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雙眼,混沌的腦子漸漸變得清明。
作為一個瘋子,我穿書了。
此時,我的脖子上緊緊拴著鎖鏈,繩索另一端綁在驢脖子上。
“啪!”
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驢身上,受驚的毛驢撒丫子狂奔,而我被它像狗一樣一路拖拽,踉踉蹌蹌地到處亂撞。
赤腳踩在農村的土路上,粗糙的石子直接劃破皮膚,不一會雙腳便血肉模糊。
驢車上拉著半桶糞,衝天的臭氣縈繞不散,身旁是捂著口鼻的村民和不停搓手準備飽餐一頓的蒼蠅。
烈日炙烤下,石子、木棍、爛菜葉不停地砸在我身上。
我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似的,濕淋淋,分不清是汗還是淚,腳步虛浮,像是踩在空中。
我的丈夫和婆婆在一旁笑臉相迎、喜氣洋洋,一邊拍手一邊大笑,像是中邪一般高聲嚷著口號,“接喜氣!去黴氣!來子來子!接喜氣!去黴氣!來子來子!”
土路兩旁稀稀拉拉站了些圍觀的婦女,她們神情麻木,眼裏寫滿恐懼。
相反,男人們都興奮得像是吃了屎的狗,不懷好意的表情毫不掩飾的落在我身上。
我的嘴角漸漸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
我直接翻身騎在毛驢身上,雙手用力拉住繩子,“啊啊啊啊啊呃”精瘦的大黑驢發出痛苦的嘶叫聲停了下來。
開玩笑,我可是擁有瘋人院頂級單人包間,三個特護輪番看守的重度暴力傾向者。
這點小意思,根本不夠看。
似乎根本沒人想到我會反抗,一個個立在原地傻愣愣地盯著我,像是一群呆頭鵝。
我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單手解開套在脖子上的繩索,脖頸留下一圈紅痕,有些發癢。
我打量片刻便大步跨到驢車上,一手直接伸向糞桶裏抓住糞勺,盛出滿滿的黃色不明物,閃著精光的眼掃向人群,輕輕揚起雙手。
“嘩啦啦。”
伴隨著我甩出去的優雅動作,滿村盡帶黃金甲。
人群像是無頭蒼蠅一樣尖叫著四下逃竄。
村民拚命在前邊跑,我舉著糞勺攆著他們屁股後麵追,主打無差別的生化武器攻擊。
“嘿嘿”,給你們一點小小的瘋子震撼。
所有人都被我嚇得抱頭鼠竄,大聲叫罵著,“鐵柱媳婦兒瘋了,她發瘋病了!”
他這話倒是提醒了我,我最親愛的丈夫和婆婆呢?
他們倒是聰明,早早躲在樹後貓起來,不見人影。
我提著糞桶,悄悄地走到他們身後,吱吱地笑出聲,伸手輕輕拍了拍兩人的肩膀。
“真不乖,怎麼藏在這了,讓我好找!”
“嘩啦啦。”
在二人驚恐的表情中,我直接整桶澆在他們身上,丈夫和婆婆直接變成了兩個小黃人......
在發了一番屎瘋後,我被帶著手銬鎖在豬圈裏,這鎖應該是特製的,一時掙脫不開。
但我毫不在意,翹著二郎腿,叼著狗尾巴草怡然自得。
一個皮膚黝黑,長相奇醜無比的男人叼著旱煙走到我麵前,將一盆漿糊狀的東西扔到我腳邊。
我捏著鼻子,麵露嫌棄地對他搖頭,“好臭啊。”
聞言,趙鐵柱腳步一個踉蹌,急忙抓起衣領左右聞了聞,又扭頭回了屋裏。
“媽,這衣服太臭了,你怎麼洗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背後放肆大笑。
自從知道我發瘋了之後,趙鐵柱就放棄了讓我生孩子,生怕我給老趙家生出個小瘋子,沒法繼承他們家一間漏雨的破房子和兩畝地。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淡又安靜。
我主打一個休養生息,每天吃了睡睡了吃,還不用吃藥打針,比在瘋人院要安逸得多,甚至都變胖了幾斤。
趙鐵柱母子倆自然沒那麼好心白白養著我,他們在找賣腎的路子。
不過,誰賣誰就說不好了。
賣腎的還沒等來,這個家倒是先來了一個新人。
層層的烏雲堆疊擠壓在天邊,天氣又熱又悶,汽車刺耳的刹車聲打破了午後的寧靜。
趙鐵柱的老娘李翠蘭滿臉堆著笑小跑進來,身邊還圍繞著一群老不死的碎嘴婆子。
走在最後的趙鐵柱滿臉淫笑地急哄哄一路小跑,懷裏抱著一個被麻袋套頭的女人。
隻能看到她穿著白色裙子,幹淨的小皮鞋,露出一節白生生的小腿。
女人嘴裏不斷發出嗚咽聲,被束縛的手腳不停掙紮卻無濟於事,直接被趙鐵柱抗進了裏屋。
晚上,院裏擺了幾個流水席,到處張燈結彩熱鬧得緊。
門口劈裏啪啦的鞭炮聲、碎嘴婆子嘰嘰喳喳的起哄聲、被拐來女人淒厲痛苦的叫聲,合成了一首最詭異的樂曲,回蕩在村莊上空。
許是心情好,李翠蘭大發善心給我也改善了夥食,粥裏稀稀拉拉地飄著些肉末和兩片青菜。
滿是皺紋的老樹皮扯了一個壞笑,“多吃點,也能賣個好價錢。”
豬圈與裏屋隻有一牆之隔,我靠著牆根睡覺,裏屋女人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求饒聲卻一直折騰到半夜才消。
晚上濕氣重,我手腳發涼,今夜看不到月亮。
第二天一大早,趙鐵柱神清氣爽地出了房門,李翠蘭喜氣洋洋地迎了上去。
“咋樣?見紅了沒?”
