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裏最賺錢的那個月,老婆說想給我一個驚喜。
我以為她和女兒是想給我準備生日禮物,激動了一個星期。
生日當天,我做完母女倆最愛吃的豪華大餐。
老婆卻和女兒去糧站兌換了營養品,送給林建國補身體。
她們半夜回家。
女兒一臉滿足。
“林叔叔真好,不會逼著我寫作業,還給我買玩具,我好喜歡他,媽媽,你什麼時候讓林叔叔當我爸爸?”
老婆摸著她的腦袋:“這話別讓你爸爸聽見,媽媽不想他傷心,而且乖寶,有兩個爸爸疼愛你,不是更好嗎?”
我呆立的躲在角落裏,嘴唇囁嚅著。
這時,腦海裏忽然傳來了係統冰冷的聲音,它問我回不回家。
我閉上了眼:“回家。”
1
“十八個小時後,我將帶宿主重返二十一世紀。”
聽著係統冰冷的聲音,我忍不住恍惚,輕輕呢喃了一聲。
“好,我等你。”
攻略成功後,我為妻子留在異世界的八零年代。
原以為至少要等老死才會再次聯係係統,沒想到,這麼快又見麵了。
剛帶女兒回家的李秀芹聞言,困惑的望著我。
“老公,你要等誰?”
“沒什麼,隨口說說。”我眼眸微垂,桌上的大餐都涼透了,我隨便吃了兩口長壽麵,祝我自己三十歲生日快樂。
見狀,李秀芹和女兒臉色忽地一變。
李秀芹連忙按住了我的手,愧疚道:“對不起老公,今天太忙了,把你的生日給忘了,我馬上給你重新做一碗麵條,你等我。”
女兒妮妮也立即奶聲奶氣道:“爸爸,生日快樂!”
她將手裏的藍色小花送給我,最疼愛女兒的我卻沒有接,也喊住了要燒火起灶爐的李秀芹。
“不用了,我不餓,也很晚了,早點休息吧。”
李秀芹抿唇,在我臉上親了一下,眼睛裏滿滿的歉疚。
“今天我忙著弄生意去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明天我和妮妮給你補個生日,家裏正好還剩了一些糧票,那咱們明天去如意居下館子。”
“畢竟是你三十歲的生日呢,要好好慶祝。”
女兒歡呼雀躍,抱著我的手和我說。
“爸爸,明天我給你唱生日歌,好不好?”
我眼神恍惚。
如意居,是我們舉辦婚宴的地方。
在我們結婚那天,李秀芹滿目深情的看著我。
“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你不要辜負我,一輩子不能背叛我好不好?”
她的這句話,即使我們已經結婚多年,我也依舊銘記於心。
從來不敢做半點對不起她的事情。
現在,她自己卻率先背叛了這段感情。
前段時間,村裏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泥石流。
所有村民都招呼著自己的家人逃命。
隻有她,不顧一切的逆著人流,去村裏尋找林建國的身影。
等確認了林建國沒事之後,她才想起了處於泥石流正下方出工的我。
她著急忙慌的朝我趕過來,看看我有沒有出事。
當時,我沒有特別在意。
在危急的情況下,她第一時間沒想到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直到現在我才後知後覺。
我在她們娘倆心裏的位置,早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我不否認李秀芹是愛我的,隻是她對我的愛,好像開始排在林建國的後麵了。
李秀芹再次確認,是不是真的不吃麵,得到我的答應後,便又道:“那我帶著妮妮先休息了,老公,你弄完也早點睡。”
看李秀芹帶著女兒走進了房間,我臉上的笑容便都收斂了起來,回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既然決定要離開了,這個家,也沒有必要再留下我的任何痕跡。
家裏屬於我的東西並不多,隻用了一個編織袋,就打包完了我所有的東西。
八零年代,大家的日子都過的很艱難。
家裏有多餘的糧票,我便會給她們娘倆置辦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在我的心裏,就算自己再苦再累,也絕對不能苦了我的妻女。
而李秀芹卻拿著多餘的糧票,給林建國兌換營養品,滋養他。
想想,真是諷刺至極。
將所有東西收拾完,我才走進房間休息。
李秀芹和妮妮都已經進入了睡夢中。
我剛脫掉外套準備躺下,忽然聽到李秀芹說夢話,她含糊不清的念著:“建國......”
我的身子猛地一顫,望向她睡熟的臉龐。
她喊著林建國的名字時,臉上充斥著甜甜的笑容。
就像是十七八歲的少女在看到心上人時,充斥著嬌羞和期待的笑容。
我的心狠狠刺痛了一下,呆站著許久後又無聲的笑了。
我低頭,離開倒計時,還剩十五個小時。
快了。
這種委曲求全的愛,終於快結束了。
妻子,女兒,還有這個家。
我統統不要了。
2
一大早,李秀芹叫醒了我。
她給女兒編頭發,有些好奇的問我。
“老公,你怎麼把你的東西都收起來了?是要出遠門嗎?”
