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樓夢



我是林黛玉，取經團隊的編外人員。

我在五指山下認養的猴，被那唐僧拐走了。

不是吩咐大聖爺做這做那，就是念那什勞子緊箍咒。

我受委屈沒什麼，欺負我的猴？那可不答應。

豬八戒那呆子大喊道：

「林姑娘，師傅又念緊箍咒了！」

1.

我就是那呆子口中的林姑娘，名黛玉。

這是我跟隨猴哥哥，保護唐僧西天取經的第一個年頭。

當初我不知怎的，隻是照舊小憩了片刻，再一睜眼便到了這五行山。

獨自孤苦了許多日子，才發現山下還壓了隻猴子，這猴子竟還會說話。

他說自己是五百年前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

我說自己是前一陣子流落至此的無根草木。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掩麵而泣。

這山中泉水清冽，風也爽快，可我仍是獨身一人，隻知道自己叫什麼。

見我哭個沒完，大聖爺眨巴了一下好看的眼皮，逗我道：

「你是草木，我是靈石，咱倆都是沒家的。」

「你卻好上許多，我被關在這裏，連個桃子也吃不著。」

「還得時常忍受那些鳥雀啄我，癢死個猴。」

我撲哧笑了，是極。

草木也好，石頭也罷，總歸是要吃飯的。

自從認識了大聖爺後，我每天便有了些目標，摘桃子給他吃。

他便與我講些故事，說那仙丹如何難嚼，抵不上花果山桃子半分好吃。

還說待他脫身修成正果後，帶我一同去花果山水簾洞，那裏寬敞，我就有家了。

可後來日子長了，我才知道，他哪裏隻是吃不到桃子。

那如來釋迦牟尼尊者大發「慈悲心」，許大聖爺饑時吃鐵丸子，渴時飲熔化的銅汁。

五百年，向來如此。

我忍不住又哭了，大聖爺卻又說：

「不礙事，如今你在，俺老孫又能吃到桃子了。」

我仍止不住淚，問他，遭了這麼多罪，什麼時候才到頭？

大聖爺說快了，他那未曾謀麵的取經人師傅要來了。

2.

那唐僧，真不是個玩意兒！

知道大聖爺喜歡帽子，就以此騙大聖爺戴上了那「緊箍兒」，還說這是菩薩賜下的佛寶。

「呸！既是寶貝，你為何不自己戴上？還要來誆騙我猴哥哥，能是什麼好東西！」

大聖爺不讓我啐他師傅。

「你一女子，師傅本意不願讓你跟隨，可四處妖魔，你能去哪呢？」

「這點痛楚算不得什麼，俺老孫還受得。」

可那緊箍兒見肉生根，每次唐僧念來，大聖爺都眼脹頭痛，腦門皆裂。

我聽大聖爺的，就隻能求著那唐僧，再給大聖爺揉頭。

今日早些的時候，我們到了座深山中。

山路難行，大聖爺先是變出兩個猴子猴孫，用小輦抬著我，又走到最前頭，橫擔著棒子，剖開前路。

我們三個，加上前些時候收服的豬精、沙和尚，在山裏走了半天。

那唐僧又開始作妖了。

「悟空，我這一日下來，早就饑了，你去化些齋飯來。」

大聖爺賠笑道：

「師傅，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有錢也沒處買去，我能上哪化緣啊。」

那唐僧心裏不痛快了，口中斥道：

「你這潑猴，你當時被壓在五行山下，多虧了我才把你救出來。」

「做了我的徒弟，怎麼不肯努力，如此懶惰懈怠？」

我哪能見大聖爺被如此責罵？翻了個白眼。

「呦，聖僧這話好沒道理。」

「你好端端坐在馬上，怎麼還不如我一介弱女子抗餓？」

「我猴哥哥在前頭探路辟徑，進山後片刻都不得歇息，哪裏來的懶惰，怎的就懈怠了？」

3.

那唐僧被我說得麵色更是不快，卻依然對大聖爺說：

「你既然勤快，為什麼不去化齋給我吃？」

「我肚子裏餓得慌，怎麼能接著走下去？」

「況且此地山嵐瘴氣，怎麼能去得了大雷音寺？」

見唐僧這麼說，我也不敢再出言頂撞，他氣壞了不要緊。

可那性子實在高傲，若是太過違背他，說不得又要念那緊箍咒了。

大聖爺應了聲是，交代豬精、沙和尚照料好唐僧後，又對我說：

「你和師傅他們下馬歇息，我去找找哪裏有人家化齋。切莫隨意走動，就在這兒等我回來。」

見我點頭，大聖爺才放心離去。

我自顧自地坐在石頭上閉目養神，沒過一會兒就聽到遠處有響動，是位村姑打扮的女子，手中還提著籃子。

那豬八戒急忙起身，滿心歡喜地奔過去問：

「女菩薩，你手裏拿的這是什麼？」

那女子連聲答應道：

「長老，我這籃子裏提的是香米飯，見諸位師傅在此，特來還願齋僧。」

唐僧聞言，也上前行禮：

「女菩薩，既是還願，為何不讓你父母兄弟前來？自己在這山中行走，又不帶隨從，這便是不守婦道了！」

我聽著一頭霧水，人家好心來給你送齋飯，你卻要怪人家不守婦道，這是何道理？

見那女子不知如何回答，我張口道：

「瞧瞧，這話說得，好似方才喊餓的是別人。」

豬八戒也早就餓得不行了，出言附和：

「就是，女菩薩好意送來齋飯，你還不領情。你清高你別吃，俺老豬吃。」

這豬精，雖說模樣醜陋，說話卻深得我心啊。

4.

