“喲,丁黎哥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昨天晚上沒睡好嗎?”
他挑釁地看著我,朝季曦又貼近了幾分。
“在公司待得久不意味著可以隨便遲到,丁黎,你太不把公司規矩放在眼裏了。”
我還沒說話,季曦便皺著眉批評我。
“我今天來公司是來遞交辭呈的,之後就不再是公司的員工了,不勞季總費心了。”
我平靜地開口。
“誰允許你辭職的?我同意了嗎?”
聽到我的回答,季曦的臉色變得陰沉。
一旁的韓牧看了看我,狀似無意地開口。
“曦曦姐,你就讓他走吧,丁黎哥早跟朋友約好了,要跟好朋友一起做項目呢。”
聽了這話,季曦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丁黎,你那朋友做的項目亂七八糟的,到時候你賠錢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既然你決定好了,那你就走吧,別到時候求著我要回來就行。”
我的辭職申請在季曦的同意後很快就批下來了。
但在離開公司的時候,我還在感到不解。
韓牧是怎麼知道我要去周幻公司的?那天周幻發給我的語音被他聽到了嗎?
5
離開公司後,我來到了郊區的一座墓園。
這裏葬著我最親近的人。
在遇到季曦之前,我一直待在孤兒院裏。
出生後不久,我就被親生父母放在了孤兒院的門口。
是院長撿到了我,供我讀書、供我吃喝。
院長的去世,來得猝不及防。
也是他去世那天,我才知道他已經被病痛折磨了很久。
院長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個親人,是這個世界上無需任何理由,就希望我能好的人。
一步步走到墓前,我看著墓碑上的照片。
“院長爺爺,我和季曦要離婚了。你會同意的對吧?”
遠處風聲傳來,四周的植物沙沙作響。
“那我就當您同意了。”
我在墓地靜靜坐了一下午,和院長爺爺講著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
離開墓地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
打開家門,映入眼簾的是滿屋子的氣球、鮮花和彩帶。
我不禁有些發懵。
“丁黎哥,你回來啦?曦曦姐正給我過生日呢。”
“曦曦姐在廚房裏,說要給我做一桌好菜。”
我看向韓牧,卻發現他手裏拿著一個相框。
注意到我的眼神,韓牧笑著開口。
“我們今天下班早,我說想看看你和曦曦姐相遇的地方,曦曦姐就帶我去了。”
“沒想到丁黎哥你以前是在孤兒院長大啊,我們還去看了孤兒院後麵的花牆,上麵的花都枯萎了噢。”
聽著韓牧的話,我的心裏一片淒涼。
孤兒院後麵的花牆,是我和季曦小時候玩鬧的地方。
我和季曦約定好,等花牆長滿花那天,我就娶她回家。
後來,原本斑駁無物的花牆上,真的開滿了花。
但是現在,花枯萎了,我和季曦的婚姻也迎來了結束。
我沒想到的是,季曦連這個地方都帶韓牧去了。
看著我愈來愈冷的臉色,韓牧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
“丁黎哥你別生氣,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聲音曦曦姐才帶我去的。”
“對了,原來這就是孤兒院院長的照片啊,丁黎哥你跟院長的感情應該很好吧?”
隨著韓牧話落,他將相框轉了一麵,照片上的人徹底暴露在我眼前。
是我和院長爺爺的唯一一張合照!
我把它放在了房間的衣櫥底下,韓牧是怎麼拿到的?
“放下!”
我衝過去,想搶回相框。
卻在快要拿到的時候,眼睜睜看著韓牧將相框扔到了地上。
相框碎了。
我腦中一片空白,不顧地上的玻璃碎片,將照片撿起放在了一邊。
“呀,丁黎哥你的手!流血了呢。”
我再也忍不住,揮起拳頭朝韓牧打去。
韓牧嘴角邊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接著就大聲呼喊起來。
“丁黎!你幹什麼!住手!”
在廚房的季曦衝出來,尖叫著推開我。
“丁黎!你是不是瘋了!不就是相框碎了嗎?照片還好好的你急什麼?”
我的眼眶通紅,看著季曦。
我不相信她會不知道這張照片對我而言的意義。
“這照片,怎麼到他手上的?”
我哽咽著開口。
“韓牧想看看院長的樣子,我就拿給他了。今天他生日,你別這麼小氣!一個死人而已,看看怎麼了!”
“就算照片損壞了,你至於打人嗎!要是把韓牧打傷了怎麼辦!不能因為你自己耳朵有問題,就可以不顧別人的身體吧!你安的什麼心!”
季曦憤怒地朝我吼道。
“走!韓牧,我帶你去外麵吃!”
季曦和韓牧走了。
我看著滿地狼藉的家裏,抱緊了我手中的照片。
我鼻尖酸澀,心臟也在抽疼。
平複了心情,我開始繼續收拾昨天晚上被搞亂的行李。
出發前,我最後看了眼這套房子,把離婚協議書放在桌子上,拉著行李決絕地走了出去。
而在我不知道的另一個視角裏,季曦正和韓牧在ktv包間慶祝。
誰也沒聽見季曦嘴裏無意識喃喃地那句:“別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