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婚禮還有半個月的時候,我和陳惜凝之間爆發了一場極為激烈的爭吵。
原因無他,她要跟恩師的兒子生個孩子。
“我和他隻是去做個試管,不是真的有什麼,老師現在病重,他最希望的就是能看到林家有後而已!”
陳惜凝說得雲淡風輕,我卻覺得遍體生寒。
“我們還有半個月就結婚了,你卻要去跟別的男人生孩子,你不覺得很荒唐嗎?”
看著陳惜凝摔門而出的背影,我發了一條朋友圈。
「半個月後結婚,想換個新娘,有沒有人願意?」
......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這條朋友圈下大多是朋友們的調笑。
也是,誰不知道我愛陳惜凝愛到連自己都快沒有了。
沒有人會相信,在我和陳惜凝即將修成正果的時候,會選擇離開她。
我在陳惜凝身後追了三年才得到一個我自認為圓滿的結局,我成為了她的男朋友,又在我27歲這天向她求了婚。
我以為我這些年來的付出終於就要有回報的了的時候,陳惜凝卻給了我當頭一棒。
她要給別的男人生孩子。
我不是個很大度的人,可愛得太卑微讓陳惜凝總覺得我是個大度到可以把自己的未婚妻讓出去的人。
我在沙發上發呆,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一室寧靜。
是多年沒有聯係的沈喬芯。
算起來,我和她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年少的時候她總是跟在我的身後,被人笑著說,她是我的「小跟屁蟲」。
長大後的沈喬芯性子清冷,常被人說是「生人勿進」的高嶺之花,可我過去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盡管在我眼裏沈喬芯話少得可憐,可她卻不厭其煩地聽我那些垃圾話。
高考之後,沈喬芯去了京北,而我去了海城。
再後來,我遇到了陳惜凝,不可救藥地愛上了她,一直追逐著她,為了她,我甚至好幾年沒有回過江城。
所以現在接到沈喬芯的電話,其實有些在我意料之外。
我還沒說話,沈喬芯那有些清冷的聲線穿透了機械聽筒。
“你說的是真的麼?”
“什麼?”
我愣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沈喬芯指的是什麼,我看著照片牆上那張我和陳惜凝孤零零的合照。
“真的。”
她輕笑一聲,連語氣都透著些開心。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考慮一下我怎麼樣?”
一陣風從陽台沒關嚴實的門縫裏吹進來,沒來得及掛起來的薄紗簾被掀了起來,牆角的那盆天堂鳥被蓋住。
“好,你有什麼條件。”
沈喬芯雖然是個律師,但沈家世代經商,連帶著沈喬芯也帶著些商人思維,我不相信她對我沒所圖。
“我明天會給你發一份婚前協議。”
果然,我就知道沈喬芯不會做虧本的買賣。
“另外,嘉尋,我希望你能把我的備注改成「老婆」。”
我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開看備注名,的確是沈喬芯,我隻覺得她是不是吃錯藥了,不然幾年沒見她怎麼變得這麼......
“陸嘉尋,這是你邁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沈喬芯好像比我更清楚,我現在的愛情一團糟,而她也很清楚我隻是把她當作逃離這段不健康的戀愛裏的浮木。
“那還有什麼別的麼?”
