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職第一天,我把老板扭送進了派出所。一路上製服加電棍,要多狂野有多狂野。
天氣明媚,我心情激動。
「同誌,這是你們公司秦總你不眼熟嗎?」
社區派出所辦公室裏,民警看著秦總,秦總看著我,我看著頭頂的空調,頓覺心比22度的室溫還要冷。
氣氛由緊張轉為疑惑最後變成尷尬,我一個人的尷尬。
眼熟,但是沒完全眼熟。
我不死心地狡辯:「我們總裁不是姓王嗎?」
而且是一五十出頭的大肚子和藹叔叔,眼前這個不到三十形似楊洋的靚仔是哪冒出來的老總?
「副總。」他咬牙切齒。
我心如死灰。
我,一名光榮但不甚高明的崗亭保安。
第一天上崗就遭遇了職業生涯的滑鐵盧,這個公司還能有我的立足之地?
原本想著低調當保安少走四十年彎路,卻不想如今成功引起總裁注意。
「我看你怎麼有點眼熟......」
「對不起秦總,您怎麼罰我都行千萬別開除我。」
我漲紅了臉也沒擠出一滴眼淚,抬頭就這樣直直撞進他漆黑澄淨的眼睛裏。
多美好的男人,可惡!我絕不當資本家的走狗,或舔狗。
我:「您應該不會計較我這樣一個兢兢業業恪守職責保安的小小誤會吧。」
秦副總順著我的台階下來:
「你明天來一號門崗報道,既然認不清人,就過來多見見。」
一號門崗是公司正門,來往員工客戶最多、工作最累,果然是狗資本家。
像我現在的十一號門崗靠倉庫,平時隻有貨車進出,誰能想到副總今天屈尊降貴地走這條道,還被我撞上了,更不巧的是同事剛好去倉庫廣場點貨,門崗就我一個人。
我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
秦副總麵無表情地說:「有個客戶在廠區參觀完著急趕飛機,我來跟他開個會走這個門最近,你有意見?」
意見是不敢有的。
2.
一號門崗分兩側崗亭,一側三個人,因為照顧我是新來的,班長安排我在窗口裏整理來訪客戶記錄。
上班前二十分鐘人來人往,但有些人就能從人流中脫穎而出,鑒於不太和諧的初次交鋒,我沒打算和秦副總打招呼,扭頭專注地盯著電腦屏幕。
咚咚咚——敲窗聲從門禁通道另一側響起。
抬頭,果然是他:「怎麼說,今天又不記得我了?」
我諂媚道:「哪能呢秦總,這不是第一天不熟悉工作流程,沒留意到您。」
「行了,」他複敲了敲窗台,「我叫秦頌庭,下次別忘了。」
話音剛落,看到我呆愣的表情,他降下車窗,露出一個毫無攻擊的笑後瀟灑離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在搞什麼純情人設。
他絕對想給我搞事。
......等等,他叫秦頌庭?
我想到他副駕上的拳擊手套,沉思半晌,終於想起來眼熟是為什麼。
年初從上一家公司離職的原因是發現談了三年的前男友劈腿兩年,飄洋過海回到家鄉的我悟出了一個真諦:別搞辦公室戀情。
考慮到我情場受挫,又丟了工作,回家三個月父母也沒催我出去上班,甚至我爸為了挽救我的感情生活,幫我在他拜把子兄弟劉叔的散打拳館裏報了個高級班。
拳館這個地方,除了學生多,就是師兄多。明麵學拳,實則擇婿,為著劉叔的人情,我媽沒少讓我送禮孝敬他。
這位秦頌庭秦副總,是拳館裏元老級別的人物,所有人都要稱呼一聲大師兄,有時教練不在,他就代為上課,甚至帶隊拿過省級聯賽的冠軍。
但我對此人的印象在一開始的驚豔之後,就拋到腦後了。
那是有一次小組對抗賽,我最後一個上場擊敗了他的隊員拿下關鍵一分,他非說我動作違規罰了我五十個仰臥起坐和一百個深蹲跳。
搞笑,我上學的時候七年散打選手,我違規?
於是在一周後他組織參加的CKA晉級賽我想都沒想就鴿了,反正高級班人才輩出不缺我一個,我也幹脆轉入初級班跟小學生去混。
最後還是劉叔做主請客吃飯,把我拉回了原來的班組,但我與秦頌庭並沒有私底下的任何交集,如果說非要有什麼關係,那就隻有每次見麵隔著護具若有若無的眼刀子。
後來很長時間我不去拳擊館,把這號人早丟腦後了。
由於我至今工作愛情都沒啥起色,家裏就張羅要給我相親,我當時剛訓練完出來吃飯,微信就收到了我媽發的一串照片:「反正你現在也沒事幹,見見怎麼了。」
戀愛?狗都不談。
我看向對麵的辦公大樓前麵的保安亭,急中生智:「誰說我沒事幹?今天我剛找到工作,明天我就上崗,相親這事以後再說。」
然後我就幹出了上班第一天把副總扭送至派出所的英勇事跡。
3.
