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從小我就聽爸媽對弟弟說：

“姐姐是塊肉，要給弟弟吃。”

而弟弟吃著隻有自己麵前才有的肉菜，問：

“姐姐怎麼能吃呀？”

媽媽笑著摸了摸他的頭：

“把姐姐換成錢，就可以買我們寶貝想吃的東西了呀。”

後來我好不容易逃離這個家，有了自己的房子和事業，

母親卻帶著弟弟一家霸占我的陪嫁房。

我看著年邁的母親不由心軟，可當她提出一個要求後，我立刻連人帶行李將弟弟一家都趕出我家。

弟媳站在我家門口哭鬧罵著：“都怪我，真不該多這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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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聽到這些對話是在我十歲、李小勝六歲那年。

桌子上一如既往，隻有弟弟的麵前有葷菜，而我嚼著不新鮮的綠葉子菜，一言不發。

我不懂媽媽在說什麼。

就像不懂她為什麼非要冒著風險生下弟弟，哪怕醫生已經告訴她她的身體並不適合繼續生育。

那年生日，李小勝嚷嚷著出去玩，渴望看到外麵世界的我求著爸媽帶上我。

然而在高速上，他們將我扔在了服務站。

有好心人報了警，警察把他們叫回來訓話：

“你們怎麼當父母的？孩子都能忘！”

他們點頭哈腰，背地裏卻狠狠地瞪著我。

那是我第一次在內心產生恐懼——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是忘了我，而是根本就想丟掉我！

這件事在我幼小的心裏留下了陰影，從此我不斷地想要逃離。

2.

兩個月後是我的十六歲生日，但我在今天的飯桌上看到了生日蛋糕。

那是李小勝的。

我翻了翻贈品，果不其然在塑料袋裏找出了一個“16”一個“12”字樣的蠟燭。

但依然隻有一個蛋糕。

甚至連蠟燭的顏色都一模一樣。

李小勝十點鐘才睡醒，在此之前我已經做了一個多小時的家務，整整一桌子菜有一半是我做的。

他興高采烈地跑出來，光腳踩在我剛拖過的地板上。

下一秒就摔在了地上，十五歲的男孩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嚎聲。

媽媽從廚房跑出來，一手摸著她兒子的頭，一手奪過她女兒手上的拖把扔到地上，狠狠瞪了我一眼：

“你不會用抹布擦幹嗎？！”

縱使知道解釋沒用，我還是指了指剛被她洗過的抹布。

於是她又吼道：

“那還是我的錯了？！”

我心裏憋著氣，洗了手坐到餐桌前。

這時李坤從房間裏走了出來，一身酒氣，見我自己坐在了桌前，揚起手便打了過來：

“主角坐了嗎你就坐？你這樣出去不就是存心讓別人說我李家不會教育人嗎？！”

我硬生生挨了一巴掌，回頭直視他：

“我難道不是主角嗎？如果我不是，那為什麼袋子裏有我的蠟燭！”

李小勝見我們吵起來，有些害怕地閉了嘴，偶爾發出幾聲啜泣。

媽媽把她的寶貝兒子摟在懷裏哄著，聞言氣勢洶洶地站起來，瘋婆子一樣掏出屬於我的蠟燭，扔進了垃圾桶：

“那你就別過了！本來就是沾弟弟的光。”

她話音未落我就把桌子掀了，整個早上辛苦的成果全部被我砸到了地上。

我在滿地狼籍和爸媽目瞪口呆的表情裏回了自己房間，猛地摔上了門。

這是我第一次對他們偏心弟弟的行為的激烈反抗。

但我忘記了他們早就將我的門鎖卸掉了，所以那天我付出了被打罵兩個多小時，直至鼻青臉腫的代價。

之後他們帶著弟弟出門吃飯，而我餓了一整天。

我也失去了“過生日”的唯一機會。

坐在地板上，我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書桌，心中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

我一定要考出去，遠離這個家！

3.