趙鐵柱一臉得意洋洋,砸吧著嘴似在回味,“見了嘿嘿,還得是大學生,這滋味真是好。”
“哎呀,兒子你高興就行,媽這錢就沒白花,媽就等著抱大胖孫子了!”
母子倆人笑成一團,喜氣洋洋。
我嘴裏叼著狗尾巴草,輕哼一聲,想得倒是美。
李翠蘭出手闊綽,直接殺一隻老母雞給新媳婦燉了雞湯,香噴噴的味道飄出院外,可我也隻有聞一聞的份兒了。
她端著雞湯走進裏屋,不多會,屋內傳來摔打聲和罵聲。
“好一個賤皮子,老娘好心好意給你燉雞補身子,你還敢耍小性子,看我替鐵柱好好教訓你。”
女人被啪啪抽著耳光,尖叫聲不絕於耳。
這樣的日子不斷循環,女人帶著鎖鏈,晚上被趙鐵柱折騰,白天被李翠蘭打罵。
直到有一天,她跑了。
半夜,我聽見院裏傳來細細簌簌的聲音,沒來得及仔細辨別便看到一抹嬌小的身影迅速竄出大門。
她跑的很快,很果斷,但是很可惜,兩隻腳比不上四個輪子。
況且,她的雙手還被鎖著。
結局毫無疑問,她很快被抓了回來。
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是被趙鐵柱按在地上生生拖回來的,身上遍布血痕,臉頰腫得老高,皮開肉綻。
自此之後,她學會了順從,人也越發沉默。
像是木偶一般不再反抗,任人折騰。
然而她的屈服卻令趙鐵柱心花怒放,甚至喚醒心底的暴虐傾向,每晚翻來覆去變著法地玩弄她,身上青青紫紫從未斷過。
不過好處是,她被允許出門了。
我和她第一次見麵是一個雨天,她出門收衣服,而衣服正好掛在豬圈對麵,於是她一眼便瞧見了坐在地上的我。
她表情驚詫,我神態自若,我們都帶著一副鎖鏈,隔著雨幕遙遙相望。
她看起來十分清瘦,像是一張紙片一樣彷佛一陣風就能刮倒。
還是穿著來到這裏那天的白裙子,與黑壓壓的村子格格不入。
長得倒是和我想象的一樣好看,瓜子臉,濃眉大眼,但臉色泛著不正常的白,眼窩深陷,眼神空洞,嘴唇緊緊抿著。
我抬起頭衝她咧開嘴笑,她怔愣了片刻,緊接著抱著被子快步回了屋。
不多會,她又折返回來,手上多了一把刀,穩穩扔在我腳邊。
我低頭看著刀笑了笑,抬起手衝她晃了晃鎖鏈無奈地擺了擺,鐵鏈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
“沒用的,隻有趙鐵柱褲腰上的鑰匙才能打得開。”
她低眉垂目,若有所思地打量著我手上的鎖眼。
“為什麼要幫我?”
