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事故後,賀鬱川拉著實習生主動撇清了關係。
我承受著家屬的怒罵,高額的賠償,以及他的冷眼。
⌈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以後有了孩子,怎麼敢交給你。⌋
⌈芳菲年齡還小,是醫院的重點培養對象,我保護她沒錯。⌋
「至於補辦婚禮的事,改天再說吧。」
終於,在某個雨夜,我不堪重負,墜樓身亡。
重生回來,我主動遞上了援非醫療隊的申請表。
孤身一人,負重前行。
他自以為的恩愛到老,到頭來隻以離婚收尾。
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
⌈沈姐,沈姐?⌋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這才意識到,我重生了。
在援非報名表截止的最後一刻,我義無反顧的,把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
助理露露不禁打趣道:⌈沈姐,賀醫生黏你那麼緊,會讓你去援非嗎?⌋
我盯著麵前還冒著熱氣的茶水,笑著搖頭:
⌈不重要了。⌋
豈止賀鬱川不重要了。
我們十多年的感情,也不重要了。
我和賀鬱川,年少相識,隨後步入婚姻殿堂。
相伴數十載,夫妻恩愛,感情和睦。
起初,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
因為沒人相信,感情是生活的長久命題。
可是我們,始終和別人大相徑庭。
久而久之,不看好也逐漸演變成祝福。
賀鬱川,就在一聲聲的祝福中,出軌了。
前世,我放棄了援非的機會,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賀鬱川在院長的幫助下,步步高升。
心也從我這裏抽離,為簡芳菲鞍前馬後。
不明事理的人誇讚他和簡芳菲是恩愛的夫妻,唯獨忘了在家苦苦等待的我。
直至一起車禍的發生,賀鬱川帶著簡芳菲親臨手術,發生意外。
我被迫上台,承擔莫須有的罪責,身敗名裂。
在他們一遍遍償命的要求下,我選擇了最不體麵的方式。
眼睜睜看著賀鬱川和簡芳菲,逍遙法外。
自己則安靜的離開了這個徹底死心的世界。
我死不瞑目。
我百思莫解。
為什麼安分守命的人無辜枉死,為非作歹的人洋洋得意。
我想過安詳的死去,想過意外的發生。
就是沒想過被心愛的人算計。
回憶到這裏,心還是痛的。
那些不堪的記憶,鞭笞著我,也警告著我。
重活一世的沈蕪,再也不會為了賀鬱川放棄一切。
重活一世的沈蕪,要為自己而活。
如果愛到最後全憑良心,
那這次,
我想問問他,
良心安在?
回到家已將近半夜,賀鬱川杳無音信。
如今,他的心已和我分崩離析。
我懷疑過,是不是自己做的不夠好。
奈何,我做的再好,賀鬱川也不領情。
趁著家裏沒人,我找了支筆,在桌上的日曆上,畫了一個大大的五角星。
日期,就是我要離開的那天——十天後,援非的日子。
猛然想起,上一世,賀鬱川以不想分開太久為由,把我留下。
我放棄了升職的機會,聽信了他的話,選擇在家備孕。
隻是孩子還沒出生,我就失去了活的希望。
萬幸,我重生了。
一切都還不晚。
……
門鎖哢噠一聲,我知道是賀鬱川回來了。
往常這個時間,我都會熱好飯坐在客廳等他。
許是見客廳沒人,賀鬱川走到臥室打開燈,兀自上了床就來抱我。
他身上劣質的香水味清晰可聞。
我沒有像從前一樣大吵大鬧,心裏反而平靜的可怕。
「收拾完就睡覺吧。」
賀鬱川聞言一愣,片刻後反應過來,又靠上來親近我。
我隻覺得惡心。
「賀鬱川,你不睡我還要睡。」我壓著心裏的怒火,不願在三更半夜和他起爭執。