靠自己的努力確實可以考進很好的大學，遠離地獄一般的家庭。

但我沒想到，我能考上，卻不能去讀書。

因為李小勝就要進入高三，而他的成績常年倒數，甚至多次被老師勸退，所以，他們花了大價錢給李小勝請老師輔導學業。

以此為理由，告訴我家裏沒錢了，我不能繼續讀書。

我站在客廳裏，麻木地看著他們一家人招待著請來的老師。

一直到老師離開後，我攔住李坤，說：

“我要讀書。”

他不耐煩地推了我一把，沒想到我並沒有動，我重複道：

“我要讀書。”

他猛地打開家門把我推了出去，指著我大聲道：

“好啊你去啊！你愛去哪去哪兒，反正我沒錢給你交學費！”

我拳頭握得死緊，頭也不回地離開。

既然他們不給我出錢，那我就自己打工賺錢，不靠他們我也一樣能活。

走在樓梯上，我碰到了剛送完老師上樓的媽媽，她厲聲質問我又要去哪兒鬼混。

我回答要自己出去賺錢後，她眼珠轉了轉，換上了一副笑臉，邊將我往回拉邊說：

“你爸呀，就是脾氣急，說的都是氣話，別當真啊。”

我知道她又沒安好心，但也想知道他們又要做什麼，便一聲不發地由著她把我拽回了家。

李坤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見我回來就嘲諷道：

“怎麼？終於覺得離了你爹不行又回來了？”

媽媽邊陪著笑，邊把我推進了她自己的房間：

“孩兒他爸，我一會兒跟你說啊。”

房間門被關上後，她的腳步聲漸遠，我貼在門上想要聽清他們說什麼。

先是李坤慍怒的聲音：

“你把她帶回來幹什麼？！讓她出去自生自滅不行嗎，別拖累我們。”

我冷笑。

明明是生下李小勝後開銷才越來越大，倒成了我拖累他們。

媽媽“哎呀”一聲，嘴裏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想把門打開，卻突然發現門被反鎖了。

愣了一下後，我邊用力搖著門把手邊拍門，大吼道：

“放我出去！”

我弄出的動靜太大，導致媽媽也不得不提高音量跟爸爸說話，於是我聽到她說：

“你急什麼嘛，我已經跟那個老師說好了，讓李娚嫁給他，他就免了我們小勝的學費，而且他還有房有車的喲！要是讓她現在跑出去幹些不三不四的工作，以後嫁不出一個好價錢怎麼辦？”

李坤遲疑了一下：

“看他那個長相得三十幾了吧？”

我以為他良心發現，讓我迎來了一點點的希望，誰知他的下一句話給我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還離過婚有個孩子，咱們可得多要點彩禮！”

4.

很快我就發現我的反抗沒有任何作用。

他們隻會在固定時間給我送水送飯，而隻要我抓住這個時機逃跑，就會被抓回來一頓毒打。

窗戶也被封死了，甚至我的老年手機都被收走。

就在絕望的時候，學校的迎新處撥通了媽媽的電話，詢問我是否要辦理貧困生補助。

媽媽聽完他們說的補助，語氣登時變得興奮，但還是猶豫地說“再看看”，含糊了過去。

我在房間裏聽著，等她掛斷電話就猛拍門：

“媽！你進來，我有辦法能幫你們賺到更多的錢！”

她停了片刻，還是打開了我的房門，見我沒有逃跑才狐疑地問我：

“怎麼賺？”

我十分真誠地看著她：

“你也聽到了，剛才電話裏的人說可以申請補助，我把領到的錢都給你們！”

媽媽嗤笑一聲：

“你領到的錢能有多少？跟王家的彩禮能比嗎？人家可是給出了十萬！”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

“媽，你想想，人家王老師學曆和家庭都那麼好，我這個還沒上大學的他都能給到十萬彩禮，要是我也有了學曆呢？他肯定給的更多啊！”

媽媽貪婪的眼神掃過我，還是猶豫：

“但是你上學也得花錢。”

我舉起三根手指，發誓道：

“你放心！我大學四年絕對不會花家裏的一分錢！”

見她還是遲疑，我閉了閉眼繼續下料：

“而且，大學裏很多拿獎學金和工作的機會，到時候我省吃儉用，把錢都給你們！你看之前的鄰居小黎，她不就天天給她媽媽打錢嗎？”

