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沉,蒼茫冷月下,一排排釣竿像是怪物長長的觸角一般,狠狠地紮進了南湖厚厚的汙泥之下。
金秋十月,雖然南湖邊上立著禁釣牌,可架不住天一黑,夜釣者們就順著蘆葦摸進了湖邊,插起了一排排魚竿。
晚上釣魚的不少,大半夜,燈一照,挺滲人。
黑暗一角,李洋正在刨竿。他來得早,選的地方好,正好是南湖的回水彎。
可才一竿子甩下去,好像就鉤在了什麼東西上麵。
李洋試著用勁扯了扯,確實是被勾住了。
他淬了口水,罵道:“媽的。”
李洋不耐煩的收竿,線越扯越緊,好一會兒終於拉了上來,冷灰色的月光下,他的釣竿上似乎掛著一坨白花花的東西。
李洋湊近了些看,剛想伸手取下,“啊!”李洋一瞬間看清了釣鉤上掛著的東西,極盡恐懼下,直直的栽進了南湖。
慘白的月光下,魚鉤上正鉤著一塊腐爛的女人乳|房,上麵爬滿了正在蠕動的紅絲蟲。
晴空萬裏,一傾如洗。白雲悠悠的蕩在湛藍的天際沉睡,深秋的寒風卻還是有幾分刺骨的冰涼。
我躺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地板上,看庭院梧桐樹斑駁的倒影鋪了一地。
梧桐樹倒影開始漸漸模糊,變成一灘又一灘濃稠的汙血,彙成驚人的浩海,湮沒了牆角的攀展的青藤,湮沒了桌上未染的白紗,和最後一絲暖陽。
我從地上爬起來,閉上了眼。曾有人告訴我,當黑暗來臨時,閉上眼就能看見最初的光。
那些沉寂在黑暗裏,跳躍在你眼裏,永不熄滅的光。
周文斌卻總是笑我,笑我總是忘記。
我是一個女獵影者。
世上隻有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有影子的地方就有獵影者。
獵影在陽光下追逐他人遺忘的黑暗角落,卻把自己的影子遺忘。
......
南城人民醫院大樓裏,幾個警察從李洋的房間走出後。
我正站在樓梯的轉角眯著眼睛望輕淺浮動的雲,等他們走遠了我才進了李洋的房間。
其實作為灰色領域的獵影者,大多時候我們並不參與這類已經接觸警方的案子。
南湖驚現女屍乳|房之類的消息,在一夜之間被人貼上了網絡。各種關於死者的猜測臆想,引起眾多市民恐慌。
幾家熟悉的媒體人找到我們,表示對南湖女屍案很感興趣,出了錢讓我們查一查一手內幕消息。
前兩年妙齡少女遭碎屍的新聞
殺人碎屍,死者女性。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接下了。
我進病房的時候,李洋坐在病床上,他雙手支著頭,深深埋在膝蓋處。聽見聲響抬眼,疑惑的看著我。
我摸出了記者證告訴他:“我是記者,聽說你昨天晚上從南湖釣起了乳|房,所以想采訪一下你。”
李洋不耐煩的揮揮手,“警察交待了不讓亂說。你哪裏的記者,沒看見樓下停著警車啊!”
我想了想,問他了點別的,“你認識孔二吧?他告訴我你在南湖回水彎還釣了些別的是吧?”
孔二,是這片有名的百事通。附近的人多少都知道他,一來他年輕就在這片躥達。認識些三教九流,也有些各方麵的後門關係。
誰家女人和誰有一腿,誰家男人外麵養了誰。誰家車被扣,誰家車被偷。他都門清。
有點像孔老五,反正他自個兒覺得長得挺睿智!
李洋一聽孔二,急了,驚慌的看我,擺手道:“媽的,孔二那王八蛋就是個痞子,他說的話能當真?”
我笑笑,找了把椅子坐下來。來之前,我就花了幾百塊從孔二那換了點消息。他告訴我,李洋不久前在南湖釣起了一枚鑽戒。
準確來說,是從李洋釣起的一條母魚的肚子,發現了一枚鑽戒。
不小,一開始以為是假貨。
李洋把戒指拿去首飾店鑒定了,是真貨。他以為這是天降福財,把戒指洗了洗,就戴在了他老婆手上。
李洋皺眉想了想,還想狡辯的時候,我直接拿了手機告訴他:“你肯定沒告訴剛剛那警察吧?這麼重要的線索故意隱瞞的話。嘖嘖......”