我握著手機的手不自覺收緊。
“嘉尋,你知道的,我需要一段正常的婚姻關係。”
她的聲音輕柔,帶著些蠱惑的意味。
大概是知道我想問些什麼,她替我解答了這個疑惑。
“意思是,我需要你履行所有的夫妻義務,成為我丈夫的同時,也要成為我孩子的父親。”
“即便家裏催得緊,我也不希望我們之間的婚姻是一段沒有任何感情的室友關係。”
我起身把掛在天堂鳥上的白色紗簾拿下來,看著窗外落山的太陽。
“沈喬芯,既然要結婚,我就沒想過跟你來假的那一套。”
“既然如此,那我明天去海城接你回來。”
“給我半個月吧,有些東西總得徹底說清楚的。”
掛了電話,我將沈喬芯的備注從她的大名改成了「老婆」。
就像她說的,這是我逃離這段感情的第一步。
陳惜凝沒有再回來,準確地說,她連著好幾天都沒有回來。
如果換作以前,我大概會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打她的電話,問她去了哪裏,什麼時候回來。
可是現在,我早就沒有那個心思去問她了。
反正她在哪裏,顯而易見。
我聯係了和陳惜凝的幾個共同好友把請柬收了回來,他們對此感到很是驚訝。
即便按照陳惜凝的意思不大操大辦,可我還是倔強地寫了請柬,就像是一種儀式感。
我把那幾張請柬塞回包裏,神色黯淡地看著他們,我並不想隱瞞任何人,如實相告:
“嗯,新娘換了,結婚請柬自然要重新換。”
當我那句話說出來後,周圍並沒有響起太多的驚訝聲。
反而更多的是朋友們之間的嬉笑打鬧,顯然,他們並沒有把我的話當真。
仔細想想也是,我以前那麼喜歡陳惜凝,對她的冷漠從不在意。
要是換成別人做過同樣的事突然說不結婚了,估計我也不會相信吧。
但沒關係,我會用實際行動向所有人證明,這一次我是真的放下了。
我收回了所有發出的請柬,沒過多久,陳惜凝也回家了。
她一向注重整潔,但此刻身上的那件白色連衣裙卻有了些褶皺,眼底布滿了紅血絲,神情疲憊不堪。
我一眼就看出了她狀態不佳。
她看到我,第一句話就與我剛做的決定不謀而合:“之前發出去的結婚請柬都收回吧,我老師去世了,我至少要守半年孝,不能結婚。”
說出這話時,陳惜凝可能以為我會大鬧一場,或者跟她爭吵。
畢竟結婚這事也是我一直在催的,而且我也知道我爺爺一直在盼著我結婚,我肯定也是著急的。
大概連反駁的話都想好了,但我卻隻是一臉平靜。
“知道了,節哀。”
“老師的追悼會今天開,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他生前一直想見見你。”
我洗杯子的手頓了頓。
盡管我並不喜歡林司野,但他的父親的確是受人尊敬的老教授,我曾經和他有過一麵之緣。
在他身上我大概能用上「仙風道骨」這個詞。
我有時候也不太明白,為什麼這樣一個溫文爾雅的和善的老人,能有林司野這樣的兒子。
逝者已矣,我去為他獻上一束花,也沒有什麼。
我擦幹淨了手,去衣櫃裏翻出來一件黑色的大衣,拿上包跟著整理完畢的陳惜凝出了門。
林老的確是個受人尊敬的,靈堂裏來了很多人。
林司野攙扶著他的母親答謝前來吊唁的人。
見到陳惜凝,林司野一下子鬆開了他母親的手,三兩步上前抓著陳惜凝的衣袖就開始號啕大哭。
到了最後,甚至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陳惜凝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他一把攬在懷裏安慰著。
“我在這兒陪陪他,你先去吧。”
我隻是點了點頭,然後獨自走到林老的遺像前鞠了三個躬,然後走向一旁臉色蒼白的老婦人。
“師母,節哀。”
她擦了擦眼淚,然後握住我的手點了點頭。
“你就是惜凝的男朋友吧,謝謝你來看老林。聽說你們本來都要結婚了,她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主動提出要替老師守孝半年,真是辛苦你了。”
我靜靜地聽著,內心五味雜陳,卻沒有表態。
我沒有提起陳惜凝和她兒子之間那些荒唐的事情,但林母似乎能從我的眼神中讀出些什麼,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惜凝這孩子,我們幾乎是看著她長大的。老林是她的導師,從大學到碩博,她一直都很尊敬她。她重感情,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希望你不要怪她。”
林母的話語中帶著幾分懇求。
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回應道:“我理解她的決定。”
畢竟新娘已經換了人,我再責怪她也沒有意義。
林母點了點頭:“你也不要介意司野,雖然他一直黏著惜凝,但我看得出來,惜凝對他並沒有那個意思。他其實是喜歡你的。”
我的心猛地一顫,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林母。
“喜歡我?”
我重複了一遍她的話,試圖從她的眼神中尋找答案。
林母見我如此反應,更加急切地解釋起來:
“孩子,我沒騙你。以前我和老林都覺得她整天都沉浸在書本裏,不可能有喜歡的人。但自從你出現後,她在我們麵前總會不經意地提到你。”
“比如在哪裏偶遇了你,你又為她做了什麼好吃的,或者為了追她做了什麼傻事......雖然聽起來像是嫌棄,但我們心裏都明白,那不過是她愛而不自知的表現。”
我聽著林母的話,心中五味雜陳。
或許在以前,聽到這些話我會感到開心和滿足。
但現在,我隻覺得諷刺和可笑。
如果陳惜凝真的愛我,為什麼我從未感受到她的真心?
