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楚昭落魄時的糟糠妻。
舉全族之力為他掃除障礙登上皇位。
他發誓會一直護我。
直到某一日他從外麵帶回失散多年的白月光。
白月光傷我辱我,害我全家被誣為亂臣賊子當街處死。
我跪在楚昭麵前求他放過我僅剩的幼弟。
他卻摟著白月光,雲淡風輕調笑道:
“亂臣賊子死有餘辜,阿梧,朕不殺你已是仁至義盡。”
1.
封後大典那日,我是宮裏唯一不允許去觀禮的人。
楚昭命人將我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皇宮西南角的偏殿,不許我踏出房門半步。
名義上為養心,實則是軟禁。
“啪!”的一聲響。
房門被人從外麵猛然推開。
一個凶神惡煞的嬤嬤一腳踢開裝著饅頭的食盒。
“林貴人清高就別吃了,還以為自己是陛下的心尖人兒呢!”
嬤嬤拍了拍手,兩個粗壯的丫鬟將我從地上扯起。
“放肆!你們到底要做什麼?!”我高聲怒斥。
嬤嬤意味深長一笑:“自然是奉皇後娘娘的命,請貴人您前去觀禮了。”
等到了地方,我才知寧婉瑜下旨的用意。
丫鬟們將我的手腳縛住,口中塞入棉布,扔在了楚昭和寧婉瑜的婚房外。
我紅了眼眶,喉中發出嗚嗚聲音,拚命掙紮著想要逃離。
那嬤嬤卻朝我傲慢一笑。
“貴人且好生聽著,省的夜長無事,多悶得慌啊。”
看著房間內燒得火紅的喜燭,我終於徹底絕望了。
“阿昭,你說是我好看還是林梧好看?”
寧婉瑜嬌俏的聲音從門縫溢出,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輕笑。
窗欞映現著他們勾連在一起的身影,我忍不住閉眼落淚。
楚昭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她怎配和朕的婉婉相提並論?”
“婉婉的唇簡直是這世上最甜的蜜餞。”
寧婉瑜低聲一笑,調笑的話語逐漸被嬌俏的喘息聲替代。
我拚命蜷縮著自己的身體,竟有些神思恍惚。
昏沉間,我又夢見那個鄉下的小院子。
院裏種了好些我最喜歡的淩霄花。
那個時候,楚昭不是皇帝,隻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是我一見鐘情的鮮衣少年郎。
知我喜靜,便親自為我打造一處鄉間別院。
“花環贈吾妻。”
楚昭站在院裏花叢間,溫柔地伸出手給我帶上他親手編的淩霄花環。
“我發誓會永遠永遠保護阿梧,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我猛然從思緒中抽離,下意識喚道。
“楚昭......”
淚水糊了我滿麵。
長夜寂靜,雨聲淅瀝。
明明不是冬天,怎麼這個夜晚卻又冷又長,讓人心裏好難過好難過。
2.
次日清晨,我聽見身後的推門聲,從半夢半醒中回神。
楚昭衣冠齊整,居高臨下冷冷睨著我。
“你在這裏做什麼?”
寧婉瑜蓮步款款從後麵走出來,伸手替楚昭整了整腰帶。
她捂著嘴,驚訝地看我:“姐姐怎麼會出現在這裏啊?”
“難不成是有偷聽人家洞房的毛病啊。”
我起身,冷笑著回應:“難道不是你命人綁著我來的嗎?現在不承認了?”
寧婉瑜見狀,求助似的看向楚昭:“陛下,昨夜我一直同你在一起,哪裏有時間使喚宮人啊。”
“姐姐冤枉臣妾了。”
楚昭盯著我的眼睛,眉間卻染上顯而易見的不悅。
“你是覺得朕禁了你的足,才在這裏故意裝可憐的?竟反過來冤枉旁人。”
“林梧,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心思深沉?”
我捏緊了衣袖,震驚地抬頭看他。
他也死死盯著我,眼神冰冷得像在看陌生人。
可明明從前不是這樣的。
楚昭總會溫柔地注視我,無論何時都義無反顧站在我身後。
如今他卻因為寧婉瑜的一句話,隨意傷我辱我。
“來人,把林貴人送回她該待的地方!”
楚昭甩了甩衣袖,無情地從我身邊離去。
寧婉瑜高傲地昂著頭,嘴角掛起一絲勝利者的笑容。
她路過我時,故意踩著我的裙擺:“林梧,你今後可要安分些。”
“千萬不要步了你爹娘的後塵呢。”
我死死扣著地上的塵泥,拚命抑製心中的悲痛。
這個世上已經沒有我的家人了。
隻因寧婉瑜對楚昭說林家曾經看不起她,謀反的汙名便扣在了阿爹的身上。
羅織的罪名牽涉全家,楚昭當即下令斬殺我林家滿門。
阿娘懸梁自盡,阿爹撞柱而亡。
我在大雨中跪了一整夜,求楚昭放過我僅剩的幼弟。
他卻摟著寧婉瑜站在高處俯視我。
雲淡風輕地調笑道:“阿梧,朕不殺你已是仁至義盡。”
“至於旁的,朕不想聽。”
......
