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回鄉下探親,我發現她專門買的麥乳精忘了帶。
心急如焚騎著車追上去,卻看見她正在滿臉嬌羞的舉行婚禮。
而站在她身旁的,正是她一起長大的竹馬。
他們肩並肩站立,眼神裏都是甜蜜和溫存。
直到看見不遠處的我,妻子才慌忙跟竹馬分開。
“他爸病重了,最後的心願就是看著他娶媳婦兒,我這都是為了幫忙。”
我淡淡一笑,將她推回竹馬身邊,跟著村裏人一起開玩笑。
“早生貴子啊!”
1
隨著我喊了兩聲,院子裏氣氛越來越熱鬧。
李鑫源將大家都安置好後,才走到我麵前。
“趙哥,你別生氣,我們這隻是演一場戲。”
“你要是心裏實在過不去,我跟大家都說清楚。”
我抱著膀子站在一旁,沒開口,隻是衝他努努嘴,示意他現在就去說清楚。
但李鑫源又站在原地不說話了。
陳婉如站到他身前,一臉不爽的看著我。
“就幫個忙而已,你還有完沒完了,一天到晚就知道瞎想!”
“趙秋實,我現在沒空跟你說那麼多,你快回家去吧!”
我衝她笑了笑:“我沒鬧啊,我還祝你們早生貴子了,沒聽見嗎?”
陳婉如臉色一陰,拽著我去了角落。
“趙秋實!你給我好好說話,少陰陽怪氣的!”
我垂著頭沒說話。
昨天,是我們結婚六周年的紀念日。
我原本已經在國營飯店提前預定了飯菜,打算跟她兩個人好好度過。
但她接了個電話,就慌張的告訴我丈母娘出了點事,她必須馬上回去一趟。
我想陪她,卻被她拒絕了。
“這段時間正是各個大隊交糧的時候,你請假其他人肯定不樂意,你還是好好上班吧!”
一番話冠冕堂皇,說得我心裏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但現在我看到的是什麼?
她說的家裏出事,竟然是李鑫源的爹生病。
在我魂不守舍擔心她家裏狀況的時候,她穿著我給她新買的衣服,跟竹馬親親熱熱地結婚。
看著陳婉如身上那套我四處求人才湊齊布票新做的衣裳,我的心頭泛起陣陣酸澀。
這件衣服是她挑挑揀揀好久才定下的款式,當時我還奇怪,問她會不會有些太鮮豔了,現在看來,倒是早有預謀。
她還以為我隻是在吃醋。
“都跟你說了,隻是幫個忙而已,你別多想了。”
我搖搖頭:“等你們辦完婚禮,我們就去扯離婚證,方便你給李鑫源一個名分。”
一聽到我說離婚,陳婉如有些愣住了。
她正要開口,卻被身後傳來的幾聲咳嗽打斷了。
李鑫源扶著一位瘦弱的小老頭走了出來。
“婉如,我爸一直沒見你,有點擔心。”
李父拄著拐,一臉慈祥地看著陳婉如。
“婉如啊,怎麼還不進去?你放心,我一定看著這小子好好對你!”
說完,他猛咳了幾聲,轉頭看向我:“這位是?”
見李父一臉疑惑,陳婉如忙不迭開口:“就一個問路的,爸,你快進去吧,外麵涼,小心又凍著您了。”
我聽到她毫不見外的一聲“爸”,心裏隻覺得好笑,轉頭就走。
陳婉如看著我的背影,有些糾結。
誰知道李鑫源再次開口:“爸說得對,我們還是快進去吧,別讓大家擔心。”
掛好的鞭炮應景地響起,陳婉如還是咬咬牙,轉身跟李鑫源進了屋。
我早該知道的,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什麼事。
陳婉如都不會選我。
2
離開李鑫源家後,我直接騎車去了我媽家。
陳婉如不喜歡跟我媽一起住,結婚之後,我媽就一個人搬回了棉紡廠之前分的房子。
為了讓我媽過得舒服點,我特意去淘換了幾張工業票,給她買了新的電視機。
還跟周圍的鄰居們都打了招呼,讓他們多看顧著點。
但就因為這事兒,陳婉如一直跟我鬧別扭。
最後還是我媽主動找人把新電視機搬回了我們家,她這才勉強作罷。
一開門,就看見我媽桌子上擺著一小碟鹹菜,手裏捏著一個冷硬的黑窩頭。
我眼神一顫,有些心疼地問她:“媽!我不是每周都給您營養費嗎,您怎麼還吃得這麼差,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她有些意外,看著我的眼睛裏滿是驚喜。
“秋實?你怎麼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婉如呢?”
