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我小時候差一點被拐。\\\"
\\\"哈哈,很可能啊,畢竟你長的這麼好看。\\\"
哪怕作為一個女生,我也不得不承認,她很好看。
她的眼睛很幹淨,帶著點憂傷,像冬日掛在房簷的冰棱,透亮透亮的,整體氣質是清純偏弱的那種。
總的來說,大概就是很容易激起人的保護欲。
\\\"總之,謝謝你的誇獎,但我小時候確實是不太好看的。\\\"
咖啡被端了上來,熱氣騰升到空氣中,薄薄的一層,仿佛所有的人和霧都被蒙上了一層不存在的霧氣,明明是那麼透明的存在。
隔著透明的霧,我仿佛聽見她歎了一口氣。有那麼一瞬間,她的目光仿佛透過我看到了我所不能理解的地方。
她對我說:從小到大,我最難忘的,也最不敢忘的一幕就是,我的父親站在台階上,注視了我良久。
父親說:\\\"你好醜!\\\"
不管我略顯呆滯的表情,她繼續說了下去:\\\"記得當時我是愣在那裏了,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見到我的父親吧,也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父親對我說的話。
我打了個哈哈,她的語氣太平淡了,仿佛她說的話很是正常一樣。以致我以為她在拿我尋開心,但她也沒多說什麼,就換了話題。
她繼續問我:\\\"你知道什麼樣的孩子不容易被拐賣嗎?\\\"
\\\"大概是比較敏感,警惕心比較強的那種。\\\"我拋出自認為比較完美的答案。
她笑了笑,\\\"是我這種啊,看著最是弱不禁風,好欺負的。\\\"
然後她就以一種極其平淡的口吻,敘述了下麵的故事。
記得當時的情況大概是這樣的。
我是跟著外婆長大的。
那個時候的我是外婆的翻版。
我的外婆是什麼樣的呢?
出口成臟,三句必問候別人的全家。
那次是我們一起去趕集,姥姥隻顧著去搶打折的商品,留我一個人在後麵無所事事。
就在這個時候就是有個女的來和我說話。
很久之前,我也回想過,哪是是被拐賣也不會再體驗這樣的人生吧!
\\\"小朋友,你父母呢?\\\"
我:\\\"你管我,滾球。\\\"
\\\"小朋友,你多大了?\\\"
\\\"奶奶個腿,離我遠點。\\\"
\\\"你一個人不怕嘛?\\\"
\\\"怕你mmp!\\\"
等外婆出來後,她問我:\\\"剛那個人是誰?\\\"
我憨憨地答到:\\\"踏馬的,我以為你認識。\\\"
聽到這裏,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又說:\\\"是不是很詫異,那樣的我竟然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我的家人們啊,總是把他們最是暴躁的一麵留給我啊。\\\"
喝了口咖啡,她繼續講到。
前些天我的弟弟又給我發了照片,他們家的陽台上新裝了熱水器。大意就是,有本事就一輩子都不要回去,我回去還占地方,還要把熱水器的地方騰出來。
對,你沒聽錯,我的房間就是那個陽台。我在家的時候,因為住在陽台,所以沒辦法裝熱水器,我走了,他們終於可以安熱水器了。
我的親弟弟還特意說:\\\"如果有骨氣,一輩子都不要回去,免得還要拆熱水器。\\\"
說實話,我很感謝他能這麼對我說。
我是受虐狂,不是,但我實際上也說不準了。在那樣子的家庭長大的人,誰又說得清呢?
但還是感謝他們,終於讓我斷了最後一絲念想。
從小到大,我認識的人都比我幸福。
哪怕現在也是,一個人總會在深夜裏總會莫名奇妙地淚流滿麵。
小時候過眼就忘了的事情,長大突然就一點一點地回想起來。
是什麼感覺呢?
我從自己零碎的回憶裏走過,渾身沾滿了碎玻璃,紮的自己千瘡百孔。
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明明已經可以過的很好了,明明已經那麼努力地活著了。
我最想忘記的人是我的母親,最討厭的人也是她。但無數個夜裏我又會會夢見她,夢見她打我,夢見她刪我耳光,夢見她把我扒光,扔到大街上。
無數個做噩夢醒來的晚上,我大罵著:自己是個垃圾,自己是個垃圾。
這是個怪圈,我越是討厭,越是會去想,越想越痛苦,越想越惡心。
這一個怪圈的起源,全是因為我是一個女孩。
從我生下來,母親隻是匆匆看了我幾眼,就把我扔在外婆家。我那個勢力的奶奶看見我說個女娃娃,更是連夜帶著雞蛋坐上了回程的大巴車。母親去我父親的單位找他,兩個人又領證,一年後,就生下了他們的獨生子——我的弟弟。
至於他們為什麼會想起我這個被丟在旮旯裏的丫頭片子呢?
姥姥起夜,剛走到門口,就被門檻絆倒了。記得我小的時候,農村家家戶戶的門檻都會弄得特別高,據說是為了防止鬼進屋子裏。
60多歲斷了腿的老太太,4歲的小娃娃,那是狗都嫌棄的存在。
我的母親抱著弟弟風風火火地趕回來,還沒到家,就帶著一股子要嗆死人的火藥味。
她當然不是自願回來的,她這樣的女人自然是瞧不起這個小破地方。但她極愛麵子的性格,又怕別人戳著脊梁骨罵她是個不孝女。
她討厭這裏所有的一切,討厭姥姥,討厭村裏下雨就變得坑坑窪窪的土路,討厭說話夾雜著口音的鄉裏人,更討厭我。
我的存在是她的恥辱,是她要強的人生裏不和諧的一點。是會讓她想起被奶奶嘲諷那些日子的活著的證明。
跟著外婆的五年裏,我過得窮,那是我記憶裏唯一閃光的日子。
小時候最怕鬼壓床了,姥姥會說:\\\"那是因為鬼每天晚上都會給蓋被子,太累了,就趴著睡著了。\\\"??
