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辰的新寵是從天而降的攻略者。
聽說如果攻略霍辰失敗,就會被係統抹殺。
霍辰說醫者仁心。
他要扶她做平妻的時候,我沒哭。
我皮膚潰爛躺在榻上,被他指責品性卑劣的時候,也沒鬧。
直到我化成一攤血水消失,他絕望了。
更讓他崩潰的是,我才是那個被係統抹殺的——
真正的攻略者。
霍辰是岩良鎮唯一的郎中。
某日采藥,忽然被一名從天而降的女子砸中。
自那之後,他開始變得很忙碌,整日早出晚歸,不見蹤影。
如今更是忙得,就連知會我一聲都做不到了。
瞧著桌上兩碗涼透的元宵,湯麵凝起一層薄油,泛著冷光。
像極了我們昔日的情分,從相識相知相戀到成婚整七年。
一夜蒙灰,不複熱絡。
又一年元宵節,這也許是我在這裏過得最後一個節日。
我思慮再三,還是決定去醫館找他。
那女子初來乍到沒有住處,霍辰便將她暫時安置在了醫館。
夜深,醫館此時大門緊閉。
我在門上叩了叩,一直響到第六下門才開。
開門的是霍辰。
他神情淡然,語氣冰冷:「找我有事?」
望著他額間的汗珠,我下意識道歉。
擔心打擾他診治。
身為醫者,總要以病人為重。
我伸長脖子往裏頭探去,發現沒有別人,這才長舒一口氣。
然而下一秒,屋內傳來一陣女人的嬌嗔聲:
「哎呀,好燙。
「霍辰哥哥,我衣服已經濕了,快來幫我加點水。」
血蹭一下直衝我的腦門:
「霍辰,你們還沒成婚,怎能......?」
「你亂想什麼,欣兒在煮元宵,肯定是被燙傷了。
「你有話快說......」
他製止住我,眼睛不停往屋裏探,言語中透露不耐煩。
我皺了皺眉,手指不自覺地收攏。
「霍辰,你若違背當初的承諾,我......會死的。」
這是攻略者任務失敗的結局,注定的。
他重重歎了一聲,嗓音低沉:
「沈靈,我和你說過的,醫者仁心。
「我不幫她,她會沒命的。
「你以前很善良的,現在為什麼總要咄咄逼人,還要拿死威脅我?」
他很少喚我全名,除了生氣的時候。
我垂著頭,沒有出聲。
霍辰呼吸急促,一拳捶在木門上。
我知道的,他最討厭我的沉默不語。
「沈靈,你回去冷靜一下吧。」
我冷冷一笑:
「你帶著別的女人過元宵,讓我成了全鎮的笑柄,如今還讓我冷靜,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元宵佳節,團圓的日子。
我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結發妻子。
可對麵回答我的,隻有冷漠地關門聲。
門後傳來冰冷的一字一句,劃破我的心。
「別在這裏丟人現眼。
「再過不久,我會扶欣兒為平妻,我不能、也不會冷落她。
「沈靈,你先回去!」
命令口吻,不容拒絕。
2
回到家中,呆坐良久。
我兜了一勺冷掉的元宵,苦澀在口中悄然漫延。
挺可笑的。
整整五年,他記得陪著還未過門的新人度元宵,卻忘了今日還是我這個舊人的生辰。
或許是心缺了位,記憶也像斷了線的風箏。
飛走了。
「檢測到編號8656攻略失敗,抹殺程序即將開啟......」
耳邊想起係統機械的電子音。
我坦然一笑。
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死法。
會不會很疼?
砰砰砰。
一陣陣響聲打斷我的思緒。
夜空中綻放起五彩的煙火,街上傳來熱鬧的哄鬧聲。
襯得屋裏更加清清冷冷。
我索性趴在窗上仰望。
也許,死後會像這些煙火燃盡的塵埃,消散於天地間。
係統綁我來這裏攻略霍辰之前,我是個被家人寵愛的千金。
肩不用扛,手不用提,甚至出門都有專車接送。
雖然被一場意外變成植物人。
但家人依然不離不棄,沒日沒夜地照顧。
可自從來了這裏,隻有我照顧霍辰的份。
背上是沉重的柴火,經常要走上好幾裏路拾的。
手裏更是幹不完的活。
我沒有任何埋怨,因為在我心裏,霍辰的工作救死扶傷,比我偉大多了。
可他第二日回家,沒有一句抱歉和寬慰。
直接朝著我拋了件帶著幾道血痕的素衣。
撓著脖子眼神閃躲,語氣卻吩咐著:
「我過敏抓破了皮,你洗下。」
這素衣,是霍辰出師那年我親手縫製的送他的。
第一次縫衣服,手指頭被戳破好多次,尖銳的刺痛疼得我直掉淚。
那時,他會心疼地握著我的雙手,紅著眼心疼。
可如今,空氣中隻彌漫著衣服散發出的淡淡脂粉味。
這一刻,我忽然累了。
看著他撓著滿是紅印的脖子,我垂著不語,拿著衣服回了後院。
抄起剪刀在衣服上剪開一道長長的口子。
一同剪掉的,還有我和霍辰多年的感情。
3
兩日後,係統終於出現。
「抱歉,攻略者8656,係統主機遭到莫名破壞,才會導致另一個攻略者的出現。
「為了彌補對您造成的傷害,您可自行選擇死亡方式......」
「可以讓我回家嗎?」我淡淡問道,試圖抓緊最後一根稻草。
「抹殺程序已經啟動,您必須先選擇死亡方式。
「您的訴求已幫您申請,但不保證會通過。」
我扯了扯嘴角,冷冷一笑。
罷了,原本我也算半個死人。
希望於我而言,本就渺茫。
係統提供死亡方式在麵板上。
我想選擇相對舒服點的。
從小怕疼。
下一秒,我突然發現手上的皮膚開始潰爛。
像是冬日生的凍瘡,腫得紫紅,皮開肉綻,輕輕一碰,刺痛感便猛地襲來。
「係統檢測到您體內被下了毒,死亡已定。
「不久後便會毒發身亡,化成血水。」
奇怪,我明明還沒選擇。
手刺辣辣的疼痛,我下意識走到藥房,喚了句:「阿辰,痛......」
以前,隻要我喊疼,霍辰總會立刻衝上來給我呼呼。
然後在藥房裏慌亂地翻箱倒櫃找藥膏。
我也喜歡,看著一向鎮定自若的霍辰,會為了我的小傷小痛失了理智的樣子。
可如今隻有空蕩蕩的藥房。
我這才回過神,發現他早已經學會夜不歸宿了。
在他要救石欣,扶她做平妻那天開始。
「你沒聽見嗎?我是他的攻略者,沒有我她會死的。
「你就不能善良點?」
那日,我怔愣地盯著他。
「你承諾過得,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低頭垂眸,精致的臉上一片慘白。
「醫者仁心,你隻是沒了一個承諾,她會沒命的。
「一個無關緊要的承諾和一條生命孰輕孰重,你分不清嗎?」
是啊,在他眼裏,我隻是失去一個承諾。
而石欣會沒了一條命。
可霍辰不知道,這個無關緊要的承諾,也關係著我的命。
我神色淡漠地看著他。
「霍辰,你如果背棄承諾,我會死的。」
他呆滯一秒,猛地砸碎手裏的藥瓶。
緊緊拽起我的手腕。
「你胡說八道什麼?
