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拿起那絹帕便去找容鶴。
一經打聽,才知道他是軍營裏總兵楊輔的仆人,幫忙在馬場飼養軍馬的。
我去到那楊輔的院子時,門是微敞著。
我推門往屋內走去,卻在靠近臥房的時候聽到那楊輔的漫罵聲。
「他娘的,如今你敢躲了?」
我隔著窗戶,看著楊輔赤條條地站在屋中,手中的鞭子沾著血,而容鶴便那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容鶴虛渺的眼神落到雕窗上,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瞳孔微縮,隨即絕望地閉上眼睛,嘴上卻露出一抹無端的笑來。
這笑徹底地點燃了楊輔的怒火,他手中的鞭子越發用力地抽打起地上的容鶴。
我無法理解為何人在如此絕境中,能這般任由擺布,如螻蟻一樣被踩在腳下。
或許是因為對弱者的同情,或者是因為他救過我,我鬼使神差地拔出腰間的佩劍。
推門而入時,那楊輔正在氣頭上,全然不知我在他身後已經高舉著劍。
劍刃沒入楊輔的身體時,他那肥碩的身體驟然停頓下來,隨即側身倒下,在地上不斷地抽搐著。
楊輔倒下的瞬間,容鶴睜開了雙眼,那空洞的眼眸上,落了幾滴楊輔滾燙的鮮血。
我拔出劍刃又補上一刀,楊輔才徹底沒了動靜。
鮮血濺在容鶴雪白的臉龐上,就像雪地裏生出的石蒜,我竟覺得挺美的。
我攙扶容鶴出了屋子後,鬆手將他丟在地上,連同那塊他同我要回的絹帕,一並丟下。
「走吧,別再回來了。」
我說完話,扭頭回到楊輔的屋子放了把火,把楊輔的屍首同整座院子,統統燒毀。
5
楊輔的死並沒有引起太大的騷動,因為我的父親太忙了,他忙著造反。
龐瀧下江兵權分散,我父親花了好些功夫才籠絡起來,隻差臨門一腳,便可揭竿而起。
可京都卻先來了聖旨,聖上要把常將軍與其獨子遣派到邊疆駐守。
我父親霎時便警惕起來,覺得是京都那邊走漏了風聲,好在箭還沒上弦,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於是我的父親,將造反大業謹慎地往後推遲了。
常青去了邊疆後,我們時有書信往來。
在他離開後的一年,京都又來了聖旨。
那是一道封我為妃的聖旨。
聖旨到時,我父親沒有接旨,把宣旨的人晾在驛站,人卻在將軍府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父親本是要把我指給常家為媳的。
我父親膝下無子,隻我一個女兒,他總要為自己即將打下的江山,找一個繼位人。
我曾憑著我的不知好歹,狂言道:「子承父業,我亦可以稱帝。」
「你一個女孩子,終究是要嫁人的。」
父親手點著我的額頭,笑罵我不知天高地厚。
如今這道聖旨接下,我便要入宮嫁給那年過半百的老皇帝,我也不願。
直到夜深時分,將軍府迎來一位貴客,事情才出現轉機,而那貴客正是大齊的武康王,容關衡。
容關衡的到來,我與父親都不意外。
從送聖旨的人馬踏入龐瀧境內時,線報便傳到將軍府。
而能讓我們震驚的隻有立於容關衡身後,那熟悉的麵孔。
父親久經沙場,即使吃驚卻也能沉著應對。
我沒有父親的老練,一下子就被老奸巨猾的容關衡察覺到。
「嫡小姐可是認得犬兒,這般盯著他。」
「王爺說笑了,羲禾自小在龐瀧長大,未曾遠行,怎麼會見過京都的貴公子。」
容關衡意味深長地笑著,我亦是滴水不漏地回答著。
反倒是立於容關衡身後的容鶴,那深邃的黑眸,炙熱地盯著我。
他比一年前長高了不少,臉龐更加的棱角分明,依舊是那樣美得不可方物。
容鶴在華服的裝束下,倒真的處處透著貴氣,沒有半點曾經做馬奴的身影。
容關衡此行來不單單是送聖旨,他還給父親遞了個造反的由頭——清君側。
他以京都宦官當道,擾亂朝綱為由,請父親出兵。
父親與容關衡在燭光下,各自心懷鬼胎地相視一笑,達成協議。
他們舉杯共飲時,我默默退出屋內。
月光傾斜下,一個倒影慢慢地追趕上前。
我駐足回望,便看到容鶴麵帶詫異,愣在原地。
「容公子可還有事?」
「許久未見,小姐可還安好?」
「我和容公子何曾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