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姐姐失手打碎了爹娘費盡心思求來的送子觀音。

爹娘大怒，將她打得渾身是血，姐姐死不瞑目，屍體卻被裝進了送子觀音。

我大受打擊，村裏人卻說這是贖罪，以此求得觀音娘娘原諒。

“阿青替她弟弟擋災是福氣，誰讓她生了條賤命呢。”

“不過有觀音娘娘保佑，她下輩子也投個好胎。”

後來爹娘終於如願，生下了個男胎，欣喜若狂，認為是觀音娘娘顯靈。

可我卻在無意間看見，嬰兒眼底怨恨四溢，異常熟悉。

像極了姐姐死前。

我知道，姐姐的承諾兌現了。

我和姐姐的遊戲開始了。

1.

因為姐姐是沒嫁出去就死了的，所以葬禮也辦的相當草率，隻邀請了村裏人。

我們家在距離縣城幾十公裏外的深山，消息閉塞。

這些事情似乎在村裏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娘誇張說著姐姐的所作所為。

“你們是不知道，這賤丫頭從小不聽話，脾氣也差，非要動我花大價錢從隔壁村求來的送子觀音，還給打碎了。”

“當天晚上，這丫頭就死了，估計是惹觀音娘娘生氣了，唉。”

鄰居們聞言，同樣紛紛搖頭。

我在角落，身著喪服，沉默著給姐姐送行，聽到這句話，不由得捏緊了手中的紙錢。

不！

不是這樣的！

姐姐分明是被他們打死的！

“不過......”我娘話音一轉，嘴角扯出一絲真心實意的笑來，“觀音娘娘的確顯靈，我現在肚子裏啊，還真懷了個孩子呢。”

“我問過觀音娘娘了，是個男孩。”

眾人瞬間詫異，連裝出來的悲傷都沒有了，周圍安靜下來。

不知是誰，在人群中開了口而後便是接二連三的誇獎。

“唉，也是好事，阿青替她弟弟擋災是福氣，誰讓她生了條賤命呢。。

“你也真是好福氣，雖然觀音娘娘帶走了你的女兒，但是還給你送了個兒子啊！”

“觀音娘娘有慈悲之心，下輩子肯定不會讓她再是個女娃了。”

2.

不是這樣的！

我拚命攥緊了手中紙錢，眼淚洶湧而出，怒吼道，“我姐姐不是這樣的！”

“是爹娘，是爹娘打死了姐姐！”

姐姐從小聽話，從我記事開始，她就一直照顧我。

爹娘讓她幹臟活累活，她從不敷衍，一絲不苟。

爹娘不讓她上學，她偷偷攢錢買了很多書。

她會趁爹娘不在，教我識字，會幫我做很多她能做到的事情，會給我采草藥敷傷口。

她教育我要堅強，要善良，要對所有人好，要走出大山。

她是天底下最最溫柔最最好的人！

跟爹娘說得分明完全不一樣！

周圍瞬間安靜。

就連爹娘的表情也僵了下來。

我看著他們的表情，心中湧現出一絲快意。

我要揭穿我爹娘的真麵目，我要為姐姐報仇！

於是我紅著眼睛，用盡這輩子最大的力氣嘶吼道，“姐姐不小心碰碎了送子觀音，爹娘就直接把她打死了！他們才是壞人！”

“觀音娘娘普度眾生，怎麼可能會報複一個女孩，這些都是他們編......”

我話還沒說完，就看著爹變了臉色，他向我走來，狠狠抽了我一個巴掌，“賤人，真是白養你這麼多年了！什麼話都能說出口。”

我臉上瞬間高高腫起，爹也沒再給我開口的機會，拳打腳踢接踵而至。

我說不出一句話，流著眼淚，拚命想朝著其他人求救。

但是所有人都退的遠遠的。

他們高高在上，或憐憫或歎息。

跟我想象中指責我爹娘的場景完全不同。

我在拳腳相加中終於反應過來。

......他們好像都知道。

他們每個人心底都清楚姐姐是怎麼死的，他們互相隱瞞，他們每個人都是劊子手！

我被打了不知多久，幾乎昏迷，到所有人都走了，才有個老婆婆悄悄扶起了我。

我費力睜眼，好半晌才想起來對方小時候跟我有過一麵之緣，曾遞給我一顆糖。

王婆婆歎了口氣，“何必呢？”

我咬牙不說話。

他們都是壞人！

全都是！

王婆婆慢悠悠道，“你姐姐打碎了送子觀音，的確是她的錯，不過現在也已經將功贖罪，有空的話，你也多去拜拜吧......”

我愣住，隨即隻覺得諷刺。

果然，整個村莊都是爛的！沒有一個人例外。

王婆婆走時，又開口道，“這送子觀音的偏方要花費不少心思，你爹娘的確很想要個男娃娃。”

“不過男娃娃又有什麼用，老周家的瘸子年齡大了，一樣娶不到媳婦兒。”

我隻冷笑。

這跟老周家的瘸子有什麼關係？

她見我不聽，也打算離開，又似乎是嘟嚷了幾句，我聽不大清楚，隻依稀聽到什麼福什麼孽。

等他走後，我才驀然又反應過來。

這是姐姐臨死前唯一提及過得人。

“你讓我嫁給老周家的瘸子我就嫁。”

我背脊一涼。

先前娘所說的話又浮現在耳邊。

“我們老王家，可不能一個女兒都沒有。”

姐姐沒了，下一個可不就是我嗎？

3.

