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孫女畢業之後在家全職寫作。

直到警察到家逮捕我之前，我才知道，孫女一直用我的身份證在某網站寫大尺度小說。

她跪下來苦苦哀求我:「奶奶，你年紀這麼大了，判不了多久的!我如果進去了這輩子就完了!」

我因心軟替孫女頂罪入獄，出來後身敗名裂，千夫所指，恍惚中被疾馳的汽車撞死，孫女卻拿著我的賠償款逍遙快活。

她把拋棄她的親生父母接到我家。

「沒有了那個老東西，我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團聚了!」

重新睜開眼睛，我回到了被捕之前。

1

「奶奶，求你了，警察快到了!你就替我頂罪吧!」

「你年紀這麼大了，判不了多久的!我如果進去了這輩子就完了!」

孫女萍萍跪在地上，抱住我的腿，泣不成聲。

我聽著孫女荒唐的請求，感覺到不可思議。

「萍萍，警察為什麼要抓你?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啊?」

我孫女怎麼會犯法呢?我怎麼也不敢相信，甚至以為她在做夢。

「我......我寫了一本小說，尺度有些大，可能......觸犯到法律了。」

「我真的不知道，事情怎麼會這麼嚴重!奶奶求求你救救我!現在隻有你可以救我了!我是用你的身份證注冊的!隻要你承認，這都是你寫的，我就不會有事的!」

原來孫女一直在某網站上，寫一些大尺度的小說，直到聽說有幾個作者被抓進去了，可能下一個就到她了。

我聽到孫女這些話，感覺一顆心被冰水泡過。

孫女不是我的親孫女，而是我從孤兒院領養的。

我年輕的時候，和愛人都是丁克，沒有要小孩。

愛人生病去世後，我覺得偌大的房子空蕩起來。

看著友人兒孫繞膝，我年輕時候的信仰崩塌了，我去孤兒院，遇到一個小女孩。

那個小女孩瘦瘦小小的，像極了我喂過的那隻流浪貓。

我動了惻隱之心，收養了那個小女孩，取名萍萍，和我姓。

我自知我年紀大了，就讓萍萍喊我奶奶。

那個時候，萍萍總喜歡拉著我的衣角，甜甜的叫我「奶奶」。

愛人去世的痛苦，也得到了幾分疏解。

我看著孫女年輕的臉蛋，把她扶起來了。

這是我親手帶大的孩子啊!

我聲音發顫道。

「好......奶奶替你頂罪......萍萍別怕!」

伴隨著警笛刺耳的轟鳴。

我被捕入獄，迎接我的，是五年勞改。

因獄中表現良好，三年後，我提前出獄了。

我走在街道上，這幾年社會發展的尤其快，很多老房子都拆遷了。

快到家的時候，空氣中傳來很多閑言碎語。

「快看快看!這不是那個李教授嗎!」

「誰啊?不認識啊!」

「就是那個，傳播淫穢被抓的李玉珍啊！還是個大學教授呢!聽說判了五年，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看不出來啊?真沒臉沒皮!呸!搞不好這教授的名頭也是一路睡上去的!!」

我閉上了眼睛，從替孫女頂罪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了。

身敗名裂，千夫所指。

「砰!」

我枯老的身軀被疾馳而來的汽車撞飛。

2

「吱呀!」

門被推開了，驚醒了爬在書桌上的我。

映入眼簾的是泛黃卷邊的老式日曆。

孫女萍萍蹲在我的椅子邊，拉起我的手，朝我撒嬌道。

「奶奶，你醒醒啊!我這個月稿費還沒下來，你先借我五千唄!」

我的手臂因為伏案太久而發麻，失去了知覺。

可我的心臟卻咚咚發響。

我重生了?

回到了三年前?

「奶奶，快點給我呀，我信用卡再不還就要逾期了!」

我拿起桌上的眼鏡，顫顫巍巍戴上。

抬眼，看見了我的孫女，萍萍。

如果有一個成語來形容我此時此刻的心情，那就是喜怒交加。

喜的是，我擁有重新改寫悲慘命運的機會。

怒的是，這個白眼狼孫女還敢管我要錢!

真是不要臉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東西!

前世，我的靈魂在世間飄蕩，想起了孫女得知了我的死訊，不知道該多麼悲傷。

可是，當我回到家中，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自作多情。

我的房間多了很多眼生的東西。

一對中年夫妻在我的床上磕著瓜子，翹著二郎腿看著電視，床頭也被堆滿了瓜果皮屑。

那中年女人的身上，還穿著我愛人生前給我買的藍色襯衣。

他們是誰?