「沒有我的允許,閻王也帶不走你。
「你知道的,我的醫術能救死扶傷,你死不了的。」
手被他抓得生疼,眼淚不受控製地掉落。
我拚命抽出手,「是你要背棄我的。」
掙紮無用,反而被拽得更緊。
他一把將我拉入懷中。
淚水浸濕了他淺色的外衫。
「我的好靈兒,別哭了。
「我怎麼會背棄你呢?」
他不停地輕拍我的背,輕吻著我的額頭和眼淚。
他說石欣一個人來到這裏無依無靠,像極他小時候孤兒的模樣。
將她當成妹妹,心裏從始至終隻會有我一個。
我信了。
畢竟沒有愛,即便娶了她,我的任務也不算失敗。
可後來,我去醫館為霍辰送去親手做的杏花糕。
走進後院。
看見石欣坐在後堂的榻上,裸露著腳踝。
他半蹲著,纖細的手指附在上麵,輕輕揉搓。
下一秒,卻起身吻向所謂[妹妹]的唇。
瞬間,我覺得被一股寒冽水流迎頭澆蓋。
呆呆地看著他親昵地擦拭女人的臉頰。
「聽話,回家好好休息。」
女人嬌嗔地「嗯」了一聲。
這場景,多麼似曾相識啊。
他以前也是這般對我的。
娶她,難道僅是因為醫者仁心?
也許與石欣這個攻略者朝夕相處,早已讓他心猿意馬。
他們隻差打破隔著的那層窗戶紙。
而我,成了第三者,局外人。
我把杏仁糕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連同我的心,一起碾碎。
4
皮膚的刺痛拉回我的思緒。
求生嘛,畢竟是人類的天性。
想了很久,我還是去了醫館。
上一刻還在慈眉善目安慰病人的霍辰,一瞧見我,臉上瞬間浮出煩躁之色。
「我不就是因為忙,幾天沒回家。你有必要來這裏堵我嗎?」
哦,我忘了,霍辰不太喜歡我來醫館的。
他說我會影響他給病人看病的效率。
我按著手臂,疼得額角滲出一絲冷汗,虛虛說道:
「阿辰,我手好像凍傷......爛了,很痛!」
我正想挽起袖子,隻聽見對麵一聲嗤笑。
「天都已經入春,你皮糙肉厚的,又不像欣兒那樣細皮嫩肉的,怎麼可能會凍傷?
「別在我麵前耍什麼爭寵的把戲。」
我被氣笑了。
他似乎忘了,嫁給他之前,我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難怪鄰居張嬸常念叨著,「隻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也許是沒有新鮮感,膩了。
罷了,反正我對他也不抱什麼期待。
5
短短幾日,皮膚潰爛的更厲害,已經蔓延到後背。
霍辰不願給我看,我隻能出門采些止痛的草藥。
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一開門,卻迎頭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
鄰居張嬸見狀,慌張失措,趕忙上前查看我的狀況。
「你沒事吧?」
潰爛的傷口,就像被酒精灌進。
皮膚猛地皺縮,尖銳的疼痛讓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無妨。」我搖了搖頭。
回頭一看才發現,潑水的人正是石欣。
「姐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霍辰哥哥說最近睡不好,我尋思著是不是家中有什麼邪祟,想用水衝衝晦氣。
「沒想到會潑到你。」
她聲線微顫,含淚解釋。
可那眼底分明是赤裸裸的挑釁。
沒猜錯的話,我就是她口中的晦氣。
6
不等我開口,張嬸直接上去給了她一巴掌。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以為我沒看見?
「你端著這盆水在這裏很久了。
「原來是等秦娘子開門,想潑她一身?這麼惡毒!」
張嬸是這一片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
切實感受被人護著的滋味後,我忽然覺得她好可愛。
周圍街坊鄰居聞聲聚集。
石欣紅著眼睛否認:「沒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朝著我撲通下跪。
「咚咚咚」,拚命磕頭道歉。
我身子虛弱全靠張嬸攙扶著,根本無心看戲。隻是沒想到,霍辰聽見此事後,匆忙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