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養大的女金烏師尊隕落了。
我不急,師姐的未婚夫卻急瘋了。
他不斷給我傳訊,讓我速回師門,給師尊扶靈下葬。
我直接丟了傳訊符,把師尊送的掌門令換了酒喝。
上一世,我接到傳訊後,連夜趕回師門。
卻隻看見金烏墜落,永夜降臨。
未婚夫說,師尊臨死前身上插著我的本命劍。
他親耳聽見,師尊罵我逆徒。
就連一向疼我的師姐,也控訴我因被師尊杖責,早有殺心。
可師尊養我長大。
就算是我死,也不會對他動手。
但證據鑿鑿,師尊身上還留有我的靈力。
我百口莫辯,被眾人剝了羽毛,折斷雙翅,最終魂飛魄散。
直到死我都想不明白,強大的師尊怎麼會死在我的本命劍下?
再睜眼,我回到師尊隕落的這一天。
“肖天,如今魔族入侵,凡間大亂,正是需要你的時候。”
“你快下山去吧,山上還有我和你師姐在呢。”
師姐的未婚夫胡峰送我到山門。
我看著他的笑臉,用力閉上眼,壓抑憤怒。
胡峰是青鸞族的聖子。
他與師姐落雪指腹為婚,青鸞族滅之後來到了瑤光山上。
他出身高貴,卻溫婉可人,從不鄙夷我平凡的翠鳥身份。
自從胡峰來了以後,我不再是沒有朋友的小師弟,而是胡峰口中的好弟弟。
師姐們都誇我走了大運,撞上這麼個把我當親弟弟待的好人。
我也這樣認為。
要不是上一世,他麵容扭曲地當眾指責我殺害師尊,早有歹心。
我都不知道,一向好脾氣的胡峰,居然有這樣陰險的一麵。
“肖天,你還在擔心什麼?”
“重建瑤光山的任務就交給我和落雪就好,你還是趕緊下山救人吧!”
胡峰眼底藏著深深的憂愁。
我有些勉強地勾起唇角,轉身回望山頂的金烏殿。
眼淚模糊了視線。
三日後。
師尊會在金烏殿中被人殘忍殺害,魂飛魄散。
等我從凡間趕來,連師尊的遺體都不配碰。
我跪在殿外,哭到永夜降臨,心如死灰。
但胡峰卻指著我,叫我不要裝了。
我無心去聽。
他卻在眾人麵前一一舉證。
他說,師尊屍身上插著隻受我驅使的本命劍,正中心口。
還說,我連夜離開瑤光山就是殺人潛逃。
正當我持劍與她對峙時。
大師姐打開了殿門。
我以為他會揭露胡峰的謊言,還我清白。
可她卻一掌將我打成原形。
“肖天,我知道你喜歡我,師尊沒答應給你我賜婚,你心裏不服氣。”
“可師尊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怎麼能恩將仇報呢?”
“半個月前,師尊當眾杖責你,你心裏便對她有恨了,對吧?”
她懊悔中帶著悲痛地說:“要是當年,我能勸住師尊,不要將你撿上山就好了。”
話語裏,她將我刻畫成因愛生恨的白眼狼。
我的解釋,在鐵一般的證據麵前,顯得是那麼蒼白無力不堪一擊。
師弟師妹們看我的眼神變了,他們指著我咒罵。
“凡鳥就是凡鳥,血臟,心也臟!”
“師尊怎麼撿了這麼個白眼狼!要我說,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死了太便宜他了!師尊走了,獸族才是大難臨頭,到時候魔族入侵,他就是罪人!”
昔日我手把手教劍術的師弟,一劍劍劃開我的皮肉。
一臉慈悲的長老親手剝下我渾身羽毛,折斷我的雙翅,將我穿了琵琶骨,鎖在悔過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知過了多少年,胡峰與落雪成婚,他們特地來到我麵前,師姐發間戴著一枚點翠簪,上麵正是我被拔下的羽毛!
我再也忍受不了,在一個深夜撕裂骨肉,從悔過崖爬出,卻發現瑤光山上遍地是魔,落雪與胡峰正是他們的首領!
被發現後,我被魔族百般欺辱,魂飛魄散。
直到死,我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強大的師尊會突然死在我的本命劍下?
上一世的血淚,我刻在心底,永遠忘不掉。
這一世,我一定要弄清一切。
胡峰推著我下山,我卻停住腳步。
“我要再見師尊一麵。”
他愣了片刻,捂著嘴笑開:“好,我陪你。”
來到金烏殿,師尊渾身金光,麵色如常。
我請求師尊為我檢查本命劍,她淡淡地看我一眼,靈力一掃便道:“完好。”
本命劍沒有被人動手腳。
所以,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為何三天後,它會在沒有我的命令的情況下,脫離控製,刺殺師尊?
師姐站在一邊,我請她為我去回春堂拿兩副藥帶下山,順勢便支開了她。
我心中疑慮交織,索性開口問:“師尊,近日修煉可有異常?”