為什麼會在我家？

直到我看見了孫女，親熱地叫他們爸媽。

「沒有了那個老東西，我們一家人終於可以團聚了!」

中年女人摟著孫女，笑的好不暢快。

「是啊萍萍，不過還要感謝那個老東西生前買的保險的受益人是你，不然我們一家四口可過不了這樣的好日子!就連你弟弟學區房的的問題都解決了!」

客廳還有一個黑胖男孩，捧著我的遺照塗塗畫畫。

「老東西被我畫成奧特曼了!耶!」

胖男孩手旁邊還灑落著，被剪碎的我愛人的照片!

「家寶啊!你別玩那死老婆的東西，晦氣死了!」

我的遺照和我愛人的照片，被那個中年女人嫌惡地丟到了垃圾桶。

記憶回籠，我深吸一口氣，抬起手，反手就給了孫女一耳光。

我憤怒咆哮:「滾!從我家滾出去!」

孫女捂住臉，不可思議的憤恨望著我，好似我被什麼惡鬼奪舍。

她的眼神帶著惡意，前世我居然到死都沒發現。

「你又不是我親奶奶，憑什麼打我!」

「砰!」

房門被摔的震天響。

3

大怒之後，我撫著胸口，讓自己緩下來。

我可沒有忘記，我前世是因為給孫女萍萍頂嘴，才落得個晚節不保。

求我頂罪的時候，孫女說，是用我的身份證注冊的賬號。

所以，和孫女對好口供的我，承認所有大尺度小說都是我寫的，我的罪名才被判的順理成章。

老天爺既然給了我重頭再來的機會，我必然不會坐以待斃!

孫女被我打了一巴掌後，收拾東西就出門了，走之前，她還撂下一句狠話。

「老太婆，我以後不會回來了，你就等著孤獨終老無人贍養吧!」

威脅我?就算我孤獨終老，也比被她坑害死好!

我一個月養老金有五位數，什麼時候需要她一個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廢物來養來了?簡直是笑話!

我走進孫女的房間。

開啟桌子上的台式電腦。

點開那個小說網站，查看作者信息，赫然是我的大名!

我打了客服電話，問他實名注冊的賬號，能不能改作者信息。

他委婉告訴我是不可以的，如果想注銷的話，可以按照流程注銷賬號。

怎麼能注銷呢?

我還要看我的好孫女自食惡果呢!

我聯係了，幾年前資助過的一名學生，楊諄。

他高考考上了國內計算機專業頂尖的學校，拿過不少競賽金獎，如今更是開了一家互聯網公司。

我讓楊諄，把網站的實名信息換成了孫女的。

這一次，我的好孫女可別想再讓我背鍋了!

4

連著一周，孫女萍萍沒回家。

鄰居張嬸拎了些新鮮蔬菜來看我。

「玉珍呐，這是我小菜園種的菜，送些來給你嘗嘗。」

張嬸和我拉了幾句家常，臨走時在門口頓住了，欲言又止道。

「玉珍啊......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你家萍萍，最近好像和一個小混混在一塊，兩個人整天出雙入對，在大街上還摟摟抱抱呢!」

「你可別怪我多嘴，那可是你一手帶大的孩子，你可不能不管啊！讓萍萍就這麼被小混混禍害了!」

我心中冷笑，卻還是安撫張嬸。

「這件事我心裏有數，你就別擔心了。」

管她?

我從小開始管她。

把她當成眼珠子去疼，去愛。

從小，我就給她最好的教育。

萍萍小學的時候成績不好，我問她是不是學習有什麼困難。

她仰著一張小臉告訴我。

「奶奶，我們班的老師都太年輕了，經驗不足，他們教的我都聽不懂!」

我於是拉下一張老臉，又是送禮，又是塞紅包，給她請了一個金牌輔導老師。

那個老師一天的補課費，抵得上我半個月的工資。

可她呢?

不但偷偷翻補課老師的錢包，還趁著人家午休拿剪子把人家的頭發給剪了。

人家直接甩臉子不幹了，說教不了她，讓我另請高明。

到了初中，萍萍早戀。

半夜偷偷開門，去男同學家裏住了。

等到男方父母殺到我家，說我孫女影響他們兒子學習。

我至今記得那家人翻著白眼，麵露譏諷。

「看你也是文化人，也不知道怎麼管孩子嗎?教出這麼不三不四的東西!」

「我兒子如果成績受影響，我不會放過你們祖孫倆的!」

好不容易熬大學畢業之後，萍萍覺得領導故意刁難她，讓我支持她在家寫作。

我是教文學的老師，萍萍覺得我寫的東西太死板，賺不了錢。

於是我給她找資料，報班。

結果她卻寫一些不堪入目的東西，最後讓我頂罪。

我管她就是給自己找罪受!