唐僧不願與我多拌嘴，難道還不敢惹豬八戒？

嗬斥了一聲「夯貨」後，唐僧就上前接過齋飯準備開吃。

「切，明明自己也是饞嘴極了，還偏偏要做出那模樣，給誰看？」

豬八戒不敢再應，隻是直勾勾盯著那碗飯。

米飯正要被唐僧送進口中時，大聖爺突然出現，將那碗飯打翻。

那香米飯灑在地上，竟變成了一條條滾動的蛆蟲。

唐僧嚇了一跳，我們剩下的幾人也一頭霧水，隻有那送齋飯的女子大驚失色，便要離開。

她哪有大聖爺快？

大聖爺放下缽盂，喊了聲「妖怪」，掣開金箍棒便要打下去。

唐僧這會兒子反應倒是快，趕忙攔在那女子身前：

「悟空，你要做什麼？」

大聖爺見狀，解釋道：

「師傅，莫把這女子當成好人，這是個妖精，要來騙你哩！」

聽了這話，我緊忙跑遠了些，那唐僧卻是梗著脖子道：

「你這潑猴，之前還有些眼力，怎麼今日淨胡說八道。這女菩薩明明是有善心，要來送齋飯給我等，你怎麼汙蔑人家！」

大聖爺接著耐心解釋：

「當年俺老孫大鬧天宮，在太上老君的丹爐中煉得一雙火眼金睛，自是能分辨清楚，那妖精身上怨氣衝天，定然是開了血食，害過不少人命！」

唐僧依然不肯信，隻說那女子是好人。

見大聖爺急得上火，我也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和尚，莫不是見這妖精美貌，動了凡心？」

「若真是有此意，便叫八戒尋幾棵樹來，沙僧活些泥漿，猴哥哥做個木匠。」

「就在此地搭個窩棚，你與她圓房成事，我們大家就此散去。」

「又何必辛苦跋涉，去取經去。」

豬八戒聽完眼睛都亮了，連說好主意，手裏便要分行李回高老莊去。

5.

唐僧本就是個軟人，聽完就羞紅了臉，我卻還是不依不饒：

「這一路上猴哥哥可曾誤傷過一個好人？哪次不是他做的活最苦最累？」

「你不幫他便是了，為何還要屢屢誤會？這樣的人，也配求真經？」

唐僧怔怔不知所措，大聖爺見狀，喊了聲「黛玉閉眼」直接一棒結果了那妖精。

那唐僧一見，直接從馬上跌下，倒在地上就念起了緊箍咒。

可憐大聖爺的頭，硬是被他勒成葫蘆樣，在地上滾來滾去。

不一會兒，大聖爺便沒了動靜。

沙和尚和豬八戒連連上前扶起大聖爺，那唐僧也假模假樣問了一嘴，「悟空這是怎麼了？」

「還怎麼了，你念咒把他疼死了唄。」八戒沒好氣地說道。

「他銅頭鐵腦，怎麼會疼死呢？」

「你那緊箍咒是菩薩給的，你總念誰受得了啊？」八戒繼續懟道。

看著威風凜凜的齊天大聖被一個和尚折騰到暈死過去，我心裏疼惜得緊，開口罵道。

「聖僧的嘴皮子倒是利索得緊，早知道這咒那麼厲害，倒不用保護了。」

「隻要一路念過去就好了，做什麼，一被抓走就喊我猴哥哥。」

豬八戒呆愣道：「林姑娘說得對啊。」

唐僧冷哼了一聲：

「那是這猴子胡說，哪裏就有那麼多妖精了？」

「這猴子分明就是個無心向善之輩，有心作惡之徒。」

「在此山林中遇見一人便能打殺，若是他日到人煙彙集之處，亂打起人來，教我如何脫身？」

我聽得心裏一陣發寒，他想的是自己如何脫身，卻不想大聖爺是為了他才傷人。

大聖爺還不死心：

「師傅錯怪我了，那廝分明是個妖魔，她有心害你，我打死她替你除了害，為何就是不肯信我？」

唐僧道：「出家人應念念不離善心，你怎的步步行凶？無故傷人，經書取來有何用？你回去吧！」

大聖爺委屈著說：「師傅，你讓我回哪裏去啊？你若是不要我，隻怕你去不成西天了。」

唐僧見大聖爺言語，更加惱怒。

「我命在天，若是該那妖精吃，就算把我煮了都不為過！」

說完吩咐沙僧從包袱裏取出了紙筆，沙沙寫完一紙貶書。

「猴頭，以此為憑，再也不要你做徒弟了！如再與你相見，就讓我墮了阿鼻地獄，你帶著這嘴毒的女子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