賀鬱川仿佛沒事人一樣,「沈蕪,差不多得了,耍一些小把戲給誰看。」
見我半天沒有反應,賀鬱川掏出一盒東西。
「喏,給你帶的,我記得你最愛吃這個了。」
我掃了一眼接過,轉身放在床頭櫃上,輕聲說了句⌈謝謝⌋,再沒有多餘的回應。
蝴蝶酥。
一看就知道是賀鬱川從簡芳菲那裏順來的。
這個,她愛吃。
賀鬱川不可置信的回頭,⌈沈蕪,從前我給你帶吃的回來,你都會高興的不得了。⌋
⌈現在就因為我回來晚了,就這個態度。⌋
我什麼都沒說,淡淡回了他一個音,⌈嗯。⌋
他說是就是吧。
許久,似是妥協一般,賀鬱川走出了房間。
半夢半醒中,我聽到賀鬱川隱隱的笑聲。
「不害怕了小笨蛋,都是哥哥不好,不嚇你了好不好。」
「還要聽什麼故事呀,哥哥都給你講。」
我因為父母的離去,幼時起便有了怕黑的毛病。
賀鬱川和我結婚後,每個晚上,一有時間,就給我講睡前故事。
原來他不是不會哄人,而是那個人是我。
他索然無味。
我心頭了然,閉上眼又睡著了。
再次睜眼,額頭上被蓋了一塊毛巾。
毛巾涼涼的,顯然剛換上不久。
感受到我的動作,趴在床邊的賀鬱川抬起頭,「老婆,你感覺好點了嗎?」
「好多了。」聲音沙啞,我意識到自己是感冒了。
賀鬱川滿臉心疼,「今天我在家裏陪你好不好,最近是我疏忽你了。」
我抬頭看他,想從他的眼裏看出幾分真心。
下一秒,鈴聲大作。
賀鬱川有意遮掩,還是讓我看到了來電人的名字。
半晌,他麵露歉意得走到床前,握住我的手。
「老婆,醫院有事讓我過去,今天恐怕……」
我輕輕點頭 ,「你去吧。」
他猶豫不決,「老婆,還是先照顧你吧。」
俗話說,溫柔刀,刀刀致命。
他獻出給我的溫柔,不過是暫時找不到寄托的對象。
我要不得。
「不用,醫院那邊還等著你呢,我能照顧好自己。」
我第二次拒絕,賀鬱川沒有了絲毫愧疚和猶豫。
他一邊囑咐我要按時吃藥,一邊快速換好衣服。
直到關門的聲音響起,我才聽到自己低聲回應了一句,「好。」
收拾好心情,我在今天的日曆上劃了一個大大的叉。
還有九天,我就可以離開這裏。
過上想要的生活了。
想到先前老師給我描述過的場麵,心裏湧起一絲歡喜。
我又昏睡了一下午,賀鬱川遲遲未歸。
臨近晚飯時間,賀鬱川打電話說買了菜回來做飯。
率先走進家門的,不是賀鬱川,而是拎著一堆東西的簡芳菲。
⌈鬱川哥哥在下麵停車,就讓我拿了鑰匙先上來了。⌋
我接過簡芳菲手裏的東西,放在餐桌上,隨即下了逐客令。
我素來不喜歡陌生人在家裏待太久。
所以,哪怕是同事間的聚餐,我也不讓賀鬱川帶到家裏來。
簡芳菲遲疑了半天,依舊不為所動,站在門口絞著手,好似我讓她受了多大委屈。
我按了一下緊皺眉心,開口問她:「還有什麼事嗎?」
⌈沈老師,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我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鬱川哥哥答應陪我吃飯。⌋
她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小聲啜泣著:
⌈沈老師,我初來乍到,還沒有什麼朋友。但是你放心,我不會跟你搶鬱川哥哥的。⌋
我沒作聲。
⌈沈蕪!你在幹什麼?⌋
賀鬱川怒氣衝衝的走到我麵前,把人護在身後。
他的眼裏沒什麼溫度,低沉的聲音裏藏著隱隱的不悅。
⌈我隻是帶芳菲來家裏吃個飯,你也不用這麼大惡意。⌋
⌈差不多得了,別一天天耍一些生病的小把戲,令人笑話。⌋
⌈芳菲隻有我一個朋友,我們吃個飯是很平常的事情,再鬧就是你的問題了!⌋
我沒鬧,也沒為自己辯解。
想著他上午的舉動,我自嘲的笑了笑。
回過神,賀鬱川已經帶著簡芳菲在廚房裏忙碌。
她微微仰起脖子,當著我的麵,光明正大的吻了一下賀鬱川的嘴角。
她在向我宣示主權。
我像一個小偷,在角落裏,窺視著別人的幸福。
晚飯我一口沒吃,匆匆到了醫院。
