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儀宮



那日陛下抱著許姐姐那漸漸變涼的身子沉默了許久，當他再次回頭看我時，我就知道，他不會再原諒我了......

1

我叫趙攸宜，是當朝輔國大將軍趙維的女兒，要論我這個出身，那將來不是個太子妃也是個皇後。

隻可惜我生的不是時候，當朝皇帝已經年過半百，膝下卻始終沒有子嗣。

正當我以為我的皇後夢要就此破滅的時候，爹爹不知從哪撿來了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

爹爹還說他就是太子，我自然是不信的，哪有太子穿得像個下人一樣？

但爹爹很開心，於是兩個月後我與那男孩在爹爹的威逼利誘下成了親。

也是那時我才知道他的名字，他說他叫劉衍，還有一個發妻喚許令柔。

劉衍，當朝皇帝確實姓劉。

隻是他此言一出我頓時不樂意了，忙掀了自己麵上的蓋頭。

也不管一旁的劉衍，氣衝衝地跑到爹爹屋裏質問他：「他都有妻子了您為什麼還讓我嫁給他，我不要做妾！」

我生氣極了，爹爹卻笑著安撫我：「攸兒別急，他那發妻的家世沒有咱們攸兒好，等以後入了東宮攸兒就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妃。」

「真的嗎？」他一個假太子還可以入主東宮？

我不禁有些疑惑，但爹爹讓我相信他，還說他什麼時候騙過我，在我半信半疑間將我勸了回去。

回去後劉衍已經在書房歇下了，我也沒再理他，左右我也不想跟一個冒充太子還有發妻的男人睡在一起。

第二日我與爹爹拜別後便隨他進了宮，臨行前爹爹還裝模作樣地說了一句：「恭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趙將軍不必多禮。」劉衍又開始裝了，語氣依舊冷冰冰的。

我不想再看著他們兩個演戲，趕緊鑽進了馬車裏，心想著一會兒就進宮了，到時候看宮裏那些侍衛怎麼趕他出來。

但接下來的一幕卻出乎我的意料，馬車行至宮門口時，那些原本還站的筆直的侍衛們齊聲向我們行禮：「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那什麼，您真的是太子殿下？」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畢竟我昨晚還讓人家睡書房來著。

2

「嗯，宮裏那位是我的皇叔，不過以後要稱他為父皇了。」

他答的波瀾不驚，我卻明白了，當朝皇帝沒有子嗣，這才將自己的侄子接進宮來。

思及此，我忙端正了自己的儀態，他既然是真的太子，那我也不能丟趙家的臉不是？

下了馬車後我隨他一路前往大殿，那皇帝坐在龍椅上，將頭埋進了折子裏，比我上次見他時還要老了許多。

見我們進來，他簡單的與我二人簡單寒暄了幾句，離開時我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卻見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不多時我們便到了東宮，下馬車時我看見門口站著一位妙人兒，隻不過穿的也是尋常百姓的衣裳。

「讓舒兒久等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劉衍就趕緊跑上前拉住那女子的手，看來這位就是他的發妻許令柔了，那語氣溫柔的能滴出水來。

我卻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道今早那個冷冰冰的人是誰。

爹爹說的果然沒錯，宮中最忌諱感情用事，否則會變成傻子。

「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那女子恭恭敬敬地向我們行禮，麵上絲毫沒有妒忌之意，看來這許令柔也不是一個感情用事的人，我不禁有些欣賞她。

「舒兒不必行禮，我們快進去吧。」

我剛想誇她幾句就被某個傻子打斷了，我也隻好快步跟上。

之後的日子裏我住在東苑，許令柔住在西苑，兩間苑子別無二致，可見劉衍是用了心的，平日裏他與許側妃濃情蜜意，我也不好意思打擾。

劉衍很少來我這東苑，平時也隻是聊幾句就走，因此我閑著無事便會到東宮的湖邊坐坐，卻不知背後有一雙大手正向我襲來......

3

隨著「噗通」一聲，我被推入湖內，冰冷的湖水瞬間灌進我的口鼻，刺激著我渾身上下每一處肌膚。

我出來總不愛帶著下人，所以一時間也沒人發現我。

「救命啊！救......」我手忙腳亂地大喊著，卻越沉越快，意識也漸漸模糊。

「太子妃娘娘！」

迷迷糊糊中我聽見有人在叫我，是許令柔，她奮不顧身地跳進湖裏，拉著我的胳膊，帶著我向上遊去......