我神色淡淡,隨意找了個借口。
“家不大,我的東西收起來,正好可以給你們騰出點地方。”
不僅地方可以騰,老公的身份,我也可以騰出來。
李秀芹卻沒有覺察異樣,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感動,探頭親了親我的唇。
“謝謝你,老公。”
“今天收工後你直接去如意居,下午我就帶著妮妮去等你,今天,我們兩個好好的給你補個生日。”
畢竟是最後一餐。
我沒有拒絕。
倒計時剩四小時。
我去了如意居,卻沒有發現李秀芹和女兒的身影。
我蹙眉,店裏的服務員徑直朝我走來。
“你是江先生嗎?李秀芹女士讓你在這等她一下,她有事,說等會就和您閨女過來。”
“有勞。”我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開始等待。
正是飯點,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大部分是家庭為主。
我看著眾人其樂融融的模樣,目光恍惚。
曾經,我也是他們其中的一位。
我會給李秀芹夾菜,她會拿紙巾給我擦嘴。
我給女兒剝蝦,她笑得非常高興,頂著小花臉親我臉頰,奶聲奶氣道:“爸爸,超好,我要永遠跟爸爸好~”
可惜,今時今日已經物是人非。
我等了足足兩個小時,直到飯店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李秀芹才帶著女兒急匆匆趕了過來。
她充滿愧疚的看著我。
“老公,建國哥受傷了,我送他到醫院檢查了一下,所以才來晚了。”
我以為她們是給我挑禮物去了,所以才來的這麼遲,原來是林建國出事了。
我看了她一眼,沉默了好一會才問。
“他怎麼樣?”
李秀芹為難的看著我。
“建國哥傷的很嚴重,他現在人還在醫院呢,身邊沒人照顧,我來是和你說一聲,馬上還得去醫院照顧他。”
“要不,咱們這頓飯以後再吃好不好?等建國哥的傷好了,我和妮妮一定加倍補償你這個生日。”
妮妮也十分緊張,緊繃著小臉道。
“爸爸,建國叔叔一個人真的好可憐啊,我們就先去醫院照顧他了,以後在陪你一起過生日,好不好?”
說罷,她便扯著李秀芹的手,“媽媽,我們快回去吧,建國叔叔還等著我們的飯呢,他肚子餓餓。”
“好。”
李秀芹匆匆應下,找店員打包了幾份飯,便和我說:“老公,你快回家吧,我跟妮妮晚上會早點回家的。”
她們來的匆忙,走的也很匆忙。
自始至終,沒有問過我有沒有吃飯,肚子餓不餓。
我苦笑,低頭看去。
離開的倒計時,隻剩下兩小時。
看來,跟家裏人的最後一頓飯,也吃不上了。
但我明白。
不被愛的人,即便吃了團圓飯,也注定無法圓滿。
我自己點了菜,安安靜靜的享用了一頓飯。
這時,係統冰冷的聲音,再次在我的耳邊響起。
“距離宿主離開隻有一個小時,馬上進入死亡劇情,請宿主做好準備。”
我的心震顫了下,卻莫名的生出了幾分期待。
“好。”
我去了火葬場。
火葬場的工作人員在聽了我的話後,眼神充滿了憐憫。
“小兄弟,你看起來還這麼年輕,確定是要給你自己處理後事?”
我淡然的點了點頭。
“嗯,是我自己。”
“我的死亡時間在一個小時後,你們直接去人民醫院拉我的屍體,燒完的骨灰,隨便揚了就行。”
工作人員滿臉的驚訝和困惑,似乎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了解身後事,最後弱弱的問。
“這件事,不需要通知你的家裏人嗎?”
既然決定了和她們娘倆徹底的撇清關係,我又怎麼好麻煩她們幫我處理屍體。
如果耽誤了她們和林建國的相處,未免太抱歉。
而且我想,她們應該也沒空理我的死活。
我眉目平靜,“不用麻煩她們,有勞各位了。”
交代完後事,我邁步向外麵走去。
尚未等我反應過來,一輛失控的大卡車,突然朝著我極速衝了過來。
在那巨大的衝擊撞擊下,我感覺我的五臟六腑在那一瞬間都破裂了。
痛到極致,可我卻沒有昏迷過去。
這是係統的懲罰,為了攻略對象留下的代價。
眾人嚇瘋了,連忙將我送往醫院。
我躺在擔架上血流不止,奄奄一息。
卻正好看見了李秀芹牽著妮妮,和林建國有說有笑的走在醫院走廊裏。
而林建國狀態很好,隻是手指上包著一圈粗粗的紗布。
我艱澀的扯唇,忍不住笑了。
原來,這就是李秀芹所說的很嚴重的傷。
妮妮拿著洋娃娃,臉上充斥著討好的笑容。
“謝謝建國叔叔,要是建國叔叔能做我的爸爸就好了。”
李秀芹的臉上忍不住的浮現出一抹紅霞,輕聲訓斥。
“妮妮,不可以這麼說。”
林建國卻笑了,揉了揉小孩的腦袋。
“童言無忌,但我是願意的,隻是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李秀芹驟然抬眸,和他四目相對,充滿了柔情蜜意。
最後,她忍不住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
“時間不早了,建國哥你先回去吧,我得去買點禮物給我老公補過生日,他已經等我們一天了,我不能讓他再等我。”
林建國往外看了看擦黑的天,苦澀道:“你們去忙吧,都陪我一天了,還沒有完全天黑,我一個人可以回去。”
他有很嚴重的夜視障礙,一到夜晚就看不清東西。
李秀芹頓時陷入了猶豫。
“你視力不好,一個人回去挺不安全的,我和妮妮先送你回去再說,我老公心地善良,他會理解的,我晚上跟他好好說說就是。”
說完,她拉著林建國的手向醫院外麵走去。
妮妮立馬林建國的另外一隻手,給他帶路,笑眯眯說:“我和媽媽送建國叔叔回家。”
抬著我的擔架,正好與他們擦肩而過。
沒有任何人看見我,而我,卻聽到了她們母女的話。
我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慘淡的笑容,輕輕的呢喃了一聲。
“他們要回家了,我也要回家了......”
真好,我們各有歸宿。
那就祝我們,永生永世,不複相見吧。
這時,係統的聲音驟然響起。
“倒計時最後十秒,宿主將肉體死亡,徹底抽離世界。”
“十......九......八......七......六......”
他們的身影越走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我安心的閉上了眼睛,唇角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等係統數到最後一個數字,我心臟驟停,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