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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成婚後的第五年,夫君要納一個青樓女子為妾。

“你大度,定能容得下如煙。”

我平靜點頭,主動為他們讓出主院。

他語氣滿意:“我就知道,你最是識趣。”

他要給那女子建一座花房,我就將花園中親手所種的月季全部清理。

他微微蹙眉:“你若不願意,不必逞強。”

直到元旦家宴那天,我要將身上的玉佩送給那青樓女子時,

夫君卻突然發瘋,一把奪回玉佩。

“你怎麼能將我送給你的玉佩這樣拱手讓人!”

看著他驚慌失措的表情,我輕輕一笑。

隨手將曾經視若珍寶的玉佩狠狠摔碎:

“男人我都不要了,更何況一個玉佩。”

01.

我當著眾人的麵轉身走向門外。

牧衡怔怔地愣在原地。

他沒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

“桑寧!”

他臉色鐵青,追上來攔住我。

“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你牧衡的夫人,我不想當了。”

牧衡聽聞,臉上的表情一僵,強笑著拉住我的手臂。

“你胡說什麼呢,今日上元家宴,長輩都在這裏,別讓他們看了笑話。”

我掙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我更不想自己成為自己的笑話。”

隨後,在眾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下踏出牧府的大門。

走出這個禁錮了我五年的地方。

京中皆知,太傅牧衡和先夫人伉儷情深。

自打五年前先夫人病逝後,一直不願再娶。

但府中沒有姨娘,他拗不過老夫人,隻能娶了我做續弦。

婚後一年,他屢思先妻。

情正濃時痛失所愛,我知他心中苦悶,便不再管著他的風花雪月,由著他性子來。

可三年前府中的丫鬟蘭韻急匆匆跑來告訴我。

“大人在外養了一個極像先夫人的女子!”

我聽後心中刺痛,卻強顏歡笑:“先夫人仙逝,他心中苦悶,便由他去吧,發泄過後,自會回來。”

沒成想,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一連三年,他竟然都沒有再換人。

我喜歡上牧衡,是在他高中狀元那天。

那一年,我十五歲。

在岸邊看見騎著高頭大馬的牧衡,意氣風發,麵如冠玉。

不覺臉紅心跳。

隻是那時牧衡已有妻室。

我便每每寬慰自己:這世間無緣之事多之又多,不能枉費心性。

隻是此後五年內,再無人能入我心。

直到聽聞夫人病逝,牧大人痛不欲生。

我便厚著臉皮讓爹爹將畫像放入老夫人托的媒婆手中。

沒料到牧衡在眾多女子中偏偏挑中了我。

故此,二十歲這年,我入了牧府成為牧衡的續弦。

我以為,隻要我有足夠的耐心,我和他也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隻是我沒想過,牆頭血哪能比得過朱砂痣。

從一開始就注定,我不會贏。

我卸下流蘇步搖,換上素衣,拿出來時帶來的匣子,隨手扔進了塘邊的水池。

這裏麵都是我在閨閣時畫的牧衡的畫像。

如今,不需要了。

我在閨中時,喜好研商。

母親的娘家是江南有名的商賈之家,我從小耳濡目染,將經商之道研究了個八九成。

幾年前,我就瞞著家裏人開了一家客棧。

因為母親去世後,姨娘當家,我自小便知道,所有的事情都得靠自己。

所以牧衡也知道我從牧府出來,娘家是不會接納我的。

他才會肆無忌憚,覺得我一定會再回去。

可我不會如他願。

我嫁入牧府時,丫鬟霜月替我操持著客棧。

這些年在我們兩人的合作下,竟也把客棧經營得風生水起。

誰也不知道,如今京中最有名的清風客棧,是我的。

霜月迎出來的時候,淚眼婆娑。

“小姐,你受委屈了。”

霜月自幼和我一起長大,我們情同姐妹。

她拉著我看了一圈,剛忍住的眼淚又湧出眼眶:“小姐,你看你,瘦了一大圈,臉色也不好,這些年的事我也聽說了許多,那牧太傅也太不是東西了,居然這麼對小姐。”