李洋一股腦爬起來,認慫道:“別啊。”
“你想知道什麼,我告訴你還不成嗎?”他一邊說一邊叫冤,“我就他媽釣起來一塊......那東西。當時我就嚇懵了,栽湖裏了。被旁邊一個夜釣年輕人,救起來送了醫院。”
“真的,剛剛警察來了,我也是這麼說的。”
我點頭,表示相信,我問他:“你釣起來那乳|房被警察帶走了。你那戒指還要嗎?”
李洋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眼裏有一種我訛他的感覺:“啊,那戒指送了我老婆也不好弄啊!”
我繞著病床走了一圈,轉頭看他:“那我還是告訴警察吧。”
李洋一聽渾身打了激靈,咬了牙,“成,我把那鬼玩意弄給你!你千萬別到處瞎嚷嚷!讓我老婆知道是死人......她得撕了我。”
我問他為什麼,他告訴我:“我之前告訴我老婆那是我買了送她的......”
我忍著沒笑,和李洋說好後就了下樓。
太陽掛得老高了。
周文斌正好發了消息過來說警方拉了封條禁止圍觀,不過聽說屍體已經打撈起來了。
除了分屍以外,還有些別的。
發生這樣的事,現場都被封鎖。
我想了想,告訴他:去我家裏見吧。方便說話。
他很快回了Ok。
醫院外邊有個菜市場,我突然想起好久沒吃周文斌做的大餐了。那家夥簡直就是個變態。當然,我是指廚藝方麵的。
有時候想想,如果他不做獵影者,也許可能已經是一代大廚了。被獵影耽誤的大廚周文斌,想想就覺得好笑。
走到豬肉鋪的時候看見掛著的五花肉,豬乳|頭正赤|裸裸的朝我露著。
一瞬間我想起了李洋釣起的女屍塊,有點惡心的腦補了那個畫麵後,我放棄了吃回鍋肉的打算。去了魚攤。
在魚攤買了一條白鰱,正準備走的時候身後有人突然在問:“老板,要南湖野魚嗎?”
我轉頭去看,是一個高高大大的年輕男人,背著釣魚包,手上還提著一桶魚。
剛發生了命案,沒人敢要這魚。
如果是往常,倒也沒什麼。隻是昨天南湖剛出女屍案,幾乎一夜之間沒人敢吃南湖“野生魚”。
賣魚的以為他開玩笑,“我倒想要,可現在也沒人敢吃了不是?”
男人臉色一變,眼睛死沉死沉,沒有說話,陰沉沉的提著桶走了。
魚老板楞了一下,似乎也感覺到了男人的怪異,皺著眉輕聲罵了句:“神經病。”
我提著魚鬼使神差的跟他走了一截,在菜市場背後有一條小路。我看見他走進了小路,有些猶豫,幾分鐘後我悄悄跟了上去。
小路旁是兩棟高樓,因為離菜市場近,小區安保考慮安全問題,所以關閉了小區朝著小巷的大門。
上麵貼滿了各種小廣告,大多已經發黃發舊。像是牆上長滿了頭皮屑一樣,風一吹簌簌的抖。
小路的轉彎處,擺著幾個綠色的大垃圾桶,堆滿了菜市場爛掉的果蔬,還有編織袋。
空氣裏還殘留有濃濃的血腥味,小路上已經沒有剛剛賣南湖“野生魚”的男人了。地上有大灘大灘鮮紅的血水溺漫開來。
一地死魚。
菜市場附近,還沒走進,一股惡臭!
我忽然感覺到,身後似乎有冰冷的光直直的朝我射來。
到了家門口,周文斌沒有在樓道上。我一邊開鎖一邊打他電話,屋子裏傳來詭異的鈴聲。
我一腳踹開了門,罵道:“周文斌你開鎖技術好也不用用在我家好吧!”
周文斌卻淡定的坐在沙發上,一手挑起我昨天換下的衣服,眼睛裏全是嫌棄,“是嗎?我還差點以為我走錯房間了?”
好吧,我沉默的吸了一口氣,幾分鐘打掃了現場,怒氣衝衝的問他:“快說情況怎麼樣?”
周文斌故意捂著鼻子,跑去窗戶邊,“我今天去了南湖,警方已經拉了警戒線封鎖了整個南湖。女屍是沒見到。不過,我看到了點別的。”
“別賣關子了,快說。”
周文斌笑了笑,“有幾個警察在南湖邊上抓毒蛇,袋子裏還裝著小鱷魚。”
“毒蛇?鱷魚?”