我看著她已經佝僂的背,滿是皺紋的臉龐對著我笑得還是那麼慈祥,我的心裏一陣酸澀。
這些年我忙著在糧食局站穩腳跟,忙著討好趙婉如,卻唯獨忽略了這個一手把我拉扯大的母親。
我在心裏暗暗想著,等我跟趙婉如離婚,就把她接回身邊照顧。
“媽,別吃這些了,我們去國營飯店,兒子給你買紅燒肉!”
“害,費那錢幹什麼!你等著,媽去給你做!”
說著她就往小廚房走去,可是裏麵隻有幾個窩頭和一罐半空的蘸料。
“媽,走吧!兒子現在掙錢了,我們出去吃!”
一頓飽餐過後,我又掏出錢票,帶著我媽去供銷社買了許多吃食才回家。
剛走到家門口,我就發現家裏大門敞開。
我媽一下子就著急了,害怕有小偷,將東西塞進我手裏就跑去查看情況。
結果剛一靠近,趙婉如有些刻薄的聲音就傳了出來。
“你怎麼又出去亂跑!這幾天我有親戚要來,你先出去住,隨便你住招待所還是什麼的。”
尖細的聲線刺入我的心臟,我心頭湧起一陣怒火,快步走了進去。
“趙婉如,你讓誰搬出去?”
趙婉如一見到我,嚇了一跳:“你怎麼會在這?”
“我媽住這,我來看看都不行?”
她翻了個白眼,毫不在意地繼續說下去:“鑫源說要借幾天房子,我已經答應了,你來得剛好,帶著你媽出去住吧!”
她說得理直氣壯,就好像她才是這房子的主人。
一旁的李鑫源也附和著:“趙哥,我就借幾天。”
“要是實在困難,阿姨住招待所的錢我出!”
李鑫源笑得圓滑,讓我幾欲作嘔。
還沒等我開口,一旁的陳婉如倒是先張了嘴。
“得了吧,你一個人賺點錢也不容易,還要給你爸治病,反正這房子也是廠裏給老太太分的,她一個人住也浪費,還不如騰個地方讓你方便。”
“再說了,這房子遲早也會到我名下,我說話也算話的!”
我冷眼瞧著陳婉如大放闕詞,怒火早就湧上我的胸膛。
但還沒等我開口,門口就一陣鬧騰。
3
李父領著一大群人往這邊走來。
他走在最前方,滿臉喜色,根本看不出他們口中病入膏肓的模樣。
“這是我兒媳婦去廠裏給我專門要來歇腳的房子,看看,多好啊!還是鑫源有本事啊,找了個這麼能幹的媳婦回家。”
“你們安安心心住下就行了,我都安排好了!”
說完,他看向一臉緊張局促的我媽。
李父的眉頭深深皺起,一臉不耐煩:“你誰啊!站我家門口幹什麼!”
“棉紡廠也真是的!什麼人都敢放進來!”
身邊有人湊上來:“是不是婉如找過來打掃衛生的啊......”
那人一雙吊梢眼骨碌碌地打轉,看向我媽的眼神裏全是嫌棄:“站著幹嘛,等我們李大哥請你嗎!還不快去給我們倒點水喝!”
我媽已經徹底懵了,她看看趙婉如,又向我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隻是還沒等她說話,那婦女上來就是狠狠一巴掌。
“跟你說話呢!裝什麼聾子!”
“穿得破破爛爛的,讓你進我們家就不錯了,你還在這裏裝傻!”
“馬上去倒水!”
她這一巴掌毫不留情,我媽的臉頰立刻腫了起來。
“媽!”
我心下一驚,馬上就衝上去扶著我媽。
先是看了看她腫起的臉,確認沒什麼大問題後,我一臉冷意的掃視李父和那群烏煙瘴氣的親戚。
“你們馬上給我滾出去!不然到時候,我不僅要找你們大隊長好好問問,還要把警察也找過來主持公道!”
李父一臉不屑,將那個出頭的婦女揮到一邊,高傲地看著我。
“你算哪根蔥,還威脅起我來了!”
“這是我兒媳婦專門給我找的房子,就算是警察來了,抓的也是你們兩個!”
