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日在凰境，我親眼見證皇姐偷換了我們二人的鳳蛋。

我闔上雙眼，選擇沉默。

將她黯淡無光的靈蛋精心孵化，撫育為至尊金鳳。

而我的靈蛋則被培養成最低賤的雜毛雉雞。

繼任大典上，金鳳涅槃，翱翔九天。

而雉雞受天道責罰，肝臟俱裂。

就在飛升之際，皇姐把我從神壇一把扯下，字字泣血：

“皇妹，當年是我們拿錯了鳳蛋。我才是金鳳真正的主人！”

“族長之位應當由我繼承！”

我莞爾一笑：“好啊，求之不得！”

今日是神族族長的繼任大典。

眼下，兩隻靈獸湊在一處嬉笑打鬧。

雖同樣來自凰境，她們的境遇卻天差地別。

金鳳羽翼豐滿，優雅扇動羽翅，輕盈如雲。

雉雞卻蹦跳不停，毛發破敗灰暗，幾近凋零。

隻因我用盡天材地寶竭盡全力培養皇姐的金鳳。

而我的雉雞被皇姐肆意淩虐，靠著連乞丐都瞧不上眼的糞土與泥水才堪堪化形。

從孵化到現在，雉雞從未沐浴過一次，更別提接受天地靈氣的洗禮。

對著麵前的靈丹妙藥，她掩蓋不住震驚的神色埋頭苦吃。

一頓狼吞虎咽，就連碗底都被舔得幹幹淨淨。

“二……二公主，我配吃這麼珍貴的東西嗎？”

因為自卑，她的語氣羞窘又難堪。

可這不過是金鳳最普通不過的日常。

皇姐的金鳳大方地把早已吃到厭煩的頂級靈藥推到雉雞麵前。

“主人這裏多的是，你就敞開了肚子吃吧。”

看到金鳳渾然天成的貴氣，皇姐的頭顱不禁高高揚起。

轉頭瞥向畏畏縮縮的雉雞，皇姐氣不打一處來。

徑直踹向她的後背，雉雞當即噴出一口鮮血。

“賤種就是賤種，一點也上不了台麵！哪比得上金鳳一隻腳指頭。”

“小家子氣的玩意兒，真是看一眼都嫌臟，不知道隨了誰。”

忽略掉她陰惻惻的眼神，我喚人扶起雉雞。

她本就稀稀拉拉的羽毛又硬生生被皇姐薅去大半，痛得縮在地上久久不能動彈。

“皇姐你收斂些，一會兒還要進行品階測試。”

“不知金鳳和雉雞誰的福澤更為深厚，我們二人誰能繼承大統。”

神族有規矩，我與皇姐誰孵化出品階更高的靈獸，便可一統天下。

話音剛落，皇姐控製不住內心的狂喜，身體瘋狂顫抖。

“雉雞這等醃臢下賤的次等靈獸，連給金鳳提鞋都不配。定然隻有金鳳才配得上神族最尊貴的共主！”

她口上恭維，嘴角卻快要飛到天上，眉眼間是藏不住的得意。

因為皇姐心裏比誰都清楚，金鳳是從她的鳳蛋中破殼而出，族長之位非她莫屬。

父皇母後飛升後，神族隻有我與她是唯二的繼承人。

她資質平平，不喜修煉。

而我天資優渥，培育出頂級靈獸綽綽有餘。

於是皇姐趁我屏息凝神之際，在凰境中將我與她的鳳蛋悄然調包。

她不甘心屈居於我。

我也把她對雉雞的欺侮辱罵盡收眼底，無動於衷。

皇姐一心期盼繼任大典到來，自己好認回金鳳一飛衝天。

想讓我和雉雞替她做嫁衣，在眾人麵前顏麵盡失。

可我連雉雞如何都不甚在意，又怎會忌憚她的雕蟲小技。

畢竟在皇姐看來，雉雞才是我當初的鳳蛋。

我勾起唇角，敷衍地掛上假笑。

誰告訴她，眼見就一定為實呢？

雉雞利索地舔舐去嘴角的血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額頭就算磕出了猩紅的傷口，也一刻不敢停歇。