再次醒來時我已經回到了岸上，許令柔將我摟在懷裏，身旁跪了一眾侍女高呼太子妃娘娘恕罪。

我被嚇壞了，不禁往許令柔懷裏縮了縮，顫聲問道：「許姐姐，方才有人從後麵推了我一把，我好害怕，是誰要害我......」

「沒事了太子妃娘娘，您的衣物都濕了，不如先去妾身屋內換件衣裳吧。」

她小心翼翼地扶我起來，還柔聲安慰我。

我這才發現她身上也濕透了，一陣微風吹來，使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換好衣裳後我起身回了東苑，路上侍女對我說今日多虧了許側妃及時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我也這樣覺得，便打算晚膳後拿些好東西去謝謝她。

但我剛走到西苑門口就聽見劉衍的聲音響起，他說：「今日之事雖說是有人故意為之，但趙家也難逃嫌疑，舒兒以後還是少跟趙攸宜來往為好。」

「殿下別這樣說，太子妃她心性單純，今日也是被嚇壞了。」

我臉色一沉，不由得在心裏暗罵道這劉衍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竟然在背後說我們趙家的壞話。

4

「參見太子殿下。」我推門而入，草草的給劉衍行了一禮。

「咳咳......起來吧。」

見我進來，劉衍的麵上有些掛不住。

我也不想理會他，迅速起身走到許令柔身旁坐下，嘴裏還嘟囔著：「今日多謝許姐姐救我，所以我特意拿了些好東西來感謝姐姐。」

「太子妃娘娘客氣了，這本就是妾身應該做的。」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溫柔，也難怪劉衍喜歡。

「許姐姐以後喚我攸宜就好。」我拿起一旁的筷子準備夾菜，卻發現劉衍皺了皺眉，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

我知道他不想讓我打擾他們，可我偏不，誰讓他方才說趙家的壞話來著。

這時外頭突然傳來侍衛的聲音，「啟稟太子殿下，陛下病重，特傳您和太子妃進宮一趟。」

聞言，我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並沒有太多反應，隻聽見劉衍麵色如常的說：「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孤馬上進宮。」

「舒兒等我一會，我馬上就回來。」劉衍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嘴，還貼心地交代了許姐姐一番。

「許姐姐放心，我一會兒就回來陪你吃飯！」我也不甘示弱地保證了一句，回頭就看見劉衍那吃人的目光。

許姐姐顯然也發現了，低眉掩嘴輕笑了一聲。

片刻後我與他坐上了進宮的馬車，一路上相對無言。

沒想到這才短短兩個月，這皇帝的身子就不行了，而推我入水的那個人也沒有任何消息......

5

馬車行至宮門，向我們行禮的依舊是那些侍衛，入了大殿後我默契的與劉衍裝出一副相敬如賓的模樣。

殿內跪了許多嬪妃，因燭火有些昏暗，我看不清楚她們的神色，隻覺得氣氛有些陰沉。

「走吧。」

劉衍不著痕跡地催了我一句，我這才回過神來跟著他向寢殿內走去。

「兒臣給父皇請安。」

我隨他一起向龍榻上的皇帝行禮，那皇帝麵色蠟黃，拉著劉衍說了許多的話，大多是些如何料理朝政之類的。

說到最後，他又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這次我明白了，他是有些悄悄話要和劉衍說。

我道了句兒臣告退後便離開了寢殿，出來看見那些嬪妃還是跪在那裏，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或深或淺的淚痕，有真心，也有假意......

那年我十八歲，外頭下了很大的雪，真若全城縞素一般。

半個月後皇帝駕崩，第二年開春劉衍登基，他還是沒能熬過那個冬天，那些嬪妃們也盡數出宮，我卻沒能住進那鳳儀宮。

爹爹多次上書請劉衍立太子妃為後，都被他以先帝剛剛過世，不宜大操大辦為由拒絕了。

我知道他想立許姐姐為後，就連我也是這樣覺得的。

他們夫妻二人琴瑟和鳴，若非為家世所困，早該是一對璧人。

而我有爹爹的疼愛，就連劉衍都要敬我三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6

劉衍並沒有選秀，所以這偌大的後宮裏顯得有些冷清，因此我總喜歡去找許姐姐說話。

那日我問起她和劉衍是怎麼認識的，她說：「陛下五歲時便被我父親領了回來，那時我的父親與陛下的父親一樣，都是罪臣。」

「我們自幼相識，一起長大，父親看重了他那重情重義的性子，於是在我十五歲那年，父親親自做主，將我許給了陛下......」

後麵的事情我也都知道了，眼眸一轉，我挽著許姐姐的手調笑了一句，「原來趙姐姐的爹爹也給趙姐姐領了位童養夫回來！」

「攸宜，你別亂說......」趙令柔臉色一紅，忙伸手捂住我的嘴。

「她說得沒錯，朕就是舒兒的童養夫。」

劉衍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我與趙姐姐皆是一驚，趕緊起身行禮，「臣妾見過陛下。」

他像往常一樣牽著趙姐姐的手讓她起身，我也沒有再多做停留，寒暄幾句後便自行離開......

第二日爹爹照常上奏請劉衍立後，聽宮人說這次他沒有再回絕，而是下了一道詔書。

也不知怎的，群臣們見到那詔書後紛紛請旨立許姐姐為後。

我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沒有說話，倒是身旁的侍女憤憤不平道：「陛下這是什麼意思？明明咱們娘娘才是太子妃，要立也該立咱們娘娘為後......」

「好了。」我打斷她，「許姐姐她人很好，況且她本該是正妻，又曾救過我的性命，我又何必在意皇後這個虛名？」

「可是趙將軍那邊......」

「爹爹最疼我了，我相信他不會生氣的，我看外頭天氣不錯，你陪我出去轉轉吧。」

侍女剛要扶我出門，就聽外頭的侍衛通傳皇後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