在孩子出生前一天，我趕去了姐姐的墳頭祭拜。

“姐姐。”我道，“我想好了，等弟弟出生，我就殺了他為你報仇。”

看著她孤零零，甚至沒有墓碑的墳頭，我又頓了一下，“當然，如果弟弟是你，我肯定不會的。”

但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我會一語成讖。

孩子出生當天，我爹找了全村最好的接生婆，又喊了七大姑八大姨守在門口。

伴隨著“哇”的一聲啼哭，孩子出生了。

“是個兒子！是個兒子！”

接生婆最先報喜，而我爹娘聽到這個消息，更是激動得眼底滿含淚水，愛不釋手，大聲稱它是觀音娘娘送來的貴子。

他們推搡著我上前看看弟弟。

我上去，剛瞥一眼，嬰兒還沒睜開眼睛，隻顧著哇哇大哭。

好不容易哄好，爹娘雙眼一轉，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爹的笑容肉眼可見擴大了幾分，充滿惡意的眼神打量著我，“阿七現在也已經十五歲了，可以嫁人了，等過幾天，就帶你去看看老周家的兒子。”

“哇哇哇！”

“哇哇哇哇！”

弟弟又開始哭鬧起來，死死抓住了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爹娘有些不大高興，費勁心思想要把弟弟的手鬆開，但是弟弟卻牢牢抓緊我不放。

他們沒辦法，隻能惱怒命令我！

“行了！既然他這麼喜歡你，那你就好好照顧你弟弟，如果有什麼損失，別怪我不客氣！”

而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在他們離開不久，居然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裏麵，怨恨四溢，透露出冰冷。

與姐姐生前一模一樣！

我驀然捂住了嘴！

他的手指搭上了我的手，用眼睛無聲跟我說“噓”。

姐姐......

她居然真的重生了！

重生到了爹娘心心念念的弟弟身上！

4.

姐姐才剛出生，還不會說話，卻要我時時刻刻在身邊。

我失而複得，心底自然驚喜！

姐姐的存在，也讓爹娘準備將我嫁給老周家瘸子的計劃擱淺。

我偷偷攢下幹糧，準備帶姐姐逃離這個家。

但。

從姐姐會說話開始，爹娘對我的態度又變了。

一天，姐姐突然扯著我的衣袖死活不放手。

我驚訝，她又指了指牆角。

我這才反應過來。

豎著耳朵，貼在牆角處。

“這死丫頭，一直不肯嫁，她不嫁我們家耀光哪來的上學錢？”

“耀光這麼好的天賦，一看就是會有大出息的，也是咱們家的根兒，觀音娘娘送來的貴子！跟那條賤命可不一樣，可不能被浪費了！”

“要不......”

他們後麵的聲音放小了些，我沒聽清，但是臉色卻白了許多。

耀光是我姐姐現在的名字......

我第一反應便是要逃！

帶著姐姐逃出這個家！

5.

腦海中想法一冒出來，我便果斷將姐姐抱了起來，但我剛走到門口，便被發現了。

“你們要去哪？”爹站在門口，手裏拿著一根木棍，惡狠狠道，“我早就看出來你不對勁兒了，你個死丫頭，三天不打上方揭瓦是不是？”

我跟姐姐看向那根木棍，同時身體一縮。

姐姐在我的背上，止不住的顫抖。

是的。

她前世，就是被它打死的，怎麼可能不怕？

我安撫得拍了拍姐姐，平靜道，“我沒幹嘛，隻是他有些害怕，我想帶他出去兜兜風。”

爹卻取下皮帶，大步朝前。

6.

察覺到他意圖，我迅速回神躲避。

“你個死丫頭，反了天了！嫁給老周家是你的福氣，別給臉不要臉！”

我咬牙切齒，也不打算跟這老東西耗著，拚命想要反抗，趁他不注意一腳踹在了他的襠部！

此刻已經是晚上，如果不注意，我有希望可以跑掉！

我在前麵拚命朝前跑，而爹娘則是在後麵窮追不舍。

不知過去了多久，我喘著氣，看著外麵衝天的火光，這才倏然反應過來。

不止一個人。

不止一個人在追著我！

整個村的所有人，都在找我！

我心底一緊，窩在玉米地裏，抱著姐姐。

姐姐也察覺到了，伸出她的手，想給我擦汗。

萬幸的是，我們平安度過了一整晚。

第二天，我顧不得休息，抱著姐姐便要繼續逃離大山。

眼睜睜看著距離山腳下越來越近，我的身體被荊棘劃破，留下許許多多的血跡，我卻沒辦法再度顧及。

通往山腳下的路有無數條，我鋌而走險，選擇了最快最近的小道。

但沒想到的是，我在山腳下，又再度遇見了爹娘。

他們手裏拿著沾染了血液的茅草。

我才意識到，我在逃亡的過程中，就已經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