愛去小混混家待著就待著，她現在也是成年人了，我不會再給她兜底!

自己作孽自己承受吧!

5

早上，我去菜市場買完菜回家，就看見家裏被翻的稀巴亂。

萍萍帶著個流裏流氣的小混子，在收拾東西。

看見我來了，那小混混吹了個口哨，嬉皮笑臉的戳了戳萍萍的胳膊，賤兮兮地說。

「你家老太婆回來啦!」

萍萍聞言，轉頭嫌棄的望了我一眼。

「咱們別搭理她!我們收拾我們的!收拾完了就走，免得礙某些人的眼!」

我正想回自己房間，眼不見為淨。

小混混卻攔住我，不懷好意道。

「我這孫女婿第一次上門，也沒拎點東西給你老太婆，老太婆你不介意吧!」

我看了他流裏流氣的樣子就來氣，於是冷冷道。

「你想幹什麼?」

小混混齜牙咧嘴哈哈大笑。

「嘖——怎麼說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啊!萍萍以後和我過日子，那你作為奶奶，不得給點嫁妝意思意思?」

嫁妝?想屁吃吧!

小混混接著道。

「哦，當然了，本來我也想給點彩禮的，可是萍萍太愛我了，硬是不想讓我掏錢!所以這個彩禮我就不給了哈。」

「但是啊，嘖——這個結婚啊，儀式感還是要有的，所以你看什麼時候把嫁妝給我們啊!」

「雖然萍萍不是你親孫女，但是好歹孝順了你這麼多年，給點嫁妝，不過分吧?你說是吧，老太婆?」

孫女萍萍表情有點別扭，不情不願道。

「雖然你打了我一巴掌，但是我也可以不計較!你以前不是說給我存了一筆嫁妝嗎？把嫁妝給我，以後我和大俊有空也可以過來看看你!免得你死了都沒人收屍!」

混混大俊朝著萍萍使了個眼色，萍萍繼續道。

「還有，這套房子，改成我和大俊的名字!否則我們是不會給你養老!」

大俊在一旁洋洋自得。

「是啊，老太婆，反正你死了，房子也是萍萍的，你不如早點過戶!」

這兩個王八羔子，誰稀罕他們來看我!光明正大地惦記我的東西了!他們也配!

我怒不可解，拿起早上在菜市場買的菜，就朝他們身上砸，邊打邊罵。

「你這個白眼狼，帶著這個不要臉的狗東西，從我家滾出去!滾啊!」

「給我滾!!!」

激烈的情緒帶來一陣眩暈，我喘不上氣來，接著狠狠砸倒在地上。

眼前變得模模糊糊。

「藥......給我—藥—」

小混混大驚小怪道。

「這老太婆要死了啊!」

孫女萍萍在一旁涼涼道。

「應該是高血壓犯了，死老太婆有這個毛病!」

小混混的眼睛滴溜溜地轉。

「那我們趕緊走，她可是自己死家裏的，可不管我們的事!」

「嘿嘿，她死了，這房子的繼承權還不是我們的!」

孫女萍萍也竊喜地跟著附和。

「死老太婆沒別的親人了，她死了，存款和房子肯定都是我的!我們趕緊走，別讓別人看見我們!」

我張了張嘴，虛弱到幾乎說不出話來，強撐著不去閉上眼睛，朝著放藥的桌子爬過去，卻被小混混用腳踩住手指，惡意十足地左右碾了碾。

「啊——」

我幾乎要疼暈過去，看向孫女求救。

能不能看在我辛苦拉扯她長大的份上，救救我?

見她始終無動於衷，悲戚絕望湧入我的心頭。

小混混大俊，還在一邊賤笑。

「你家老太婆，還挺頑強呢!還想爬去拿藥是吧?讓你剛剛打我，遭報應了吧!」

小混混直接把我的高血壓藥，從陽台丟下去。

「救——命——」

我想喊，卻發不出聲來。

大門被他們靜悄悄地帶上。

陷入混沌之前，我好像聽見門口傳來一道中氣十足的渾厚嗓音。

「你們鬼鬼祟祟幹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