“主人，都是我不好，讓你看我不順眼。”

金鳳喚了她好幾聲，雉雞隻是置若罔聞。

對於皇姐的羞辱和責難，她早就麻木不已，無半點自尊可言。

尤其是當著我的麵，皇姐更是變本加厲。

每日都要過問金鳳近況的大長老聞聲而來，看到金鳳毫發無傷。

他長舒一口氣，對著皇姐擰起眉。

“長公主，你未免太不把雉雞放在眼裏。到底是鳳境靈獸，就算不能讓你繼承大統，何苦讓你如此糟踐？”

皇姐更來氣了，對著雉雞的心窩又是一腳。

“廢物一個也配稱之為靈獸，跟某些人一樣，名不副實罷了！”

“這種敗類生出來的意義就是給別人添堵，做墊腳石都是抬舉她。”

衝著雉雞用力啐了幾口，她邊撫摸金鳳的頭邊作出承諾：

“金鳳，你是這世間最尊貴的靈獸，合該配最優秀的主人。無論你什麼時候需要我，長公主永遠在你身後。”

金鳳後退半步，不悅地別過頭。

“多謝長公主，我主人自然是這世間最尊貴的人。”

皇姐隻能悻悻收回手，看向我的眼神明顯帶著不善與憤恨。

我明白，她是怨我讓她和金鳳離心。

可她也不想想，如若金鳳是她的靈獸，又怎會對主人毫無感應。

斂去眼底的嘲弄，我的視線轉移到雉雞身上。

雉雞怯怯地匍匐在皇姐小腿旁，討好般蹭蹭她的裙角。

“主人，雉雞也會努力修煉，爭取努力配得上主人。”

剛被金鳳拒絕的尷尬無處可發，皇姐看著醜陋臟臭的雉雞，

巴掌高高揚起，她瞬間飛出三五米遠。

“滾過來，給我把地板舔幹淨。”

皇姐的腳在雉雞頭上反複碾壓，任意揉圓搓扁。

而雉雞也不反抗。

甚至把頭主動湊近她，話音剛落，就主動揪下自己為數不多的羽毛擦拭地板。

“下賤坯子，天生就是被人使喚的爛命。金鳳你瞧，她這麼聽話，你也來使喚她兩句試試？”

“皇妹，賤種就該被如此對待，不是嗎？”

金鳳捂起耳朵背過身，不願再看。

對上皇姐挑釁的視線，我用力在鼻前扇了又扇。

“都說狗隨主人，看來皇姐頗有心得啊。”

“惡心得要命，雉雞是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斤兩了。”

皇姐的笑僵在嘴角，緩緩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

本想嘲諷我的話落在她自己身上，指甲陷入手心，她隻能氣得牙癢癢。

掐住雉雞的脖子，把我給她的丹藥從嗓中摳出。

駭人的鮮血，惡臭的嘔吐物，混著鼻涕的淚水……

在場眾人的心皆是一懼。

我冷漠地抱著雙臂，對於皇姐和雉雞弄臟了我的宮殿甚是不滿。

看著金鳳耷拉的腦袋，皇姐心疼壞了，生怕雉雞的存在汙染金鳳周圍的空氣。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主意，雙眼一亮。

堆起笑意湊至金鳳身側，

“金鳳，為了提前慶祝你涅槃鳳凰真身，輔佐真正的神族族長，長公主有一樣法寶想贈予你。”

可她的雙手空無一物，金鳳歪著腦袋，不免露出幾分疑惑。

得到回應，皇姐歡欣雀躍。

釋放法力，她就要手起刀落。

看出她的意圖，我不由得出聲：

“住手！”

她想斬斷雉雞的尾羽。

雉雞之所以能苟活到今日，就是因為尾羽之上靈力充沛。

皇姐分明是想要她的命。

“怎麼，皇妹心疼這個靈力低微的廢物？”

她微微一頓，視線在我二人之間不懷好意地來回掃視。

“看來你和雉雞這種下等賤獸很是般配啊。”

我沒有接話，用意識凝出一把寒冰刃，塞入皇姐手中。

“用這把，更鋒利。”

匕首傳來的寒意讓她一顫，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皇姐詫異於我沒有維護雉雞。

“愣著幹什麼，動手啊。難道皇姐對金鳳的好隻是嘴上說說嗎？”

我施施然立在一旁，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皇姐不斷抽搐的麵容。

見狀，伴隨我激將的還有雉雞劃破天際的尖銳慘叫。

“啊——!”