我拍拍霜月的頭:“都過去了,你的小姐也長大了,從今天起,我不會再為別人而活。”

剛入牧府的時候,我和牧衡也算相敬如賓。

除了他不許我作畫。

他說作畫是婉卿的專屬。

婉卿,是他去世的夫人。

老夫人知我擅丹青,便送了我一份極珍貴的染料。

牧衡見了,將染料全部丟入池塘中。

他說,我沒有天賦,配不上這麼好的染料。

他說,婉卿走後,府中不能再有人作畫。

從此我便洗手做羹湯,一連五年,沒有再作過一幅畫。

從前的畫作也漸漸落了灰。

簡單收拾一下後,我去了京城最大的染坊。

染坊老板見了我,笑嘻嘻地迎上來。

“夫人可是要買染料?”

我看著染坊的架子上,和當初被牧衡扔掉的一樣的染料:

“就這個吧。”

老板剛包好遞給我,我身後就傳來一道慍怒的聲音:

“桑寧,你鬧夠了沒有!”

我轉身看去,是牧衡。

他上前來一把拉住我的手:

“我早說過你毫無丹青天賦,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把染料扔了,去給如煙道個歉。你那日當眾離開,害如煙被母親責罰,她哭了好久。”

我掙脫他的手掌:“那牧大人還不去哄,哭多了,眼睛會壞的。”

“你吃她的醋做什麼,她又不能威脅你的位置,不過入府做個侍妾......”

“牧大人就算是要把正妻之位給她,也和我無關。”

“好了!你看你現在,哪裏還有太傅夫人的樣子,我若不是碰巧來買如煙喜歡的染料,還不能在這遇見你,你居然還想著偷偷作畫,我說過的話你難道都忘了嗎!”

我冷笑一聲,雙目注視著他:“牧大人真是善變呢,不是說,這普天之下的珍貴染料,隻有婉卿配得上嗎?”

“住口!你怎敢直呼她的名諱!”

我歎了口氣,嘴角上揚。

“別鬧了,跟我回府!母親病了,非要吃你做的杏花酪,如今還跟我僵持著......”

他又想拉我,我忙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

“你又做什麼,我都親自請你回去了,還不夠給你麵子嗎!”

我淡淡一笑:“牧大人,我想我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會再和你回去。”

不等他再說什麼,我直接轉身離去。

街口的說書先生在大肆的談著京中趣聞。

說來也有趣,短短幾日,如煙就被編排成了牧府先夫人的轉世。

在京中也被奉為佳話,說她就是未來的太傅夫人。

我回到客棧,看到霜月正盤著手裏的賬本,不住地記著什麼。

“賬上有多少現錢?”

我抬頭問。

“不少呢,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我想把城中的一處畫坊盤下來,聽說掌櫃的病了,要轉手。”

“可是我怎麼聽說,牧大人,他不是不願意......”

我笑笑:“霜月,連你也認為我隻是鬧鬧脾氣嗎?你覺得我還會低聲下氣地回去求他給我個名分?”

霜月一著急,倏地將賬本合上。

“自然不是,我是怕,這京中是非多,別再有一些閑言碎語,到時候影響小姐聲譽。”

我搖了搖頭,並不在意:

“聲譽,自在人心。”

我將畫坊盤了下來。

一時間,京中炸了鍋。

滿城皆知牧太傅的續弦夫人,在外麵開起了畫坊。

真是有失體統。

很快,牧衡就找到了這裏。

和他一起來的還有如煙。

如煙撫著架子上的染料:“大人,這染料顏色極好,用它作出來的畫大人定是喜歡的。”

牧衡沒有作聲,徑直走向我。

“你就非要和我對著幹?”

我低頭擺弄畫筆,沒有回他的話。

忽然,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我問你話呢!”

“大人,你憐香惜玉一點,怎麼說她現在還是夫人呢,你又沒寫休書。”如煙在一旁添油加醋,倒是提醒了我。

“休書?”