如果她真的愛我,又為什麼願意和別的男人共同孕育一個孩子?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從她同意和林司野生孩子的那一刻起,我和她注定就走進了死局裏。
陳惜凝作為林老的關門弟子,她是最後一個走的。
我站在殯儀館的門口,她的那輛車停在我的麵前,我下意識就要去拉副駕駛的門,卻在搖下的車窗裏見到了眼眶通紅的林司野。
而林母則帶著一臉歉意地坐在後座。
我沒說話,拉開車門就要上車卻被林司野打斷。
“惜凝,送我去墓園再看看爸爸吧,就你、我還有媽媽。”
林母皺著眉頭:“司野!”
林母的話音剛落,林司野卻突然大哭起來:“爸爸走了,我就隻想親近的人陪我一起跟爸爸說說話,這樣都不行嗎!”
“我等會兒來接你。”
陳惜凝在我的麵前關上了後座的車門,然後頭也不回地開著她那輛白色攬勝離開。
我早該習慣的,在陳惜凝那裏,她事事都把林司野放在第一位。
我在殯儀館門口等了兩個小時,直到太陽快下山,門衛大爺好心地來問我是不是在等人,我才終於意識到,今天陳惜凝不會來了。
殯儀館在郊區,這裏不太好打車。
我看著遲遲沒有人接單的頁麵終於歎了口氣認命地走出殯儀館。
原本還是晴天,卻在我走到一半的時候天降大雨,我退回去也不是,隻能硬著頭皮往山腳走。
好不容易攔下一輛出租車。
回到公寓的時候,我已經覺得自己有一些頭重腳輕了。
我胡亂衝了個熱水澡,又把頭發吹了個半幹,蹲在電視櫃旁邊找退燒藥。
然後倒在床上把自己裹緊。
我睡得很不安穩,至少半夜醒過來好幾次,夢裏也光怪陸離,總覺得夢到了很多事,但是醒來卻記不真切。
我無力地吞下感冒藥之後,陳惜凝才開門走了進來,沒看我,徑直去了臥室,片刻後推著個箱子出來。
“司野這幾天精神狀態不好,我去陪陪他幾天。你有事給我打電話。”
然後不等我回話就拉開門離開。
她眼裏從來都沒有我,不然怎麼會看不見我因為發了燒而慘白的臉。
我在家裏養了兩天,寫好了辭呈,在周五的上午去了公司。
主管委婉地問我是不是薪資不夠,我搖了搖頭,隻說要回家。
“那你和你女朋友以後是異地戀了吧?”
我拿著HR給我的離職證明,然後搖了搖頭:“沒有,我們倆馬上要分了,我要趕著回去結婚。”
在HR驚訝的眼神裏,我走出了這個工作了四年的地方。
在客廳看見林司野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這是......?”
陳惜凝見到我抱著箱子,顯然有些驚訝,脫口而出問道。
我麵色平靜,隨口編了個理由,臉上沒有一絲被發現的慌亂:“哦,公司換了個新址,我就先把東西搬回來了。”
“換到哪兒去了?”
陳惜凝眉頭微蹙,我剛欲回答,林司野卻突然插了進來,
“嘉尋哥,最近我爸過世,我心情一直很低落,可能做了不少糊塗事,比如跟惜凝提議要個孩子,現在想想真是荒唐。”
“不過,我跟惜凝之間真的沒什麼,現在我爸不在了,我也沒了要孩子的念頭。對不起,希望你別往心裏去!”
他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若非我之前已看過那條充滿挑釁意味的聊天記錄截圖,說不定還真會被他騙了。
但現在,我懶得去戳穿他這些小花招,隻是輕輕點了點頭,便拎著箱子回了房間。
東西剛安置妥當,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而那聲音,竟是從客廳傳來的。
我這才意識到,手機落在了客廳。
正欲出門去取,門卻猛地被推開,陳惜凝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口,手裏拿著我的手機,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我,
“你手機裏那個「老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