小黎的媽媽整天戴著女兒給她買的金鐲子金項鏈在我媽麵前炫耀，我媽早就眼饞了。

果然，她動搖了。

她答應我等晚上爸爸回家就說服他，並警告我不要耍小聰明。

晚上李坤回家，我終於被放了出來。

他吧嗒吧嗒抽著煙，一雙渾濁的眼睛打量著我，我乖順地低著頭。

在媽媽的勸說和我偽裝出來的順從下，他最終同意了。

我剛鬆了口氣，卻聽到他接著說：

“你先去跟王老師睡一覺，萬一大學裏你搞個男朋友，那就掉價了。”

5.

我心中咯噔一聲，強撐著笑臉答應了下來。

好不容易抓住機會，走到了這一步，一旦反抗就會功虧一簣。

重新被關進房間，我的大腦開始瘋狂運轉。

門“哢嗒”一聲，我知道爸爸媽媽出門去找王老師商量了。

所以今晚，是李小勝給我送飯。

他從小被嬌縱，十五歲的人體重一百七，一跑起來就氣喘籲籲，而且頭腦簡單，十分好騙。

然而等他打開房門後，我大失所望——我媽臨走前教他堵在門口。

肥胖的身體擋住了我的出路，我扯出個笑臉：

“進來呀，在外麵幹嘛？”

李小勝搖了搖頭：

“媽媽讓我這麼做的。”

眼看他就要離開，我立刻拖延時間：

“那你知道爸爸媽媽幹什麼去了嗎？”

他果然停下：“幹什麼去了？”

我恐嚇說：

“去找那個王老師了！要把我賣了賺錢呢！”

李小勝遲疑了一下，又問：

“那怎麼了？”

我拳頭攥得死緊，卻做出一副驚恐的樣子：

“他們把我賣了之後，你覺得你還能跑嗎？”

李小勝還是搖著頭，但我從他的眼裏看見了不安。他猶猶豫豫地說：

“可爸爸媽媽說要把錢都給我。”

我恨鐵不成鋼地一拍腿：

“他們之前說要把錢給你，那都是騙你的！你想想，他們今晚走的時候是不是說等過幾年再給你錢？”

這是他們故意讓我聽到的，像是要刻意炫耀弟弟能得到他們的愛一般。先前打算賣了我賺取彩禮錢時，就告訴弟弟給他一大筆錢。

但現在計劃有變，他們一時拿不到這麼多，於是今晚又告訴李小勝過幾年才會有更多。

李小勝眼神閃爍，顯然被我嚇住了。

我誘哄道：

“你是我弟弟，我從小都讓著你對不對？我的東西不是你想要就要？”

“爸爸媽媽今晚就是去找那個王老師談這個事情，你讓我出去，我告訴他們賣了我不賣你怎麼樣？”

“他們最愛你了，做出這個決定肯定是一時鬼迷心竅，我勸勸他們就好了。”

李小勝目光閃爍，讓開道路放我出去：

“那你別說是我放你走的，還有，一定要勸住他們啊。”

我鄭重地答應了他，帶上自己的手機和偷偷存的錢衝出了家門。

6.

濃重的夜色裏，我沿路狂奔。

一定要，離開這裏！

不知跑了多久，累得走不動路時，我進了一家亮著燈的餐館。

老板正在擦著桌子，見一個滿頭大汗、狼狽至極的人鑽進來，被嚇了一跳：

“啊呀小姑娘，這是怎麼了？”

我看著她的動作，開口請求：

“姐，您能不能讓我留在這裏，我給您打工！”我手裏的錢還不足以支撐我到學校所在的城市，我必須攢夠錢。

她問我家人在哪兒，我回答：

“他們都死了。”

見我可憐，她給我做了一碗熱騰騰的麵，把我收留了下來，包吃包住，還給我按日發工資。

我選擇了後廚的工作，並且每天都戴著口罩，就是為了防止被認出來。

幸運的是，他們一家並沒有來過這裏。

可在一個傾盆大雨的天氣裏，老板忽然叫住我：

“你是不是尋人啟事裏的那個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