我抬頭看著牧衡:“你想寫休書?”

牧衡沒有作聲。

如煙柔柔地說:“大人想了好幾夜,還是沒寫完,我說姐姐啊,你就識趣點,別惹大人生氣了,大人對你還有情,好好地回去,我又不搶你的正室位置。”

“牧衡,就算我離開牧府,也是和離,哪裏用得著你休?再說了,當初成婚時,你就沒送婚書,這婚事,也是口頭定的,如今我走,也不需要什麼書紙承諾吧。”

牧衡無言以對。

當初議親的時候,爹爹提出交換婚書。

牧衡說既是續弦,沒有婚書一說。

可照我朝律例,縱是繼室也得明媒正娶,三書六聘。

但我當時不忍心逼他,總是沒有婚書我也心甘情願嫁給了他。

婚後的牧衡常常大醉,我知道他心有不甘,自己貴為太傅,卻救不了最心愛的女人。

在一次醉酒之後,他抱著我喊著“卿兒”,把我抱上了床。

也是在那之後,他不再對我冷言冷語,也會貼心地問我累不累。

有一次丫鬟趁他喝醉爬上他的床,他大怒,處置了丫鬟之後對我說永不納妾,並承諾會補上婚書。

我本以為日子能這樣過下去,隻要我付出得多一些,他就能慢慢接納我。

直到他把如煙帶到府上,我看見了那雙與婉卿極像的眼睛,才知道,這麼多年,我才是那個笑話。

牧衡似是也想到了,他承諾補給我的婚書從如煙出現後就再也沒提過。

他起身拉我的手:“阿寧,我知道你不是在乎那些虛禮的人......你和別人不一樣......”

“是啊,我和別人不一樣,所以就能眼睜睜地看著你把這個替代品帶回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百般恩愛!”

“說來說去你還是嫉妒!我堂堂太傅,這些年隻你一個也夠對得起你了,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了如煙,我把她納了怎麼了!”

我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筆放好,冷笑一聲。

“二位不買東西的話,請移步吧,不要擋了後麵的客人。”

我和牧衡大吵的事情隔日就在京中傳開。

說書先生不斷編排。

“本就是小家小戶,果然也上不得台麵,比不上先夫人。”

“放著好好的太傅夫人不做,出來拋頭露麵開什麼畫坊,真是有辱家風。”

“一介婦人還妄想來去自由,真是可笑!”

一時間,我被當成了一些高門大戶的反麵典型。

家裏人都教導自家的女兒們不要學我,告誡她們為人妻就是要忍氣吞聲,順從夫君。

爹爹知道後,提著禮去牧府請罪,還派人來關我的店麵。

庶兄桑淮帶人來的時候,我正在客棧。

等我過去的時候,店內大多數物品已被摔壞。

他指著我鼻子大罵:“桑家怎麼養了個你這樣傷風敗俗的,好好的太傅夫人你不做,你來擺弄這些玩意!”

我站在桑淮身前:“若你們嫌我丟人,我自然可以一紙契約和桑家斷了關係,我能活到出嫁,也多虧你們放我一馬。如今我與你們斷了恩情,就算是謝你們不殺之恩了!如果你還賴著不走,那我隻能報官了!”

桑淮雖然彪悍,但是無膽無腦,從小在他那個母親的教唆下變的欺軟怕硬,聽見我說報官,不管在說什麼就灰溜溜地走了。

霜月知道後忙趕來,哭著抱住我。

“嚇死我了,大公子沒輕沒重的,我真怕他傷了你。”

我拍拍霜月的後背:“不會,我再也不是那個任人欺辱的小丫頭了。”

霜月說,下個月初八如煙過門。

問我要不要出門散散心。

我將最後一個古琴修補好,撣撣身上的土塵:“霜月,你是不是好久沒有看我作畫了,我給你畫一幅吧。”

霜月點點頭。

快五年沒有作畫,握住畫筆時感覺有些生疏,但好在手感還在。

漸漸地,我全身心投入到畫中,連身後站了人都渾然不覺。

“好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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