我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不錯過任何一絲表情。
她的聲音軟糯中夾帶著小心翼翼,“因為......因為我覺得你不是壞人。”
聞言我沒忍住笑出聲,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我不是壞人,在這偏僻鄉村裏,出自這樣一個飽受摧殘的女人口中。
“太容易相信別人,你才會來到這裏。”
我毫不留情地當麵嘲諷她,準備欣賞她痛苦掙紮的表情,沒想到她卻並未在意。
她轉頭從屋裏取來水和藥膏,遠遠遞給我,並指了指我手腕磕破的皮膚。
我有些挫敗地撇了撇嘴,因為戲耍一個傻子實在沒什麼樂趣。
我一邊處理傷口,一邊不耐煩地聽她斷斷續續介紹自己。
講到從前的生活,她的語氣裏才夾雜了一絲活人的生氣。
女孩叫阿月,是城裏的大學生,暑假回家在火車站遇到了一個盲人大爺。
好心幫著人家過了個馬路,卻沒想再睜眼就到了這裏。
我翻了個白眼,經典的爛好人,不坑你坑誰。
清涼的藥膏抹在流膿處涼絲絲的,很是舒服,我仰著頭看著她輕笑出聲,“隻有好人才會淪落到你這個結局,所以我不是好人,也不會做好人。”
她的眼神有些許的閃動,嘴唇囁喏,眸光漸漸暗淡。
“不過,或許我可以幫你逃跑。”
我將藥膏重新扔回去,衝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
這晚,阿月軟軟地靠在趙鐵柱懷裏,衝他嚶嚶撒嬌手腕處的皮膚被磨得生疼,不想戴鎖鏈。
趙鐵柱像是掉進蜜罐裏又像是飄在雲端上,被阿月輕聲蜜語哄得找不到北,迷迷糊糊地點頭稱好,拿起鑰匙解開鎖,又摟緊阿月再度壓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阿月不見了。
趙鐵柱大發雷霆,急忙去村長家尋人開車沿途找。
出村隻有一條路,但他們開著車來來回回轉了幾圈都沒有看到阿月半個影子。
村裏的女子幾乎都是拐回來的,每個剛到的時候都吵著鬧著要跑。
因為出村的路又長又單一,所以這麼多年沒有一個成功的。
但阿月,卻奇跡般成功地從這個村子裏消失了。
“作了孽了,一個婆娘讓你搞瘋了,一個婆娘讓你搞丟了,我的棺材本都打水漂了一個孫子也沒抱到手,我還活個什麼勁啊!”
“叫你好生鎖著,你怎麼就不聽!哎呦我的這個心呐!”
趙鐵柱正煩心上頭,被李翠蘭吵得腦瓜子嗡嗡響。
“行了,別吵吵了,怪得了我嗎?要怪就怪那個小賤蹄子,他媽的都算計好了,給我灌了迷魂湯,表麵上聽話實際上憋著悶壞!”
趙鐵柱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將煙頭甩在地上使勁碾了幾腳,又蹲在李翠蘭身邊,晃著她的手。
“媽,你得再給我找個媳婦,不然我們老趙家的香火就斷了呀!”
李翠蘭扇了他一個大嘴巴子,哭得眼淚鼻涕都流進了嘴裏。
“你把我拿去賣了吧!作孽啊,怎麼有你這個不肖子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眼見兩個人在地上互相撕把起來,我癡癡地笑出了聲,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趙鐵柱瞥了我兩眼,又轉頭麵向李翠蘭,“賣您幹什麼,這不是還有一個大活人沒賣呢嗎?我聽村長說了,現在有門路把人賣到緬北,全身的器官一起賣,特別值錢!”
李翠蘭終於止住了叫罵聲,兩個人不懷好意地看向我,相視一笑。
聞言,我笑得更開懷了,就等著這句話呢!
這天,我正靠在牆邊數螞蟻,百無聊賴,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翠蘭趴在豬圈外邊遠遠瞅了瞅我,見我老老實實地待在裏邊,又滿臉紅光的小跑出去。
我懶懶地向外斜了一眼,終於要發生點有趣的事了......
過了片刻,幾個一臉橫肉的光頭大哥被李翠蘭領到院門口,她佝僂著身子,眼冒綠光,指了指我所在的豬圈位置,笑得諂媚。
“喏,人就在那呢,大兄弟。”
估計她是怕我又發瘋,不敢靠近,躲在門後巴巴地等著看好戲。
而我早就用阿月給我偷的鑰匙解開了鎖,順便趁趙鐵柱午睡卸了他一條胳膊,將他丟在豬圈。
幾個人進去後,似乎遭到了豬圈裏的人強烈反抗,院裏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和嗚咽聲,雞飛狗跳。
李翠蘭皺著眉頭,目光擔憂,又急急地把頭往裏湊。
不過幸好她找的幾個大哥都是練家子,經過一陣拳拳到肉的擊打聲後,人應該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大哥狠狠唾了一口,又不解氣似的使勁踢了一腳,地上的人原地滾了幾圈,發出痛苦的悶哼,這一腳下去至少斷了幾根肋骨。
發泄完大哥才拿出手裏的麻袋準備打包走人。
李翠蘭長舒一口氣,撫了撫心口,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
“阿彌陀佛,冤有頭債有主,瘋婆子你有仇就去找拐你打你的人,別找我們家,阿彌陀佛。”
我捂著嘴吱吱地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李翠蘭瘦小的後背,故作害怕般悄悄附在她耳邊。
“媽,瘋婆子叫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