下了班我來訓練館打拳解氣,不出意料,前方那個身形逼近一米九正在做俯臥撐的就是秦頌庭。
好巧不巧,劉叔和幾個教練帶著學員們出去聚餐了,就在五分鐘前,還在樓下跟我打了個照麵。
所以三樓偌大的訓練廳隻剩我和秦頌庭。
我戴上了護臉,旁若無人地做完了熱身動作,這廝就朝我走過來。
他一派正經地問:「元曉是吧?今天大家都不在,要不我陪你練練。」
我抑製不住上揚的嘴角,既然冤家路窄,那今天高低讓你知道小爺我姓什麼。
我抬起下顎:「放馬過來!」
十分鐘後,我在車上嚎成煙嗓。
先說清楚,不是我輸了。
我們倆的水平頂多就是五五吃平,戰至正酣,我瞬間發現他的涕泗橫流,一記翻身側踢——踢到了柱子上,劇痛中我還能分神想:要是他躲不開,這一擊必殺,怪天怪地怪柱子位置不好這都是後話。
沒有什麼比在對手的車上痛到涕淚橫流更丟人的了,一時間我不知道是疼的流淚,還是因為丟人才流淚。
他這時倒難得沒有跟我磨牙時可恨的樣子,反而有幾分溫柔和可靠:「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到醫院了。」
上崗保安第二天,我收獲了一個帶著支架的右腿和一副拐杖。
大約出於愧疚,秦頌庭要開車送我回去。
回家路上我痛到敢怒也敢言了:「秦總,你到底哪裏看不慣我啊,怎麼我總覺得你針對我呢。」
他心虛道:「其實我......」
我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是劉叔打來的:「曉曉,你腳傷怎麼樣了,你爸剛給你打電話一直不通。」
「劉叔,我沒事就是韌帶拉傷,剛手機沒電了,現在才充上電。您幫我跟我爸說一聲啊,謝謝。」
秦頌庭像是終於抓住機會,急忙問:「你跟劉教練是?」
「我爸鐵哥們,要不是小時候不懂事不肯認,我現在應該管劉叔叫幹爸。」
他恍然大悟,而後裝作若無其事地小聲說:「我看你天天給他送東西,他還那麼照顧你,還以為......」
我無語:「你以為我傍大款了?」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秦頌庭。
4.
「那你明天還來公司嗎?」
我點頭:「當然了,我這麼愛崗敬業。」
雖然保安隻是搪塞家裏的借口,我這次回來是打算和朋友成立工作室的,但幹一行就得愛一行,我可不像某些摻雜私人情感的領導,就算是過渡期也得做好。
秦頌庭擺了擺手說:「行了別吹了,公司也確實沒有上崗第二天就曠工的先例,這樣吧,反正我們住得近,你腳傷這段時間就搭我的車去公司吧。」
我說:「那同事會不會議論啊?」
對方一臉平靜:「你該不會以為我隻有一輛車吧,同事哪裏就能都認識了。你不說誰知道。」
是什麼使我土狗?是貧窮。
誠然如秦副總所言,停車場離大門還有段距離,我們倆分開下車,一開始同事沒問,但是當他三四輛豪車換著開的時候。
同事就忍不住了,主要是我一個小小門崗如果有這種人脈幹嘛還在這裏屈就。
彼時,因為腳傷把訓練時間改為吃外賣時間,我手撕小龍蝦,就遭到了同事的詰問。
我口若懸河唾沫亂飛:「啊那是我表舅,這說來話長了,表舅聽說我回來說是多年沒見,要我請吃飯,結果酒足飯飽他喝的有點多了,走路上差點被車撞,幸好我反應及時說時遲那時快,對著他膘肥體壯的身軀就是一腳,他這才躲過一劫,多虧了我呀,為了救他都受傷了,他過意不去這不天天接送我上下班。」
但出乎意料的是並沒有人對我這一壯舉做出褒獎,他們站起來了,我順著他們的方向扭頭向後看。
頓時兩眼一黑,玻璃門外不是別人,正是我那不停換車的「表舅」。
大家紛紛跟他打招呼。
秦頌庭推門進來:「好的差不多了?」
我聽出了風雨欲來的味道,忙乖巧點頭:
「嗯嗯嗯,表舅好。」
「聊完了就走吧。」
我不敢扭捏,麻溜收拾東西一瘸一拐地上車。
沉默,沉默是也好得差不多,路上秦頌庭一言不發,我在座位上坐立難安,終於在等第三個紅燈的時候。
我忍不住說:「表......哦不,秦總,要不下個路口把我放下來吧,其實我的腳也好的差不多了,咱們市綠化這麼好,我一路走一路看風景也挺好。」
他低頭看了地圖一眼,一聲不吭地靠邊停車,下車的時候還貼心得扶了我一把。
「秦總,要不您先回去?」
他還是沒鬆開,扶著我執意朝前走:「那怎麼行,我也得鍛煉鍛煉,萬一變得膘肥體壯怎麼辦。」
我心虛地看了一眼他的身材,偷偷咽了口口水,對著別人我還能胡編亂造,對本人我是怎麼也說不出這種話。
為了彌補過錯,我立馬指天誓地:「秦總您高大勇武八塊腹肌,黃金比例男模看了都羞愧,別這麼說自己。」
他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有幾塊腹肌,你偷看我?」
笑話,就我所知,那些報名拳館的女孩子們第一天上課恐怕連他底褲顏色都扒出來了,稍微聽一耳朵就能知道,再說了,拳館裏對打你來我往的露點肉怎麼了,我就偷看了怎麼著。
他見我不說話,釋然道:「算了,看就看了。」
雖然我對他印象不大好,但這點是真的敬服,大氣。
多虧了有您這種男菩薩,才讓純情少女們有夢可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