夜晚時候,楚昭來了我的住處。
他裹挾著一身酒氣而來,暴怒地破開我的房門。
“阿梧,你在哪?出來見朕!”
我安靜地縮在床榻的角落,並不回應他。
突然潮濕的熱氣噴灑在耳邊,楚昭從身後抱住了我。
“阿梧。”
難聞的酒味鑽進我的鼻子,我忍不住想逃離,卻被他越錮越緊。
“我隻愛你一個人,對寧婉瑜好都是為了保護你,你到底懂不懂?”
“不要再用這樣冷冰冰的態度對朕了,好不好?”
我掙紮著坐起來,淚眼朦朧,聲音顫抖得差點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楚昭…你為了寧婉瑜,殺我林家三十一口人,這也是為了保護我嗎?”
“你忘了當年我爹是怎麼對你的,你全都忘了嗎?!”
楚昭當年落魄,是我爹救他於危難,替他遮風擋雨。
奪嫡功成後亦是不求回報,隻希望他能一心一意對我好。
可是哪怕就這一個要求,楚昭也做不到。
我突然覺得好笑。
燭火顫動,楚昭的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阿梧,你是在質問朕嗎?”
“朝堂局勢複雜,朕有不得已的考量,你一個深宮婦人懂什麼?!”
我別過頭去,任由淚珠肆意滾落。
我是不懂。
不懂到底是什麼樣的考量需要用我家人的性命去交換。
還是說楚昭根本就沒有心,這全不過是借口。
楚昭見我不語,語氣又緩和了幾分。
“阿梧,你告訴朕,你想要什麼?朕都盡可能彌補你,讓你滿意。”
我忽然笑起來,牽動身上的舊傷,喉間泛著腥甜。
“好啊。”
“那我要你的皇後給我阿爹阿娘陪葬,你肯嗎?”
3.
楚昭愣住,而後拽著我的手腕,居高臨下地質問。
“林梧,你怎會有如此惡毒的心思?”
“婉婉純善,待你也情同姐妹,你居然狠心到要她去死!”
我垂眸輕笑出聲。
便知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既然做不到,陛下又何須多言,我要睡了,你走吧。”
我側身讓開一條道,垂眸示意楚昭離開。
他卻暴怒地將我抵在牆上,衣袖揮動時掀翻了桌案,桌上物品散落了一地。
玉石硯台在地上摔成幾塊,發出一聲脆響。
我心裏陡然一驚,轉頭去看才發現碎掉的是楚昭當年送我的定情信物。
隻因我喜愛書畫,他便親自尋覓一塊稀世獨山玉,而後又親手為我雕成硯台。
幾年來,我一直都把那玉硯當成寶貝一樣珍惜。
可是現在卻破碎了一地。
就如同我與楚昭之前的感情一樣。
我想蹲身去撿,楚昭卻掰過我的臉,逼我與他對視。
“林梧,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朕的底線。”
“你們林家是對朕有恩,可若不是朕天資出眾,你爹當年會選擇扶持我上位嗎?”
淚水糊住我的視線,我捂著耳朵拚命搖頭。
可楚昭卻像發了瘋一般,拉扯著我的手臂,力道大得出奇。
他眼圈猩紅,語氣暴虐:“朕如此低聲下氣對你,你到底還要怎麼樣?啊?”
我拚了命掙紮,拉扯間楚昭使勁推了我一把。
力道沒收住,我的額角撞上桌案一角,鮮血汩汩流淌,紅得嚇人。
我顫抖著跪坐在地上,已經感受不到傷口的疼痛。
隻是盯著那一地的碎片喃喃道:“全都碎了......”
楚昭有些不耐煩,揉了揉眉心。
“碎了就碎了,有什麼大不了?讓宮人再給你送來一個就是了!”
他見我額角出血,語氣軟了些:“阿梧,讓朕,看看你的傷......”
話未說完,便突然有宮女匆匆忙忙跑進來。
對著楚昭說:“陛下,您快去看看皇後娘娘吧,她為了給您繡荷包弄得自己滿指都是血!”
那宮女說著,不經意地看了我一眼。
果然,楚昭頓住了腳。
他猶豫地看著我,指了指我額上的傷口:“記得讓太醫來看看。”
說罷獨留我一人,頭也不回地趕往皇後寢宮。
血順著我的眼睛往下流,混著眼淚一滴滴打在玉硯碎片上。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緊緊抱住自己的身體。
耳朵忽然嗡嗡作響,頭暈目眩。
原來心痛到極致會是這樣的感覺。
4.
一連下了幾日的雨,我也連著發了三日的燒。
太醫開的藥沒有效果,身體上的難受一日比一日頻繁。
家丁向我傳信,阿爹阿娘的屍身還在大獄的停屍房,至今無人收斂。
我強打精神,咬著牙起身。
連翹抹著眼淚:“娘娘,求你躺下吧,你的身子骨會吃不消的。”
“我去求陛下,請裴太醫來給你看病好不好,再這樣下去你可怎麼辦啊?”
