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暮雪江南暮雪江南
小毛驢

第1章 1

成了皇帝嬪妃後,我成了族中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隻因我們全是前朝舊臣。

族中長老恨我攀附權貴忘恩負義,幾近要叫人殺了我。

妹妹當眾與我割發,恩斷義絕。

適逢皇帝南巡,有人正在與眾人說一段故事。

而那故事與我的從前一模一樣:

“誰叫那娘子有顆多愁的心啊。”

隨著他一聲喟歎,我攏開綢簾。

隻見細雪高台下,熊熊篝火旁。

有位麵色冷峻的青年,正有模有樣地做著說書人。

這人我認得。

是前朝的太子,從小與我一起長大。

父親母親為我討了便宜,要讓我嫁給他。

肩上突兀地有黑色披氅落下,未等我反應,皇帝的身影已出現在我眼前。

而他的視線。

落在那篝火處。

1.

我要死了。

緣由其實很簡單。

魏九玄的皇後與我起了爭執。

推搡之間我撞上了石柱,跌落進水裏。

寒冬臘月,第二日我便染上了風寒。

從小到大,我的身體一直都很好。

父母親也總打趣,說十頭牛都拉不動我。

可這回的風寒來勢洶洶。

我沒日沒夜地躺在病榻上,病情卻越來越嚴重。

宮裏頭的太醫紛紛束手無策。

魏九玄為我張貼皇榜尋了偏方。

可那民間大夫也隻會搖頭:

“不中用了。”

短短四個字,幾近闡述了我的一生。

我本來便不是家裏頭最聰明的孩子,也不甚得父母親寵愛。

短短活了二十六年,的確稱得上不中用。

連一向不太喜歡我的魏九玄,也難得出現在床塌前,冷冷地嘲諷我:

“驚雀,你進宮來是為了複仇。”

“可如今你大仇未報,朕依舊站在你麵前。”

“你父親母親在九泉之下也絕不會安息。”

他慣會說些摧肝裂膽的話。

燈影綽綽,甚至瞧不清他的神情。

我無力地閉上眼。

這樣子一下激怒了他。

他屈身而來,一手捏住我的下顎。

劇烈的疼痛傳來,我還是執拗地不說話,反而悲憐地望著他。

落在我下顎的禁錮陡然鬆了些。

魏九玄無神地退了幾步。

有細碎的光影掠過。

不知是否看錯,他的眼圈有微紅:

“驚雀,你憑什麼要這樣對朕?”

我垂下眸,不再看他,自嘲似的回:

“皇後不喜歡臣妾,整個皇宮的人都不喜歡臣妾。”

“臣妾死了,難道對陛下不好嗎?”

我若是死了,魏九玄恐怕是這宮裏頭最大的受益者。

我和魏九玄是世仇。

更簡單明了來說。

我是前朝遺孤,而他是當今聖上。

前朝留下的人,足足有上萬人。

這些年來,我們隱居山林,韜光養晦。

二十年前,我才六歲。

父親母親一身武藝,被族中的長老派去刺殺老皇帝。

彼時的老皇帝正當盛年,老奸巨猾。

南巡下的船上載著的不是他,而是一群殺手。

我父母親拚死都未能逃出來。

屍首被掛在城樓之上,以儆效尤。

族中長老將我和妹妹帶到城樓之下,撫摸著我的額頭,目中無不憎恨:

“孩子,那是你爹娘。”

“殺他們的人,是當今的天子,你日後的任務就是——殺了他。”

他說話的語氣不重不輕,卻一字一頓墜入我的心口。

後來,我長大成人。

太子魏九玄南巡,在當年殺死我父親母親的那艘船上,我抓到了他。

他手無縛雞之力,我隻用了一招便捉住了他的命門。

四下並無守衛。

我來不及細想,眼前突兀地出現數十個侍衛,個個手持長劍。

湍急的水流夾帶著刀光劍影,險些晃花我的眼。

好在我有魏九玄護身,那些侍衛並不敢下重手。

我拖著如同一具死屍的魏九玄一步一步退到甲板上。

在準備跳入水中的那一刻,一雙強勁有力的大掌霎時間抓住我的胳膊。

我的雙腳浮空。

臉上的遮擋被他輕而易舉地扯去。

往上看去,隻見來人發絲雖淩亂,但目光堅毅敏銳,哪有方才的窩囊樣。

是魏九玄。

他在騙我。

他在試探我究竟還帶了多少人馬來。

我想。

他是比他父皇更加圓滑,更會窺探人心的帝王。

我冷冷扯起嘴角。

右手一抬,一雙毒箭從袖中射出。

“陛下,小心——”

隨著他身側內官的一聲尖叫,侍衛扯開他對我的禁錮。

冷箭堪堪從他的額間擦過。

我一下跌入水中。

2.