皇姐不留半分情麵，大手一揮將雉雞的尾羽盡數斬斷。

與此同時，大長老心口一緊，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頸。

壓下冷笑的衝動，我上前假意關心。

可大長老擺擺手，口中念念有詞。

“錯覺，肯定是錯覺，都是因為雉雞太過可憐。”

我知道他在錯愕什麼。

靈獸和主人間的羈絆最難割舍，悲喜共生。

他唇瓣緊抿，想要詢問些什麼。

“皇妹，別浪費時間了，金鳳的正事耽誤不得。”

可皇姐迫不及待地打斷大長老，恨不得立馬快進到繼任大典。

她的陰謀成功在即，怎會不期盼？

我拍拍金鳳的腦袋，讓他接過尾羽，向皇姐道謝。

“皇姐對金鳳的大恩大德，妹妹沒齒難忘。”

想到自己把我蒙在鼓裏，皇姐捂著嘴咯咯笑出聲。

“不必如此客氣，我們榮辱共生，你好也是我好。”

好一個榮辱共生。

偷換我的鳳蛋，欺淩我的靈獸，覬覦我的王位，她可真是大義凜然。

我裝作親昵地摟上她的肩膀，對一旁奄奄一息的雉雞視而不見。

皇姐，我們之間的選擇。

從來都隻有你死，我活。

在她的催促下，我們來到了品階測試的現場。

雄偉壯闊的宮殿中環繞著高聳的石柱和雕刻精美的壁畫。

金鳳牽著半死不活的雉雞站在測試靈石前，不停深呼吸。

而雉雞認命般苟延殘喘，身上無半分靈獸的傲骨。

大家早就見怪不怪。

畢竟我作為神族天賦卓絕的皇女，養育的神獸定能助我一臂之力。

而雉雞卑微如螻蟻，品階測驗不過是浪費時間。

我與皇姐一前一後出場。

剛踏出半步，人聲鼎沸，舉國歡呼。

“二皇女必定能帶領神族走向新的輝煌！”

“她才是眾望所歸！”

“雉雞怎配與金鳳相提並論，大皇女真是可笑至極。”

誇讚聲排山倒海向我湧來，皇姐的臉頓時變得比鍋底還黑。

為了泄憤，她用力踹向雉雞的膝蓋。

雉雞狼狽地撲倒在測試台中央。

不出所料，靈石沒有任何反應，反而上方籠罩著壓抑的黑霧。

“居然是比次等還下賤的無品靈獸，簡直晦氣！”

雉雞眼中隱含的一絲期待徹底被打破。

眾人的唾沫星子幾乎要把她淹沒。

要不是金鳳牢牢擋在身前，皇姐的眼神怕是要將雉雞剜死。

麵對金鳳，皇姐的表情瞬間由陰轉晴。

在她殷切的期盼中，我頷首默許，金鳳緊張地站上測試台。

霎時間，五彩金光將金鳳緊緊籠罩。

天地震蕩，百鳥朝鳳。

“天啊！是至尊靈獸！”

“二皇女必然是新任族長！”

祝賀聲此起彼伏，群情激奮。

大長老驀然起身，不停地捋著胡子。

“天佑我神族，天佑我啊！”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不自然地坐下。

按理說激動之人理應是我，可我卻淡定依舊。

就在眾人狂喜之際，天光乍現，威嚴神聖。

是天道下令。

“天道要我們嚴懲無品靈獸！”

雉雞身形一頓，眼中布滿驚懼。

可皇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上前慫恿。

“不如就讓皇妹出手吧。”

子民們對天道極為擁戴，紛紛支持皇姐。

“雉雞這種敗類就是神族的恥辱，死得不冤！”

長老卻攔住我，麵露不解。

“天道為何出麵？”

