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靠表演皮影戲養活了我們三個被撿來的小孩,進宮表演後,被皇帝大肆誇讚了一番,賞賜了好些東西。
燕妃娘娘嫉妒,出宮路上派人劫了阿姐。
“皇上不是誇你手下的皮影靈動多變嗎,那就拿你身上的皮再做一副,去討皇上開心。”
等我們找到阿姐時,她早已被暴屍荒野,身上的皮都被剝了下來,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五年後,大殿之上,燕妃麵無血色,氣息奄奄。
“娘娘,讓我用您的皮來為您演一出戲可好啊。”
琉璃殿中,燕妃娘娘又在罰人了。
司衣局裏的幾個掌事繡娘齊齊地跪在地上,被她拿著銀針一下一下地紮在身上。
“連件衣服都縫補不好,本宮花這麼多銀子養著你們有什麼用!”
她越說越氣,甚至上腳將她們紛紛踹倒,此起彼伏的哀嚎聲令人汗毛直立。
所有人都知道燕妃娘娘為何如此生氣。明天便是一年一度的中秋佳宴,為此燕妃娘娘在宮外命人趕製了兩個月的衣服,就等著在宮宴上豔壓群芳。
誰知今天在試衣服的時候,不小心勾到了桌角,本就薄如蟬紗的外衫就這麼被撕破了一個口子。
那外衫可是這套衣服的點睛之筆,因其在陽光的照耀下能變幻出不同的顏色。
做法也是極為複雜,是把一根蠶絲足足分成了80份,幾十個繡娘曆經半個多月才繡好的。這麼精密的工藝,即使是破了個口子,半天的時間,也是萬萬修不好的。
正當事情一籌莫展之際,沒人注意到我已經掏出針線,拿起外衫開始縫補了起來。
旁邊的掌事宮女瞟到我在做什麼,當即嚇得大聲怒斥:“大膽刁奴,弄臟了這東西十個腦袋你也不夠賠,趕緊來人,給我拖出去!”
卻沒想到貴妃在看到我手中的動作時,突然抬手製止了底下人的行動。
“都滾開,讓她試試!”
一針一線中,缺口漸漸平整,絲線的光澤都與原來無異。
“你學過刺繡?竟連江南的精微繡也曉得?”
我連忙稟告:“奴婢的母親是江南一帶的繡娘,自小奴婢也跟著學了些針腳。懇請娘娘再給奴婢幾炷香的時間。”
“好,三炷香後還不成,你就等著掉腦袋吧。”
最後一根香柱燃盡,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跪著將外衫呈上。
燕妃大喜,這樣一來,明天她必定風采奪目。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宴席,燕妃娘娘一身銀絲錦繡百花裙,配上那珍珠綴玉衫,仿若仙女下凡。更巧妙的是,隨著燕妃娘娘的步伐,朵朵蓮花狀的影子投射在地麵上,一時間引得眾人驚歎。
皇上更是沉醉:“愛妃果真是步步生蓮啊。”
鳳鸞春恩車當晚便來了琉璃殿。
往後幾天更是,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
這天,燕妃娘娘將我叫了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彩英。”
燕妃抬眼瞧了瞧我,不時擺弄著手中金絲鑲鑽的護甲:“倒是個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那蓮花繡的也算巧妙。既然如此,你就進內院伺候吧。”
就這樣,進宮不到兩個月,我從一個外院端恭桶的下等宮女,一躍成了娘娘身邊的紅人。
有時我看著她潤如羊脂的手,會想到我的阿姐,她曾經也是有過這樣的一雙手的。
2
我娘是江南數一數二的繡娘,可政局不穩,南方蠻夷入侵,我們全家被殺得就隻剩下了我一人。
一路顛沛流離,臨了我還是被人販子給抓了去。
當朝皇帝熱衷民間曲藝,尤其是皮影戲。
一些富豪人家甚至衍生出了用女童的皮製作皮影的玩法。
阿姐見到我時,我正蜷縮在籠子裏,等著被送去剝皮。
她於心不忍,攔住了人販子:“這麼小的孩子也要被剝皮,你們不怕遭報應嗎?”
