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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在江南愛在江南
月下獨酌

01

人人皆知,陸衍身邊那個片刻不離的小廝是女扮男裝。

陸衍生辰宴上,那小廝直接穿著輕紗依偎在他懷裏,還故意看向我:

“清清姐,你不會見怪吧?”

陸衍攬著她的腰目光深情,絲毫沒有看我一眼:

“不用跟她解釋,她這般古板無趣,說了也不懂。”

這回我沒有因他的輕蔑心生嫉恨。

而是在眾人注目下,默默起身離去。

1.

我在街上漫步了一個時辰才回府。

陸衍早就已經回家,坐在正廳中等候。

他眉頭緊鎖,神色不悅地看著我,沒有半分關切,隻是不耐煩地問:

“去哪裏了,讓人四處尋你都尋不著。”

我這才知道,府裏下人來尋過我好幾回。

往事細想,陸衍已有近兩年不曾主動派人尋我了。

本該欣喜,可想起酒樓上他當眾對我的貶低,心裏實在提不起半點高興。

我淡淡回答:“沒遇到有人找我。”

他神色怪異地望我一眼,麵色陰沉,不耐煩道:

“罷了,我知道酒樓上那些話說重了些,收起這副樣子,我向你賠個不是就是了。”

“成親這麼多年了,這點玩笑都開不得,婉兒比你小三歲,也沒見這般小氣。”

每每聽他這般敷衍道歉,我總是騙自己。

陸衍隻是因府中事務繁重,不像從前那般有耐心罷了。

今日酒席上,他對柳婉兒的讚譽,將我這些年的自欺欺人澆了個透涼。原來他不是沒耐心哄我,是根本不曾將我放在心上。

“哦,是我不對。”我忍不住自嘲。

他神色變幻不定,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打量,好像是要看透我為何突然轉變。

他拉我坐下,將一個錦盒放到我麵前,這回連語氣都帶著愉悅:

“好了,你瞧瞧婉兒多懂事,明明是我的生辰,還怕你吃醋,特意給你備了禮物。”

我看著陸衍滿臉喜色打開那精致錦盒,裏麵赫然是一條男子褻褲。

是陸衍的。

旁邊還放了一張字條,娟秀的字跡寫著:

【下回莫要這般丟三落四,每回都將這物件遺在我這裏,要我清洗的時候羞死人啦!】

陸衍慌忙將錦盒合上,支支吾吾解釋:

“定是婉兒弄錯了,明日我去問問。”

我譏笑出聲,不用想也知道,這是她故意為之,想要挑起我與陸衍的爭執。

可惜這回她算錯了,我不會再與她計較。

“嗯,無事,我都明白。”

麵對我的乖順,陸衍神情複雜,緊張、擔憂還有愧疚一閃而過。

他輕輕擁我入懷,手撫著我的臉頰,聲音溫柔低沉。

“娘子,你怎麼突然變得這般懂事了?往常遇到這種事,你定要與我爭吵一番。我日後定會與婉兒保持距離,你不要這般冷淡可好?”

他已經許久不再喊我娘子了,溫情仿佛再次重現於我們之間。

陸衍緊緊摟著我,深情一吻。

分開時,他眼中滿是柔情,語氣依戀,

“娘子,給我生個孩子吧。”

我恍惚間,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溫存。

陸衍輕輕解開我的衣帶,吻得極盡溫柔,情動時低聲呢喃,

“婉兒......”

我們同時僵住。淚水湧上眼眶,我將他狠狠推開。

感到胸口一陣鬱結湧上來,我隻能大口喘著氣。

陸衍慌忙解釋,

“娘子,對不住......我也不知怎會......”

我用力起身與他拉開距離,呼吸急促不已。

陸衍忽然驚覺,握住我的手急切地問,

“怎麼了娘子?可是又犯了舊疾!我這就去取藥!”

陸衍匆忙下床繞過屏風,我強撐著等他取藥回來。

整整一炷香過去,我隻聽到門輕輕合上的聲音。

“陸衍、陸衍?”