我不理他,隻是轉頭怒視陳婉如。
“怎麼,你沒有什麼話說嗎?”
陳婉如黑著臉,慢慢走到我身邊。
她看了一眼那些圍在一起竊竊私語的人,就在我以為她終於要鼓起勇氣坦白一切的時候,她卻轉過身狠狠推了我一把。
“閉上你的臭嘴!”
“找你們來是打掃衛生的,現在倒好,你們反倒還教訓起主人家來!”
“這裏不需要你們了,立刻給我走人!”
李父在一旁仰著腦袋:“行李可得好好檢查,誰知道他們這種人手腳幹不幹淨。”
我媽氣得眼睛通紅,梗著脖子跟他們吵架。
“放屁!這裏是我家!要走也是你們走!”
李父一旁的吊梢眼婦女瞬間就火了。
“喲!還賴上了這是!看我不給你點顏色瞧瞧!”
她直接伸手就狠狠推了我媽一把。
我媽往後仰去,腦袋重重磕到一旁的石塊,瞬間暈了過去。
4
情況發酵成這樣,陳婉如也嚇到了。
她麵色蒼白,似乎是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也沒想到會有人直接對我媽動手。
“媽!”
“媽!你快醒醒!”
我顧不上找她們算賬,連忙用屋內的座機給醫院打電話。
但那個女人還在咒罵著。
“死老太婆,以為躺地上就能嚇到我?”
李父也冷哼一聲:“不用管她,她肯定就是裝模作樣,想嚇唬我們!”
他甚至上前一步,踢了一腳我媽:“滾出去死,我們家大喜的日子,少在這給我們添不痛快!”
那些親戚聽到這番話,更是想將我媽扔出院門。
我衝上前將他們推開,大聲吼著:“我倒要看誰敢動我媽!”
我死死瞪著周圍的人,他們被我嚇到,一動也不敢動。
看我真的急了,一旁看戲的李鑫源這才站出來,假意安撫大家。
“爸,大喜的日子,別生氣了啊!”
“婉如,快,帶大家快進去歇歇!”
“至於這個打掃衛生的阿姨,她兒子還在這,出不了什麼事的!”
他故意說我媽是來打掃衛生的。
他想讓我發火,好借此羞辱我。
可他注定失算了。
我現在滿心滿眼都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老母親,一點都不想回應他這些幼稚又低劣的手段。
“陳婉如,你到底有沒有心?”
“我媽從來沒虧待過你,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對你好,你就這麼回報她?”
“她被你帶來的人打暈,你還有心情招待這些凶手?”
陳婉如猶豫地看著一臉憤怒的我和地上昏迷不醒的我媽。
“秋實......”
她話還沒說完,那個吊梢眼女人倒是先急了。
“凶手?”
“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誰是凶手!”
“明明是你媽臭不要臉,非得賴在李大哥家的房子裏不走!”
李父也開口:“婉如!把他們趕出去!”
陳婉如沒動,似乎也是怕事情鬧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李父看她一眼,瞬間就明白了陳婉如的猶豫。
他毫不猶豫地捂著胸口向後倒去。
“哎呦!”
陳婉如立刻就反應過來,趕緊伸手去扶:“爸!沒事吧!”
她臉色焦急又不耐煩地看向我:“趙秋實!還不趕緊帶著你媽滾!”
這一刻,我的怒火突然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失望和恨意。
醫生來得及時,我媽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看著病床上麵容蒼白憔悴的老人,我死死攥著手心,渾身都在發抖。
結婚六年,我一直慣著陳婉如,可就是這個女人,差點害死把我養大的母親!
陳婉如,既然你對我沒有絲毫情誼,為何當初答應我的提親?
隻是這個問題的答案,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我走向醫院的電話亭,給陳婉如打去電話。
電話通了,是李鑫源接的。
他聲音滿是挑釁:“婉如在洗澡,趙哥,有什麼事一會再說吧!”
“你這房子是真不錯啊!比我們鄉下那土房子好多了,我都舍不得走了!”
我沒理他,直接掛了。
沒多久,護士就說有人給我打電話。
這次是陳婉如。
“秋實,媽怎麼樣了?沒事吧!”
“等明天我把事情處理好就回去找你,我......”
“不了。”
我直接打斷她:“我們離婚!這次的事情,不可能就這麼算了,我會報警,一切都按程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