人販子不屑道:“狗屁的報應,如今這世道,填飽肚子才是真!看不下去,你買回去嘍。”
張口就要價10金。
阿姐二話不說,回家拚拚湊湊,把能當的東西全都當掉了,換回了我。
“以後我就是你阿姐。”她眉眼彎彎,笑得溫暖。
往後她每天在外麵一場一場地耍著皮影戲,用賺來的錢給我買新衣服,讓我每天吃得飽,穿得暖。
在阿姐的照顧下,我又變回了以往開朗的模樣。
是阿姐,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後來,阿姐又帶回了兩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取名平和安。
他們同我剛來時一樣,瘦弱又膽小。
我跟阿姐小心翼翼地嗬護著他們,直到他們逐漸融入這個家。
但多了兩張嘴就使得家裏的支出大大增加,即使我幫著繡帕子補貼家用,也還是經常饑一頓飽一頓。
這天,阿姐興高采烈地告訴我們,自己的表演被宮裏的貴人看中了,要請自己去宮裏頭表演呢。
“等阿姐這次回來,你們三個就不用餓肚子了,說不定連學堂都可以去了。”
我們都很高興。
當晚,阿姐的表演非常出色,那些皮影在她手裏像是活過來一般,一舉一動都惟妙惟肖,贏得在場皇親國戚的滿堂喝彩。
皇帝更是讚不絕口,賞賜了阿姐好些東西。
“宋姑娘果真有一雙妙手啊!”
席上的燕妃娘娘聽聞,眼神微動,盯著阿姐的手看了好一會兒。
誰曾想到,就是這句話,葬送了阿姐後來的日子。
出宮的路上,阿姐被人劫持了。
“賤人,就想著用些狐媚妖術勾引皇上”
“皇上不是說宋姑娘的手巧嗎?那就剝了那兒的皮,做一副吧。想必自己的皮做出來的皮影,會更加靈動。”
阿姐就這樣死了,死在了亂葬崗裏,屍體被野狗咬的渾身上下沒一塊好肉。
我們哭著把阿姐埋了,沒了阿姐,這個家就算是散了。
幾個月後,我進了宮,化名彩英。
阿姐,我會用燕妃的人皮,來祭奠你的亡靈。
3
燕妃是極受寵的。
她是西域國送來和親的公主,妖冶至極的麵孔配上婀娜多姿的身段,水眸流轉中皆是萬般風情。
自她入宮以來,可謂是集六宮寵愛於一身。
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皇帝大抵都會替她去取。
更何況是阿姐一介草民的性命呢?
隻要燕妃娘娘高興,皇上絕不會多問一句。
我們這些奴婢的命更是如此。
燕妃從西域帶來了很多蠱蟲,那些蠱蟲以吸食人血為生,會鑽進人的皮肉,靠著血肉在身體裏繁殖,然後一點點啃噬內臟,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但凡是有哪個宮女存了勾引皇上的心思或是入了皇上的眼,第二天,這蠱蟲就會種到她的身體裏,不到一個月,就被折磨得沒了人樣。
所以,每次皇上來用膳,近身伺候這種事總會被推來推去。
今天,就輪到了我。
“你資曆淺,我們都是些老人了,也該你去曆練曆練。”言語中流露的全都是幸災樂禍,仿佛那蠱蟲已經爬到我身上了。
我領了命,轉身就去了。
我小心謹慎,一直垂首為燕妃娘娘布菜,連呼吸都盡可能地放慢,隻為降低自己的存在。
可皇上的視線還是落在了我身上
“這是個麵生的,是新來的嗎?”
燕妃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喃喃道:“是個新來的小丫頭。”
我的手心都在冒汗,強裝著鎮定,轉身低聲向她詢問:“娘娘,今天的藥到時間了,是現在端上來嗎?”
一聽這話,皇上的眉立刻擰了起來:“什麼藥,愛妃的身體可是出了什麼差池?”