我喚著他,扶牆下榻,可屋內屋外都已不見他的身影。

門口服侍的下人傳來陸衍留下的話。

“娘子恕罪,我離家太久,竟忘了藥放在何處。婉兒那邊燈油用盡了,她說害怕,我必須過去看看,你自己尋藥服下吧。”

我扯出苦笑,藥就放在正堂下的櫃子裏。

那是五年前他特意擺放的位置,說是為了不會遺忘。

果然,他和我之間的溫存不過是假象。

曾經的繁花似錦,如今就隻剩下滿地狼藉。

2.

我與陸衍相識相戀整整八年光陰。

初識時年少懵懂,陸衍給我寫過情詩,作過詞賦。

他是京城有名的紈絝子弟,我拒絕過他好幾回。

陸衍有天夜裏紅著眼翻牆來問我,

“蘇慕清,你當真不願給我一次機會嗎?我隻求一個追求你的機會。”

我含糊推脫,說等及笄之後再說。

不想從那以後,陸衍竟真的改了性子,開始讀書習字,說要等我及笈。

他向我表明心意。

我還記得那夜,他鄭重其事地取出兩枚玉佩,對我說,

“慕清,多謝你給我這個機會,我往後定會一直待你好。”

他雙手捧著玉佩,小心地為我佩戴,許諾了一個長長久久的未來。

那玉佩做工粗糙,卻能看出製作之人用了心思。

那夜他將我送到家門口,那般意氣奮發的少年身影,我至今記憶猶新。

與陸衍在一起後,他體貼入微,會記得提醒我何時該服藥。

知道我身子不好,不能做重活。

每年學堂開課,他都會提前備好馬車,先送我到女學安頓,為我整理好住處。

還會貼心地給同窗帶些糕點,告訴她們我身子不好,望她們多加照應。

整整四年,從未間斷過。

待我學成之日,他向我提親。

用一方上等羊脂玉替換了那枚他手雕的簡陋玉佩。

成親後我們恩愛如初,陸衍是個完美的夫君,每逢節慶必有驚喜。

有時是滿院的花朵,有時是我心儀已久的珠釵。

每到除夕許願,他點的孔明燈上,都是要與我長長久久的誓言。

我常常不知該如何表達感激之情。

陸衍見我感動落淚,總是笑著安慰,

“娘子,你不必說這些感謝的話,這本就是我該做的,你一直陪在我身邊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那是我們共度的第五個花朝節,我們在漫天燈火下相擁親吻,久久不願分開。

之後,一個名字漸漸占據了我們的生活,柳碗。

他是陸衍新買進府中的貼身小廝。

陸衍從一開始,說他笨拙,罵他愚鈍,到後來見到他就笑,一次次為了他,拋下我。

終於有一天我才知道,他其實是她,柳碗實則是柳婉兒。

漸漸地,他開始嫌我愚笨,說我不解風情。

他不再溫柔,從前重視的節慶也被他一一取消。

隻因一句,婉兒此刻需要我。

我早已察覺他的改變,想要挽回,可每每都是不歡而散。

我已記不清多少次因為柳婉兒與他爭執了。

我隻知道,他從前會與其他女子保持距離。

不知從何時起,柳婉兒的身影已遍布我們的生活每個角落。

每當提起她的名字,便是無休止的爭吵與冷戰。

夜裏無數次痛哭難眠,我們熬過了漫長歲月,卻終究敵不過他的心變。

終於,我也倦了。

3.

【陸衍這般薄情寡義,不如和離了吧,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要不然你來我江南別院小住,也好散散心。】

我看著沈媛送來的信箋出神,片刻後回信寫了個好字。

我收拾了幾件衣物,打算去江南別院小住。

擬好和離書,簽好字後留在了桌上。

我帶的東西不多,隻有幾件衣裳和一些碎銀。

悄無聲息地,我關了院門。

就在去碼頭的路上,我接到了陸府下人來報,說老夫人病重,想見我和陸衍。

老夫人一向待我如親孫女,我不能不管,立馬趕去了陸府。

到府時,陸衍已經來了,身旁還有柳婉兒。

柳婉兒倚在陸衍身上,淚如雨下,帶著哭腔說道,

“我最怕看這種場麵了,見不得親人病重,看到老夫人這般,我心裏好難受。”