說著連翹就要往外走,我卻拉住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裴太醫現下是專門負責給寧婉瑜調理身體的,楚昭是不會讓他來的。
況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得去給阿爹阿娘收屍,得讓他們安安心心入土。
大獄裏的老獄卒曾受恩於阿爹,得知我的來意,紅著眼眶擺手。
“娘娘,您回去吧,別再來了,免得徒增傷心。”
我捏緊袖子,顫著聲追問:“您此話是何意?”
不等老獄卒回答,我便看見有官兵抬著阿爹阿娘的屍身往外走。
他們身上隨意裹著破爛的草席,毫無尊嚴可言。
我心中慌亂,撲上前阻止。
“你們要把我爹娘抬去何處?奉誰的旨這麼做的?”
“你們停下,聽見沒有!停下!”
官兵不說話低著頭往前走,我隻能死死抓住竹杠的一頭,指甲縫裏都滲出了血。
“陛下,姐姐她這是在做什麼呀?”
我循聲去看,才發現寧婉瑜和楚昭站在不遠處看我。
楚昭輕輕揮手,官兵立刻將我爹娘的屍身放下。
“爹娘,是女兒不孝…我來晚了......”
我狼狽地爬到他們的屍身前死死護住,豆大的淚珠抑製不住地滾落。
官兵跪了一地,楚昭冷臉發問:“是誰走漏了風聲,林貴人怎麼來了此處?”
眾人皆顫抖著不敢說話。
我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向楚昭:“陛下到底瞞了什麼事不讓我知道?”
“姐姐難道不知道嗎?”
寧婉瑜眨著眼睛,笑道:“我前段時間一直胸悶氣短其實不是生病,是被邪祟侵體了呀。”
“裴太醫找不出問題所在,倒是青城來的方士找到了。”
她指著我爹娘的屍身,大言不慚。
“他們的冤魂不幹淨要害我,陛下這才下旨將他們的屍身......”
寧婉瑜故意不說了,答案卻已明了。
我難以置信地看向楚昭,他卻避開了我的視線。
“楚昭,那是我爹娘,是我阿爹阿娘啊!”
“你怎麼能狠心下這樣的旨......”
淚水糊了滿臉,我跪在地上拚命求他。
“算我求你,讓我爹娘體體麵麵離開吧,不要這樣對他們。”
楚昭沉默著不說話,似乎在思考。
可下一秒,寧婉瑜突然皺眉,捂著胸口滑坐在地上。
“婉婉你怎麼了?”
楚昭見狀,慌忙俯身摟住寧婉瑜。
寧婉瑜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眼中溢出幾滴淚來。
“陛下,我心口難受得厲害......”
她看了我一眼,對著楚昭說:“姐姐也是孝心一片,讓她收屍吧,臣妾沒關係的。”
“高低不過一死,隻要臣妾死前有陛下相伴,已是無憾了。”
看著寧婉瑜痛苦萬分,楚昭徹底失去了理智。
他大手一揮,毫不留情:“立即將屍身抬走,免得邪祟衝撞皇後!”
“楚昭,算我求你!我爹娘已經死了,放過他們吧!”
我哭著扯住楚昭的衣角,他揮手卻狠狠將我甩在一旁。
“林梧。”他冷眼看著我。
“在你心裏死人就比活人重要是嗎?”
“你爹娘已經死了,入土為安和燒了屍身有什麼分別!”
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個字都猶如冰刃,狠狠紮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爹娘已經死了。
可就算這樣,他們的屍身就活該被這樣糟踐嗎?
我看著楚昭,忽然笑出了聲。
“楚昭,我詛咒你今生不得好死,來世不得安寧!”
我咳出一口又一口鮮血,卻依然倔強地瞪著他。
淚水和血水混合一處,已全然分辨不清。終於脫力蜷縮在地上,隻能眼睜睜看著官兵將我爹娘的屍身抬走。
“對不起…阿爹阿娘,是阿梧沒用,不能讓你們入土為安......”
看著我這副模樣,楚昭眼裏閃過一絲裂隙。
“阿梧,你......”
可下一秒,寧婉瑜扯了扯楚昭的衣袖,小聲說道。
“陛下,我好冷啊,我想回宮。”
楚昭點點頭,心中僅存的一絲歉疚最終被他壓了下去。
他將寧婉瑜打橫抱起,經過我時又冷冷放出一句話。
“林梧,朕已經對你仁至義盡,若再敢如今天這般胡攪蠻纏,休怪朕不念舊情!”
楚昭抱著寧婉瑜頭也不回地離去。
雨幕如簾,將我與他的背影徹底隔絕。
曾經的誓言猶言在耳,如今卻成了最殘忍的笑話。
我從泥水中艱難地撐起身體,心中那份熾熱的情感,徹底被大雨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