趁著燕妃愣神的工夫,我搶先回稟:“回皇上,娘娘自從知道中原女子嫁於人婦後要善於女工,就每天挑燈練習,直至深夜,把眼睛都熬壞了。奴婢們怎麼勸都勸不住啊。”
我邊說邊磕頭,一副護主情深的模樣。
“愛妃果真是心裏有朕啊,你的心意朕都明白。”飯桌下,皇帝默默牽住了燕妃的手。
當晚,又是一夜耳鬢廝磨、濃情蜜意。
第二天我進去替燕妃娘娘梳洗,她難得多看了我幾眼。
“你這丫頭,果真是機靈,比外頭那些狐媚子們有用得多。”
“隻是這刺繡......”她眼角一挑,我立刻明白。
“回娘娘,繡品奴婢那裏都有,或者娘娘想要什麼,告知奴婢就行。奴婢一定守口如瓶。”
她細長的指甲輕輕劃過我的臉頰:“果真是個懂事的。”
自此,燕妃身邊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我竟熬成了這琉璃殿裏資曆最深的掌事宮女。
宮裏人都尊稱我一聲“彩英姑姑”。
4
這天,燕妃娘娘從太後那兒請安回來後,氣得把宮裏的琉璃瓦罐摔了一地。
“那些賤人們,成天就瞧不起我這個外族的,明裏暗裏地嘲諷我。”
“不就是嫉妒我獨得皇上恩寵嗎,一群沒本事的廢物。”
瓦片劃傷了她的手指,流在她白雪般的手掌上,觸目驚心。
我慌忙拿來藥箱,小心地給她包紮。
“娘娘不必生氣,正巧這兩天天寒地凍,娘娘身子又弱,直接抱病不出不就行了。”
燕妃的眉梢這才舒展開來
“還是你機靈。”
“為娘娘分憂。”
隆冬正值賢妃娘娘生日,我帶著一行人就這麼趕去了永壽宮。
看見是派了我這麼個婢女來,賢妃娘娘倒也不惱,平靜地叫宮女給我上茶。
與其說是不惱,倒不如說是不在乎。
畢竟,世人皆知皇上對賢妃娘娘是單相思。
賢妃家三代從軍,父親是赫赫有名的輔國大將軍,若不是被皇上一道聖旨禁錮在這三尺矮牆之內,她現在也應該是在西北的戈壁灘上策馬奔騰。
我正襟危坐,無意間看到賢妃娘娘身上繡的花,開口問道:
“娘娘身上繡的這花並不常見,可否賜教一二?”
“這是長在西北的百日草,象征著思念。”她言語淡淡,但提起西北的時候語調是少有的上揚。
“奴婢可否靠近觀賞一番,這花實在是稀奇,想仔細看看樣式。”
她身邊的丫鬟立刻就要出聲製止。
“無妨,她傷不了我,想看就看吧。”
湊近的那一瞬,我低聲提醒道:“大皇子有危險。”
我看到衣袖之下賢妃的手驟然握緊。
接著行禮道謝,消失在漫漫大雪之中。
大皇子,逝去先皇後留下的唯一的血脈。
當年,先皇後難產,宮中所有的太醫卻全被調到了燕妃娘娘所在的琉璃殿。
隻因她說自己頭疼難耐。
皇後拚盡全力生下了這麼個孩子,就撒手人寰了。
麵對文武百官的批鬥,皇上卻隻是降了燕妃的位分,罰了幾個月的禁閉,這事就不了了之。
這件事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因為帝後可是青梅竹馬,從王府就一路互相扶持,可謂情誼深厚。
燕妃雖美,但也不至於為了她拋棄發妻。
我總覺得,燕妃身上還有秘密。
5
回到琉璃殿,大皇子被下毒的消息就傳遍了後宮。
萬幸賢妃娘娘及時趕到,活捉了正準備吞藥的奶娘。
“廢物,一群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讓人給抓到了把柄!”
“趕緊派人,去天牢裏把那奶娘給弄死,萬不可牽扯到本宮。”
燕妃的幾個心腹紛紛領命,連滾帶爬地就出去了。
她卻突然叫住了我:
“彩英,聽說你今天跟賢妃聊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