然而跟著母親的短短幾個月裏,我卻挨了無數個嘴巴子。
你知道,怎麼摧毀一個孩子嗎?
罵她,不餘遺力地罵她。
吃飯掉米粒,用筷子打她的手關節,罵:\\\"豬都比你強,吃都不會。\\\"
打她,一個不順眼就踢上去。
蒸飯做不好,打她。衝泡的奶粉有疙瘩,打她。哭,打她。不順眼,打她。總之,你可以製造各種各樣的理由。
無視她,把她當做空氣。
當她拿著自己徹夜做好的手工製品,像獻寶一樣遞給你的時候,你看都不要看。在她鍥而不舍企圖得到誇獎的時候,你裝作不耐煩的樣子:\\\"咋這麼愛顯擺?\\\"同時一個手滑,把她的手工製品撞到了地上。
然而,這些都不是最殘忍的。
告訴她,反複告訴她:\\\"你愛她。\\\"
你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鍛煉她罷了。
罵她,是為了鍛煉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打她,隻是為了鍛煉她的抗打擊能力。
無視她,是為了不要讓她過分驕傲。
\\\"我怎麼會不愛你,你可是我親生的。\\\"
\\\"你太脆弱了。\\\"
\\\"你太不懂事了。\\\"
\\\"你真是不孝。\\\"
慢慢地,她會瘋,會死,會懷疑愛,會懷疑自我。
後來,我跑了也是有契機的。
夏季的午夜,陽台的溫度仿佛能夠把人燙傷。我怎麼可能會睡著呢?我趁著他們都回到臥室後,自己一個人偷偷回到了客廳裏,打算在沙發上睡個半宿。
我發現父母房間的門沒有關好,微弱的燈光漏了出來,我本來應該立馬回到陽台的,但我確確實實從他們的談話裏,聽到姥姥的這個字眼。
我扒著門框,企圖能夠聽清他們在說些什麼。
最後,我發瘋了一般衝到他們屋裏。
\\\"姥姥,怎麼了?\\\"
\\\"嬸嬸,我求你告訴我,姥姥她到底怎麼了?\\\"
是啊,我的母親從來不讓我稱呼她為母親嗬。
他們嚇了一跳,母親幾乎立刻從床上跳了下來,把我拉到陽台。像是瘋了一樣,隨手拿到什麼都往我身上招呼。
\\\"老婆子死了,被你這個小兔崽子克死了,你好心了吧,你心了吧?\\\"
也許是被打的狠了吧,我當時已經完全不在乎什麼了。腦子裏混沌了一片,甚至在想著打吧打吧,是不是死了也就到頭了。
第二天,等我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已經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了。
好疼啊,渾身都骨頭仿佛都在劈啪作響。
我像失了魂一樣,披頭散發跑了出去。
可外麵有什麼呢?
有的隻是別人的白眼,指指點點罷了。
我出來了,可我又能去哪裏呢?
姥姥家再哪?
那麼大一個世界,茫然到讓我覺得可怕。
小的時候,我也很皮,我也偷過姥姥的錢。
我問:\\\"姥姥,你都沒發現錢少了嗎?\\\"
姥姥說:\\\"發現了。\\\"
我問:\\\"那你為什麼不換地方?\\\"
姥姥說:\\\"我怕你找不到。\\\"
我現在沒有錢,也找不到姥姥了。
\\\"呐呐,抱歉啊,抱歉。讓你多聽了那麼多無聊的故事。你本來不是要打聽那些事嗎?\\\"
我連忙擺手,沒事沒事,隻要是故事我都喜歡聽。
大概是我急忙擺手的樣子像極了一個呆小子,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好久沒和別人說過這些事情了,一開口就合不上了。有人和你說過不要相信女表子的話嗎?\\\"
她也指望我回答,就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麵的故事。
跑出來後,我就不打算在回去了。
哪怕死在外麵,被野狗啃噬也無所謂了。
身無長物,十五六歲,睡街邊,睡公園。渴了喝噴泉裏的水,餓了就扒垃圾桶。但我還是在白天躲著人走,我怕,怕被找回去。
實際上,後來想想,我那個鬼樣子,披頭散發,幾星期沒洗過澡,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躲著我走好不好。
至於我的父母,估計他們根本就沒打算找過我吧。
某一天早上,裹著報紙縮在角落裏的我被一個大叔推醒。
他問我:\\\"為什麼一個人睡在這?能說話嗎,怕不是個傻子吧。\\\"
腦子混混沌沌地,我啊啊了幾聲。
由於好久不說話,嗓音變得沙啞,難聽。
他扔給我一包熱奶,一個麵包。
\\\"你想活下去嗎?想活下去就跟我走。\\\"
人總是在莫名的時候湧起莫名的求生欲。
我想去看看姥姥,哪怕隻有墳墓。
\\\"女娃娃還是男娃娃?\\\"
\\\"女。\\\"
\\\"女娃娃嘛,女娃娃好啊。造孽哦,造孽啊。\\\"
走過街角小巷,拐了一個又一個彎,終於停在一個小店前。
他把我帶到了浴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