“因為二鳳出世，一強一弱，勝者必須生啖敗者血肉方可得到天道承認。”

神族秘辛被我用平淡的語氣講述，長老猛地一怔。

一聽涉及金鳳的利益，他本想勸阻的話咽回肚子，看向雉雞的眼神帶著一絲狠厲。

“那就別等了。”

聞言，皇姐親自把那柄寒冰刃交還於我，語氣中帶著幸災樂禍。

“皇妹，雉雞畢竟是我的靈獸，還是你來動手吧。”

用我的靈器手刃我的靈獸，她生怕我遭受不到天地規則的反噬啊。

不過我沒有推拒，把匕首緊握在手中。

在我釋放的威亞下，金鳳全身毛發豎立，不得不離開雉雞身側。

我看著泣涕漣漣的雉雞，弱小，腥臭。

如若在我身邊長大，她也會像金鳳那般風姿綽約吧。

可世上沒有假如。

我雙眼不曾眨一下，匕首就已經沒入雉雞心臟大半。

一用力，整把匕首貫穿她全胸，再無生還可能。

肝臟劇烈，粉身碎骨。

軀幹早已支撐不住皮囊，她的皮肉被我細細片開。

血液被我盡數放幹，雉雞的精血被引入玉杯之中。

刺眼的猩紅讓我露出嗜血的笑意。

皇姐拍手叫好，笑得肆無忌憚。

抬頭將血液一飲而盡，大長老的腦袋突然陣痛。

他的靈力正數以萬計的外泄。

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大長老衝過來想阻止我的動作。

衣袖輕輕一揮，他瞬間被彈開，趴在地上無力捂著胸口。

不自量力。

忽略掉他眼神中的迫切與焦慮，我用鞋尖將雉雞的頭挑起又摔下，七竅流血。

哪怕她喘口氣，全身每個毛孔都透出鑽心的痛意。

她裸露在外的雙翼早已折斷，可模糊的血肉中散發出與大長老相近的氣息。

我揚起一把塵土，鋪天蓋地地灑落在雉雞身上。

就算大長老硬撐著起身，也沒有阻擋住雉雞內丹被挖的結局。

內丹緩緩靠近金鳳，五彩斑斕的光暈為她披上一層神秘的光輝。

至此，至尊金鳳現世。

她真正的主人便是神族的新任族長。

而支離破碎的雉雞僅存一口氣，不甘心閉眼。

皇姐終於卸下了偽裝，飛越至高台之上，痛心疾首。

“皇妹，快住手啊，雉雞才是你的靈獸啊！”

全場嘩然。

她早就有備而來，劃破自己的手指。

竟然催動了金鳳的護心羽。

這下無人再敢質疑。

如若皇姐不是金鳳的主人，怎會與她有如此深刻的羈絆。

見狀，皇姐顫顫巍巍撫上金鳳的臉頰，痛哭流涕。

“金鳳，我才是你的主人，你可不能不承認啊！”

巨大的恐懼籠罩著金鳳，她甩開皇姐的手衝至我麵前。

“主人，你快說話啊，告訴他們我才是你的靈獸。”

可我一言不發。

看透了我的沉默，金鳳如遭雷擊，

“怎會如此？那這麼多年該受苦的不應該是雉雞，而是我啊！”

“主人豈不是親手殺害了自己的靈獸……”

意識到這背後隱藏的殘酷真相，下麵的子民臉色陡然突變。

“二皇女這麼多年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了嗎？把神族交給大皇女我們怎麼敢放心啊。”

“作孽啊，靈獸與主人同生共榮，她這是違背天地法則！”

“二皇女驚才絕豔，無論何種靈蛋在她手中都不會是俗物。如今至尊金鳳出現，怎可以過河拆橋？”

金鳳出類拔萃，舉世無雙，得金鳳者得神族。

雉雞麵目可憎，醜態百出，令眾族人所不齒。

大家都覺得我不會承認雉雞的身份。

誰承想，我笑顏如畫，似乎做了一個再正常不過的抉擇。

“沒錯，你才是金鳳的主人。”

“我答應了，換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