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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悸動
某位哲學家曾經說過，生命中有兩次最重要的悸動，一次是年少注定無疾而終的暗戀，一次是生命飽經滄桑後的歡喜。
沒人能證明說這句話的人到底是不是哲學家，但我總覺的能說出這句話的人，一定看透了愛情。
我在西樓鬧市的盡頭開了家茶館，附近居民常來品茶，退休的大爺們每天在這古樸的茶樓上講著兵荒馬亂的一生，那些故事帶著曆史的氣息，給這座閣樓添了不少的韻味。茶館在西樓，近年這種民國的老建築深受年輕人喜歡，旅遊的人也就多了。從堂口走走停停，曲徑通幽般的，總也有人會尋到茶樓來，或拍照或歇腳，有些乏了便上樓喝上一杯清香提神的桂花茶，聽著窗外似有似無的曲兒聲，覺得生活好像倒退回了那個從前慢的年代。
時間長了，見過的來旅遊的情侶也多，但偏偏那一對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奇怪，兩個人來了就坐下，男生沒說話隻是低著頭，女生沒看他望著窗外發呆，氣氛莫名的尷尬。我把茶端到他倆跟前，男生拿起來放在嘴邊慢慢的吹，女生依然沉默著。
吵架了？不像，女生不像是在鬧脾氣，隻是漫不經心的看著窗外，仿佛他們根本不認識。
沉默率先被男生打斷，男生把杯子遞過去說不燙了，女生沒喝，別過頭去說了句對不起。
男生也隻是呆呆的點了點頭，女生拿起包頭也不回的出門。
“你不追嗎？”我實在忍不住心中的疑惑，走到男生身邊問他。
男生卻搖了搖頭，把她沒喝的茶一飲而盡，眼裏竟有些紅紅的，說我的茶太苦了，怪不得她不喝就走了。我倒了杯嘗了嘗，他們點的是店裏口味最甜的茉莉花。
我本來以為他會忍不住的哭出來，女孩的走看起來對他打擊很大。還沒開口安慰，男生就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講起了關於他們的過去。
男生就先叫他小崔吧，女生就先叫小琉吧，兩個人應該算是青梅竹馬，不過是純友誼的那種，至少小琉是這麼認為的。
小崔小時候爸爸酗酒家暴，媽媽帶他逃離了原來的家，搬去和外婆一起住。這意味著小崔需要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認識新的朋友，可他沉默寡言，其他小孩不僅不喜歡和他一起玩，還嘲笑他是沒有爸爸的孩子，他生氣的把最前麵的孩子推倒。可那個小孩領著他爸爸就去小崔家裏，小崔躲在媽媽背後，看著其他小孩也都附和著說就是小崔先動手的，媽媽問他原因，他卻害怕的隻是搖頭。
“是你們先欺負他的，還說他沒有爸爸。”
兩個人的相識算是英雄救美，花木蘭一樣的英雄。小崔在說到花木蘭的時候忍不住笑出聲。
小琉家離小崔家不遠，從那以後放學他們總是一起回家，路上遇到想要欺負小崔的小孩，都是小琉威脅要去他們家告狀給嚇跑的，後來再也不會有人欺負小崔，他們兩個也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媽媽讓他早點回家，小琉卻總拉著他去那條小河邊待到傍晚，直到聽到小崔媽媽擔心的叫喊聲他們才會回去，小琉在分手的時候說：“晚安，小崔。”小崔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被媽媽給抱回家了，靠在媽媽的肩膀上看去，小琉孤零零的在原地站著，好像身後的小河才是她的家。
小崔其實知道小琉不喜歡回家。小琉的爸爸重男輕女，賭輸了錢回家就會打她媽媽，罵她媽媽生了個賠錢貨，每當這個時候她就躲在衣櫃裏緊緊拉著門，小聲的哼著老師教的兒歌。還有一次她竟然在衣櫃裏睡著了，後來小琉對他說，那次在衣櫃裏她做了個很美的夢。
有天吃過晚飯要睡覺的時候，小崔聽到窗子有響聲，他探出去發現小琉在下麵揮手讓他下去，他趁媽媽洗衣服的時候偷偷溜了下去。
那天好像要下雨了，雷聲在天上翻滾著，不時能看到遠處的閃電，小琉拉著小崔的手說陪她走走。
小崔問他們要走多久？小琉說她也不知道，或許走到她爸媽吵完架就可以回去了，她害怕打雷，她更害怕那個家。小崔是唯一能陪她的人。