周文斌告訴我,南城有很多佛教信徒,佛教有一種放生儀式,也叫放生功德。
信徒們相信,通過放生各種動物可以得到福報。但可笑的是,所謂的放生功德,其實大多數已經被商業化。
一邊有人放生,一邊有人撿起來
有的信徒為了保證放生功德,居然想起了放生毒蛇(眼鏡蛇)鱷魚,甚至一些耐活的外來物種。
我曾也聽聞過一些放生的故事,甚至聽說過放生可以治療一些絕症。雖荒唐,但並沒有害處。但那種為了所謂功德而放生眼鏡蛇,鱷魚一類的危險物種實在是不敢想象。
周文斌講完後,也無奈的搖頭。我震驚的看著他問:“完了?”
他點點頭,“完了。”
“女屍的消息呢?”
周文斌看了看天花板,想了想問我,“你知道那些小鱷魚幹了什麼嗎?”
我驚恐的腦補了一下,小鱷魚在南湖裏陰謀笑意穿梭的樣子,“該不會是吃了屍體吧!”
周文斌撲哧一下笑了,“逗你呢。這些小鱷魚放生的時間不長,但警方下去打撈屍體的時候。裝屍體用的黑色塑料袋已經被小鱷魚咬得有些破損了。”
周文斌和警方有些關係。獵影者本就是形形色色,這並不奇怪。
何況,警方也設有懸賞獎金,有時候獵影者也會把一些有價值的消息報給警方。
我拍了幾下胸口,周文斌嘲弄的笑了一下,但還是去煮了魚。
第二天我和他一起又去了醫院,李洋看見我來,沒有好臉色甩了我一個小袋子,“在裏麵。”
我看了一眼,是鑽戒。我拿出來對著光看了看,戒指內圈刻有字符。
最近很流行定製戒指。
李洋慌張著喊:“我不會拿假的騙你!死人的東西送我,我也不敢要啊!”
我笑著拿手機拍照,仔細的拍了戒指的幾個角度的照片後謝了他。告訴他:“你可以把戒指交給警察了。”
李洋驚呆了,“你什麼意思?”
我淡淡的收了手機,“這戒指可能是女屍案的重要線索,你最好還是自己交給警方。否則我就隻能電話告知警方戒指的存在了。”
醫院的消毒水味濃烈又刺鼻,我也懶得管李洋臉上豐富的表情。自顧自的離開了病房,相信他也不敢再隱瞞警方了。
周文斌站在大門口,迎著陽光,帥氣臉引了不少護士側目。他見我出來了問我:“搞定了?”
我晃了晃手機,“去珠寶街。”
一般來說,正規金銀珠寶首飾店裏的戒指內圈都會刻有廠家的標示,實重,品牌。
甚至近兩年來,有品牌珠寶為了賣情懷,還打出了身份證實名購買鑽戒,一生隻能買一次的“噱頭”來吸引消費者。
到了南城有名的幾家金店街後,通過照片上戒指內圈刻的信息,我和周文斌很快找到了一家品牌金店。
我和周文斌才進門,一旁站著漂亮的導購立馬笑嘻嘻的上前來打招呼:“歡迎光臨,裏麵請。”
問了一圈以後,這些漂亮導購確認我們不是來購物的以後,就不再熱情了。問什麼也都隻是標準的微笑著回:“不知道......”
“不清楚......”
就在我和周文斌準備放棄這個線索的時候,送我們出門的那個清秀導購卻忽然告訴我們,她認識買戒指的人。不過,要等她下班以後才能細說。
我加了姑娘的微信,和周文斌穿過熱鬧的大街,找了一家安靜的咖啡廳等那個姑娘。
中午的時候,那個姑娘來了。她換了店裏的職業裝,穿著灰色的大衣,要了一杯檸檬水坐了下來。
我們還沒有問她,她就先開了口問我們:“你們是在哪裏找到這枚戒指的?”
我想了想,告訴她:“是我們撿的,本來想要通過金店找到失主。”
蘭蘭喝了幾口檸檬水,忽然紅了眼睛,“這戒指是我朋友倩倩的。一個月前她就失蹤了。”
“失蹤?”我看著姑娘紅紅的眼睛,她一臉淚意似乎很傷心點點頭繼續道:“她男朋友還報了警。但一直沒有消息。哦,對了。這戒指就是她失蹤前她男朋友向她求婚送她的求婚戒指。”
姑娘拿出手機給我們看了她和倩倩的合影,指著左邊的一個女孩說:“她就是倩倩。”
照片上倩倩牽著一個長相白皙幹淨的男孩笑著,蘭蘭也挽著一個俊朗的男孩,站在一旁。
我看著照片上的人,卻猛然覺得蘭蘭身邊的那個男人似乎在哪裏見過一樣。他的眼神有點冷,充滿了戾氣。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裏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