第二回見他,是新年賀歲。

老皇帝很是喜歡他,雖隻是太子,但已可以在城樓上與萬民同賀。

如晝焰火四溢。

魏九玄於高樓之上,一眼瞧見城樓下的我:

“抓住她——”

我遠遠瞧見他的口型。

隨著他一聲令下,周遭的侍衛魚貫而出。

沒有任何遲疑,我迅速隱入黑暗。

可惜的是這一場新年同賀,四處湧來的侍衛無疑擾了百姓們的安逸。

我換好裝,重新出現在人群中。

身後很突兀地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這個聲音,我聽過千遍萬遍,卻從未離我這樣近。

如未猜錯,是魏九玄。

他說:

“好久不見。”

我迅速與他拉開距離。

果見他在十步之內,笑得冷冽:

“宋驚雀,你喚作宋驚鵲對不對?”

我皺起眉頭。

思索著那日擒他,除了讓他知道我的模樣,可還露了其他的馬腳。

魏九玄看出我的遲疑:

“南巡水流湍急,你懂水,這是其一。”

“你用的毒箭,京都城內的鐵匠未有一人打造,這是其二。”

“若要自行打造兵器,又要人無所得知,必定是在郊外,這是其三。”

他笑得惡劣,眼眸微微彎了起來:

“所以,你是宋驚鵲。”

我並不期盼魏九玄會真告訴我,他究竟是如何得知我的名字。

故而在他廢話時,暗器已然備好。

暗器上塗了毒藥,稍微沾染一些,絕對死得淒慘。

街道上寂靜無人,夜風吹起稀碎的沙礫。

月色隱在黑暗中,便是這一刻,我抓起暗器隻身向他撲去。

我的武功絕非上乘,但輕功絕對一等一的好。

這點我有十足的把握。

可我還未近他身,他的身手卻仿佛比我快上十倍。

幾近在頃刻間將我的雙手擒住,重重撞在石牆上。

背脊上的疼痛還未蔓延開來。

魏九玄卻已傾身而近。

他靠得極近,連呼吸都近在咫尺。

睫毛濃密如蒲扇,在昏暗的燈火下,有著奇妙的折影。

他問:

“你還未回答我,你叫做宋驚鵲對不對?”

話音未落,從四麵八方湧出身穿兵戎的侍衛。

“殿下,這——”

為首的將士麵露詫異。

也是,在旁人麵前,我與魏九玄的舉止親密又輕佻。

我的手一直在抖。

重重撞在牆壁的那一刻,我的手便折了。

我還記得魏九玄說:

“怎麼了,本宮與她耳鬢廝磨,不可以嗎?”

耳鬢廝磨四個字說得極其明顯,令人浮想聯翩。

他臉上嘲諷的意味何其明顯。

與此時一模一樣。

我沒有再理會他。

自從落水後,我的精神一直不大好,整日昏昏欲睡。

大約是睡前想起祁政,夢中朦朧間,我也夢到了他。

我已不太記得他的模樣。

大約是有雙能通情義的脈脈眼,劍眉入發鬢,鼻梁又高又挺。

是與魏九玄不同的模樣。

被魏九玄捉住的那一晚,是祁政來救我的。

那一把長劍彷如神兵利器,劃開了魏九玄擒住我的雙手。

鮮血溢出。

魏九玄長眉一挑:

“抓住他,殺無赦。”

我不記得那夜我們究竟如何逃出的。

隻記得祁政受了傷,高燒不退。

族中長老賞了我十鞭:

“驚雀,你錯得離譜,還要搭上祁政!”

“他是什麼身份,你又是什麼身份?”

我垂著眸,硬生生受下那十鞭。

祁政是前朝太子,而我隻是宮中侍衛的女兒。

我們自小一塊長大,是我父親母親替我討了便宜,要我嫁給他。

可是即便如此。

所有人,都要保護祁政。

而非祁政保護我們。

我守在祁政病榻前足足三日。

直至第四日,他才在夢中醒來。

我望著他蒼白的臉龐,眼淚止不住的落下來,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

“祁政,你終於醒了。”

“我好害怕。”

3.

我從睡夢中被人喚醒。

魏九玄又在我榻前了。

這幾日他索性將政務盡數搬了過來,美名其曰方便照顧我。

我沒有力氣細想他究竟要做什麼。

魏九玄神情冷淡,波瀾不驚地問:

“祁政,是誰?”