陸衍將她攬在懷中,輕聲安撫,低頭替她拭淚,柔聲細語道,

“好了別哭,老夫人這不是無事嘛,隻是想讓我們來看看她罷了。”

那模樣活像一對情深意重的眷侶。

我心頭一痛,在門口怔了片刻才進了內室。

榻上的老夫人看起來精神矍鑠,哪有半分病重的樣子。

她見我進來,眼中泛起淚光,“好孫媳婦,總算等到你了。”

我有些茫然坐到床邊,老夫人拉過我的手,

“我都多久沒見你們夫妻倆一起來看我了,這下總算找到由頭讓你們過來了。”

說完還憤憤地瞪了眼柳婉兒,

“你哭什麼哭!我還活得好好的,陸衍,你帶這麼個人來作甚?是不是存心給清兒添堵!”

柳婉兒沒想到老夫人對她如此不善,哭得更加傷心,對著陸衍訴苦,

“陸郎,我隻是不忍看老夫人受苦,為何清兒姐一來,老夫人就這般厭惡我。”

陸衍輕聲安慰她,對著老夫人說,“祖母,您何必對婉兒這般凶。”

轉而對上我,麵色陰沉,壓著怒氣道,

“你就不能為婉兒說句公道話?杵在那裏一聲不吭,說你呆板無趣還生氣,你自己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見他對我如此苛刻,我不禁冷笑。

隻要和柳婉兒有關的事,他都能怪到我頭上。

老夫人要為我爭辯,我忙拉住她的手,淡笑著說,

“無妨的,祖母!我不在意這些,前些日子沒來看您是我的不是,您這身子可好些了?”

老夫人輕輕搖頭,同我說身子已無大礙。

我們說話間,柳婉兒緩步上前,想要擠開我,與老夫人說話。

她剛碰到老夫人的手,就被甩開。

她往後退了幾步,袖中的東西掉了出來。

她彎腰去撿,動作卻刻意放緩。

我看著地上那個掉落的詩會請柬,分明寫著陸衍的名字。

目光移向陸衍時,我心中泛酸。

陸衍從不肯與我一同參加任何宴會,說他不喜歡。

也怕被人多嘴,美名其曰是保護我。

八年光陰,除了我們成親之禮,陸衍從未帶我參加過任何宴會。

可他卻要與柳婉兒一同參加京城中有名的詩會,兩人親密依偎,比我們成親時的正像還要恩愛。

其實我明白,一個詩會而已,哪有那麼多顧慮,隻是他不願罷了。

柳婉兒分明是有意在我麵前炫耀。

我裝作未見,撿起請柬遞給她,麵色如常,“下次當心些。”

陸衍聞言,眉頭緊鎖,神色不悅。

老夫人也看到了那張請柬,想要挽救我們的感情,笑吟吟地說,

“阿衍,你和清兒之前好像很少一起參加宴會,我聽說最近京城的四大才子聯合辦了個詩會,不如你們夫妻倆一起去參加,回來了講給我這老婆子聽,也讓我開開眼!”

我看向老夫人,沒有作聲。

畢竟不願參加宴會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陸衍麵色凝重,對著老人家抱怨,

“祖母,我不喜歡宴會您又不是不知道!更何況還是和蘇慕清一起,您看她平日那副一板一眼的樣子,怎麼能去哪種場合?”

他將柳婉兒擁入懷中,眼中滿是寵溺,

“但要是和婉兒一起,我倒是願意,她性格活潑開朗,最適合參加詩會。”

“胡鬧!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參加詩會!”

老夫人嚴厲地斥責他,氣得喘起了粗氣。

而一向孝順的陸衍看到老夫人這般,竟也不願讓步。

仍是緊摟著柳婉兒不放。

我冷笑一聲,握著老夫人的手,神色淡然地搖頭,認真地說,

“祖母,您身子不適莫要動怒。陸衍與她同去詩會也無甚不妥,畢竟我與他已在準備和離了。”

“待他畫押,想與誰同去宴會都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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