他們就那樣在夜裏走著，突然“轟隆”一聲雷響像是在耳邊炸開一樣，小琉尖叫著抱住小崔，害怕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醞釀了許久的雨水傾盆而下，珠子一樣打在他們身上，小琉卻突然發瘋一樣的大笑起來，她開始拉著小崔在雨裏奔跑，每次雷響她就放聲大叫，看著小琉這樣他心裏感覺多了點什麼，緊緊拉著小琉的手一起跟著大喊起來。陰鬱的夜裏充滿著雨聲，雷聲，叫喊聲，像是兩個小孩在跟老天爺較勁，不管他什麼閃電，什麼雷雨，此刻什麼都不能把他們分開。
那天回到家的他一邊挨罵一邊還笑的跟個傻子似的，嚇的媽媽還以為他腦子給淋壞了。
第二天上學他沒有在路口等到小琉出現，以為她自己先來了學校，到學校發現原來她今天既沒來也沒請假，他心裏莫名的不安，瘋了一樣跑向她家，卻在河邊看到了小琉。他走過去，看到她胳膊上一道深紫色的傷一直延伸到脖子，他心裏像是被什麼堵住，他想說點什麼，可小琉卻先開了口。
“我不會一直在這裏的。”
她的眼睛裏有著小時候的小崔看不懂的情緒。後來他們長大了，很多東西都變了，小崔卻說她眼睛裏東西從來沒變過，他也從來沒看懂過。
“那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嗎？”
小琉回頭看著一臉緊張的小崔撲哧一聲的笑出聲來。
“你能背我回去嗎？”
小崔才看到，小琉是光腳跑出來的，她的腳在水裏泡的已經有些發白。那麼瘦小的年紀，小崔最後沒有背她回去，剛背起來還沒來得及站穩兩人就跌進了水裏，連著嗆了好幾口水的小崔感覺自己要死了，使勁撲騰著卻感覺越來越虛弱，直到肩膀處傳來一陣力站穩了才發現，原來水才不過剛到肚臍，小琉在旁邊再也忍不住的大笑起來。
“這下好了，我們都回不去了。”
我們都回不去了，小崔心裏卻莫名的開心，此時此刻這裏隻有他們，他喜歡這種感覺，就像昨天一樣。
“如果人能在年少時死去就好了。”小崔和我打趣道，當然，如果他真的在那時候死去，那就不會今天一起出現在這裏，也注定無法體會人生的第二次悸動。
小琉高中畢業考到了很遠的一所學校，她爸媽好像為此還吵了一架，結果就是那天小崔看到她一個人提著比她人還大的行李坐上了離開的車。
小崔聽了媽媽的話是在省內上的大學，他們不經常見麵，偶爾假期小崔去看她，小琉總有說不完的話。
小琉告訴小崔自己在學校裏打五份工，每天都把自己安排的滿滿的，小崔問過她為什麼要自己那麼累。
“不用問他們要錢，感覺我好像就脫離了那個地方，我再也不用回去了。”
小崔不明白，難道她以後都不回來了嗎？
“你不回來我怎麼辦？”小崔問出這句話小琉楞了一下，小崔也楞了，他也覺得有點莫名奇妙。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是好朋友嘛，你不回來我們就不能經常見麵了。”
“噗~那你以後可以來看我呀，就像現在這樣。”
現在這樣是怎麼樣？小崔從來沒有直接的告訴小琉自己的心意，他覺得她一定明白，可現在他才明白，他當時以為的他們的關係隻不過是一廂情願。
大一到大三的假期，小琉都沒有回來，小崔在家偶爾會去她家看看，還沒走到門口就能聽到裏麵的爭吵聲。沿著路總會走到河邊，他有時候會坐在河邊發呆，回想起小時候，腦海裏滿是那天小琉的話，她一定會離開這裏，她像是要把這裏的一切都拋棄，那一切裏也包括了小崔。
“可她最後還是回來了，身邊跟著一個男人。”
大四的暑假，小崔畢業後考上了研究生，學校和小琉的學校在一個城市。
他本來準備假期親自去告訴小琉這個好消息。他抬頭卻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透過窗看到在河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背影，即使她變了很多，小崔卻肯定那一定是她，她回來了！
他跑下樓去，大聲喊著小琉的名字，小琉回頭，眼裏充滿著溫柔，她張開手臂向他跑來，可就在他們擁抱的前一刻，小琉卻抱住了另外一個男人。
“介紹一下，文森，我未婚夫，他是......”