外頭的日頭好極了,我盯著看了一會兒,便覺眼前一片眩暈。

我沒有回他。

從前他說話時,我也不經常回他。

可這一回,他執拗又固執地追問我:

“驚雀,告訴朕,祁政究竟是誰?”

我的周身無力。

自從進宮後,飲下魏九玄下令遞的那碗撥筋抽骨的藥後,我便成了廢人。

我一身的武藝盡失。

人人都說我是一隻破落的水狗。

沉默下,魏九玄又問我:

“驚雀,你可是恨朕?”

我的視線落在他的手腕上。

在袖口遮蓋處,有一道猙獰的傷痕。

那是祁鄭為救我時,傷了他的那一劍。

太醫說他的左手再也不能持重物。

於情於理,他才是應該恨我的。

於是我答:

“不恨,臣妾不恨陛下。”

魏九玄盯著看了我好一會兒,無端地笑了起來。

我不知他究竟在笑什麼,隻怔怔看著他。

許久之後,他背過身去,輕聲道:

“驚雀,你是恨我的。”

“無論是進宮前,還是進宮後,你都是恨我的。”

我沒有再說話。

他的肩膀一顫一顫的,仿如掛在廊上被風吹拂的風鈴。

魏九玄哭了。

我想。

入夜後,皇後娘娘來看我。

她是丞相家的女兒,有一個驍勇善戰的舅舅,自小定下是要做皇後的。

我與她交情頗深。

魏九玄做太子時,我便成了側妃,比她還要早入東宮。

她認為是我搶了她的風頭,故而在她成為太子妃的第一日,便是我噩夢的開始。

罰跪、責打,是常有之事。

她還勒令所有人都不許和我說話。

連我小產時,她都能火急火燎地攔下太醫:

“賤人,還需太醫診治?真是癡心妄想!”

那時我已經失了魏九玄的寵愛,宮裏頭沒有人肯幫我。

小產時,下體鮮血淋漓不止。

我一個人在房裏等死。

後來,還是魏九玄趕來,替我召了太醫。

聽聞事後他狠狠責罰了皇後娘娘,令她在眾人麵前失了臉麵。

我雖苟延殘喘地活著,但和她的梁子卻結下了。

她從未召過我,這回可能是知道我要死了,特地來看我一眼。

隻是,她仿佛要咬碎了銀牙,惡狠狠地說:

“宋驚雀,本宮是真恨你。”

一天之內有兩個人說恨字。

我打起精神望著她。

“你一個普通人家出身。”

“若不是陛下替你造好身份,你怎麼能做側妃,怎麼能做貴妃?”

“陛下的心,你還看不懂嗎?”

我垂下眸,有些自嘲地笑著:

“皇後娘娘就是特地來和我說這些?”

那日在湖心亭旁,皇後娘娘也是來和我說這些。

那時的我駁了她,她氣不打一出來,伸手便要打我。

我為了避她,先是撞到柱子上,又跌在水裏頭。

這題根本無解。

在我第三次刺殺魏九玄時,一切就開始錯了。

那日是集體刺殺。

我們都喬裝打扮了,可是不知道為何魏九玄一眼就認出是我。

他的武功極好,立刻生擒了我,並且附在我耳邊道:

“往左有兩個。”

“往右有五個。”

“樓上有十個。”

“連街上那個賣包子的,都是你們的人。”

“驚雀,這可是大行動啊。”

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令我膽顫。

我不知他究竟從何處得到我們行刺的消息。

又或者說究竟是我們之中的哪一個給他遞的消息。

魏九玄,對我們的行動,了如指掌。

而我也徹底陷入他對我設下的陷阱。

“驚雀,這數十個人的命,都掌握在你手中了。”

為了保全所有人。

魏九玄答應我,隻要我跟他回宮,這裏所有人,他都可以視若無睹。

我在人群中尋覓了千萬回。

可是我沒有見到祁政。

如果沒有記錯,我和他見的最後一麵,是在吵架。

他說我作為女子實在太過主動,為何整日都纏著他。

我反問他:

“祁政,難道你不喜歡我這樣嗎?”

他的身形一顫,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到後頭索性甩袖而去。

我又纏了上去:

“祁政,祁政。”

“你個笨蛋,祁政!你瘋了嗎?走那麼快。”

“死祁政,你再走這麼快,那我今年之內,勢必要嫁給你。”

4.

朦朧醒來時,不出意外的,我又瞧見了魏九玄。

他沒有睡著,睫毛一眨一眨的,隻是在假寐。

故而我略微一動,他便用雙手圈住我。

我和他,慣是沒有話說的。

沉默了許久,我才問:

“陛下,可還記得那個孩子?”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