護士長說有個病人吵著鬧著要出院,她攔都攔不住。
那個病人是賀鬱川負責,他做完手術,便扔給我擦屁股。
彼時,他忙著哄簡芳菲開心。
我換好衣服,去病房給病人解釋。
剛一進門,一個杯子直直撞上腦門。
溫熱的液體順著額角滑落,屋內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
我沒急著處理傷口。
安撫好病人回到辦公室,護士長想替我包紮,我拒絕了。
傷口很疼。
心裏卻攪不起任何波瀾。
依稀想起,剛到醫院時,也有病人鬧事。
賀鬱川擋在我前麵,任家屬罵的多難聽,打的多凶,都不肯讓我受半點傷害。
那時候他還是愛我的。
所以我也如他愛我那般愛他。
隻是現在,少年的愛隨著風散去。
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
賀鬱川帶著簡芳菲來到醫院時,我正在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看到我的額頭,語氣疑惑。
⌈沈蕪,為了讓我心疼你,故意受傷?⌋
對著鏡子,紗布怎麼貼都貼不好。
我沒功夫搭理賀鬱川,一心忙著手裏的事情。
⌈沒想到,現在你的心機已經這麼重了。⌋
⌈我告訴你,休想用這種卑劣的手段博取我的同情。⌋
我拒絕了和他的眼神交流,把病曆本推到他麵前。
⌈你……⌋
話音剛落,簡芳菲突然尖叫起來。
⌈啊!你快放開我。⌋
循著聲音看去,簡芳菲被一個病人拉扯著。
那人手裏還拿了把刀,不過我隻一眼就看出。
是把玩具刀,完全傷害不了人。
⌈救命啊,鬱川哥哥快來救我,她說要弄死我,我好害怕嗚嗚嗚……⌋
簡芳菲的聲音很大。
不嫌事大的病人都出來湊熱鬧。
也有不少護士抻著頭,不放過一絲八卦的機會。
⌈你快把她放了,有什麼不滿衝我來,別傷害她。⌋
賀鬱川恨不得現在被挾持的是他。
⌈你先冷靜一下,我們有話好好說。⌋
女人開口,⌈好好說?哼!我這人生平最恨渣男。⌋
⌈先不說你是我的主刀醫生,從沒來查過房,單憑你和這個賤人搞在一起,背叛了沈醫生,我也不可能放過她。⌋
先前沒搞清楚狀況,我還置身事外。
女人一句話,我幡然醒悟。
眾人也因為這一席話,紛紛把目光投向我。
鄙夷,嘲笑,猶如一把利劍,紮在我的心上。
賀鬱川臉色鐵青,怒視著我吼起來:
⌈沈蕪,要是今天芳菲出了點什麼事,我要你償命。⌋
我心下一冷,還沒為自己辯解,就被賀鬱川狠狠拽到身前。
他不知從何處找了一把手術刀,學著女人的樣子,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把她放了,我就把沈蕪放了。⌋
我不可置信的看著賀鬱川,視野逐漸變得模糊。
曾幾何時,我們發過誓。
一朝拿起手術刀,此生隻為救死扶傷。
如今,他對向了曾經最愛的人。
心頭一陣陣席卷的陣痛,無邊的苦澀將我淹沒。
我艱難的開口,「放了她吧,她沒有錯。」
女人猶豫之下鬆了手,把簡芳菲推過來。
賀鬱川忙著去接,任憑手術刀在我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刀很鋒利。
是我在學醫時就知道的
剜在心上,痛的我不能呼吸。
他人怎麼勸我,心裏這道疤,也不會愈合了。
結束這場鬧劇,我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剛才的一切還曆曆在目。
記得剛在一起時,我常常惶恐不安。
隨手刷到的家暴視頻,讓我每次麵對賀鬱川,都忍不住顫抖。
賀鬱川心疼我,克製住自己的思念,給我時間療傷。
可現在,是他親手毀了我曾經最美好的夢。
就算過往多麼恩愛。
我知道。
我們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