“小崔，小琉的好朋友，很好的好朋友。”
小崔說他感覺當時自我介紹的時候根本沒有敵意，可他給我講到那個男人的時候捏著茶杯的手用力到發白。
文森帶著墨鏡隻是撇了一眼小崔點了點頭沒說什麼。小琉讓文森先回去，她想和老朋友敘敘舊，竟然用那麼溫柔的語氣求他，小崔感覺自己莫名的惱火，最後那個男的不情願的點頭小琉還激動的抱住他親了一口。
“我當時真的很想把他按到河裏淹死。”
我看著現在咬牙切齒的小崔真心替那哥們捏了把汗。
小崔想問的實在太多了，可突然要問又不知道從何問起，還是小琉先開了口，說她這次回來是因為她媽媽去世了，她雖然討厭那個家，但媽媽畢竟曾經保護過她，她也需要回來做個了斷。
“我知道你還想問什麼，那個文森，是個富二代，他幫我處理了這裏的事情，他跟其他富二代不一樣，他很愛我。”
“我也很愛你！”小崔來不及思考就脫口而出，他以為小琉知道他的心思所以一直沒說這句話，他感覺如果現在不說，小琉就真的要離開他了。
“我愛你，在小時候我就已經愛上你了。”
小琉愣在原地，認真的對小崔說：“小孩子是不懂什麼是愛。”
“那你呢，我們在河邊說悄悄話時候，你拉我在雨裏瘋跑的時候，哪怕隨便什麼時候都好，你有沒有愛過我？”
小琉沒回答他的問題，她轉身說她要回去了，文森不喜歡等人。
“我也希望我當時追了上去，可我沒有。”
她離開了，還給她爸爸留了很大一筆錢，她走的時候還誇她眼光不錯，她把車窗升起，一陣引擎轟鳴，灰塵在車後麵追逐，筋疲力盡後落回原地，她終於如願，她可以永遠的離開這裏。
小崔去讀研，周末總是自己一個人在城市裏亂逛，他喜歡去小琉的學校，在籃球場的網欄外還貼著部門的迎新廣告。他看到了還稚嫩的小琉抱著吉他的照片，是吉他社的納新宣傳照。他想象著小琉當時是怎麼在舞台上彈奏，一曲完畢，一定會有人想上去要電話，她不喜歡給陌生人電話，她告訴他的，大一的時候每天都有人約她去吃飯，小崔替她高興，她本來就應該屬於這裏。
從那次離開以後小崔就再也沒見過小琉，小崔研究生畢業前一晚和一幫哥們去酒吧喝酒。喝到一半他有點扛不住出去透口氣，就一眼，他就看出來街道對麵正在彈唱的女孩是小琉，他腦袋暈乎乎的有些踉蹌，他使勁打自己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小琉現在應該生活的很幸福，甚至去了另一個城市，但絕不應該是在這裏。
“小琉？”
前麵的女孩回頭，是屬於他的那個小琉！
“我當時實在太激動了，可喝的酒實在太多了。”
“所以你就吐到人家身上了？”
“沒，吐她音箱上了。”
從那以後小崔發誓再也不喝那麼多酒了，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小琉抗回去的，隻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他是被開門聲吵醒的，小琉買了早餐，他吃的時候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她。
小琉也沒說什麼，兩個人隻是沉默的吃著，小琉吃完說要去上班，也沒有轟小崔走，小崔說那我幫你收拾下家裏吧，小琉隻是說隨便，告訴小崔備用鑰匙在花盆裏就出去了。
小琉的家很小隻有一個房間，小琉昨晚隻能是睡的沙發，廚房也是亂糟糟的，地上堆滿了酒瓶和外賣，冰箱裏除了啤酒就省倆雞蛋了，房間的垃圾桶裏還扔著盒用完的避孕套。
小琉晚上回家的時候看到幹淨的家裏和桌子上的飯菜在門口呆了幾秒，不敢相信這是自己的家一樣，兩個人圍著小桌子吃飯，小琉在冰箱拿出兩瓶啤酒，兩人一起吃飯碰杯，就像一對同居的情侶。
“你不是和文......”
“結婚了，他媽媽一直不喜歡我，後來他出軌了，我們就離了。”小琉眼睛盯著電視，語氣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
小琉又問起小崔，小崔說自己畢業可能會回家那邊工作，小琉聽到家的時候楞了一下，她太久沒回去了，她早已經擺脫了那裏，再聽到小崔提起竟有些恍惚。
小琉吃完飯去洗澡，她說自己一會要趕場演出，小崔問他能去看嗎，小琉的回答依然是隨便。
小琉的演出是在一個酒吧裏，剛一進門就能聞到刺鼻的煙味，一個整個胳膊都紋身的人過來打招呼，很自然的搭上小琉的肩，小崔衝上去隔在中間惡狠狠的盯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