師尊道:“並無。肖天,凡間有難,你應速速下山。”
“以本君的修為,大戰後的小傷不足掛齒。你且放心下山。”
我仔細地端詳師尊,沒有一點異常。
可處處都是疑點。
為何上一世,我不在瑤光山,卻成了殺害師尊的凶手?
為何師尊修為如此高深,卻被一把劍刺中心臟,而且當場身亡?
為何如親哥哥一般的胡峰與對我百依百順的師姐,會同時指認我是凶手,全然不顧以往情誼?
黎明已至,我憂心忡忡地告別師尊。
一想到前世的一切,渾身便如刀割一樣疼痛。
走出金烏殿,落雪已經等待多時。
“肖天,你得趕緊去天州。”
“昨日,榮蓮城來信,魔族已經打到城門口了。”
她臉上的焦急不像作假。
我一邊對她微笑,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
她細致地檢查著我的行囊,甚至還往裏麵塞了一大把靈石。
表現得真像一個好師姐。
可越是這樣,我心中越是不安。
上一世,我和師姐情同手足。
我初入瑤光山,因為翠鳥血脈平凡,被許多天生仙鳥的弟子看不起,明裏暗裏孤立,欺負我。
可師姐不會,她是鯤鵬一族的少族長,卻沒有一點架子。
她會當眾為我喝彩,帶我跟欺負我的人報仇,一人對十人,被打得鼻青臉腫抄門規,還要嘴硬罵人家活該。
可就是這樣的師姐,在三天後會當眾指責我狼心狗肺,是一個蓄謀已久的小人!
我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時間不多了,我最多隻有三天時間。
三天後,師尊的屍身被發現。
抓不到凶手,師尊會死,金烏隕落,永夜降臨。
我們獸族必將大敗於魔族之手!
我走出山門,離開胡峰視線範圍後就停了下來,撫摸著本命劍思考。
它叫寒風,是練劍的第一年師尊為我選的。
寒風與我靈根相連,所有人都能背叛我,唯獨寒風不會。
我視寒風如生命。
可就在那一瞬間,我甚至起了將它直接掰斷的念頭。
但我仔細回想了上一世的種種,籠罩眼前的迷霧終於退去。
非但沒有扳斷寒風,我還解開契約,放寒風向瑤光山飛去。
做完一切,我懸著的那口氣終於落了下來。
我轉身進了山腳下的酒館。
這一次,沒有等到第三日,幾乎是剛入夜,胡峰的傳訊便一個接著一個響起。
“師尊隕落,速歸!”
“肖天,速歸山門,為師尊扶靈!”
傳訊符不斷亮著靈光,我幹脆將它丟進臭水溝裏。
轉頭,拿師尊送我的掌門玉牌換了酒喝。
一壺酒喝完,瑤光山的留影珠和通緝令,雪花一樣飛下了山。
酒館裏也飛入了留影珠,已經在播放影像。
胡峰滿臉淚痕,雙眼紅腫地控訴:“瑤光山翠鳥肖天,不敬師尊,竟然用師尊送的本命劍親手殺了她!”
“要不是師尊將他養大,他哪裏能活到今天。”
“可他呢,平日裏總說要上戰場殺魔,原來是跟魔族的惡人同謀,要殺了浮鸞仙尊!”
“仙尊可是世間唯一一隻金烏啊,她隕落了,我們便再無光明!”
他話音剛落,四周便陷入一片漆黑,空中沒有月亮,隻有酒館裏幾支蠟燭搖曳著慘白的光。
膽小的獸族已經哭著尖叫起來。
留影珠的影像裏又換了人,這次是師姐。
她渾身沾滿血跡,嘴唇慘白,卻被咬出血痕。
“肖天!我知道你一定能看到!”
“我原以為,在門中囂張跋扈已經是你的極限,我可以忍。”
“你要送弟子們去戰場上送死,我也能攔下。”
“可你為何要殘忍殺害師尊?”
“你知不知道,我發現她的時候滿地都是血,你的本命劍將她釘在牆上!”
“今日我在天道麵前起誓,與你恩斷義絕,再無姐弟之情!”
她眼中恨意滔天:
“你殺害師尊,叛出獸族,引來永夜,此仇不報,我落雪死不瞑目!”
“若是你還有一點良心,就自己來跟師尊認錯!”
留影珠熄滅,有人發現了坐在角落的我。
店家冷笑著將酒壇砸在我頭上:“我們店不歡迎白眼狼!”
緊接著,無數人附和。
“趕緊滾!看到你就惡心!還敢對師尊動手,真不怕天譴嗎?”
“不過是一介凡鳥,能被仙尊看中已經是幾輩子的福分了。你竟敢恩將仇報,與魔族為伍!呸!”
“大夥跟他說這麼多幹什麼,我們一起上!把他押到瑤光山,讓他跪在仙尊墓前受罰!”
上一世,看著沒有金烏的黑暗世界,師姐的反戈相向,以及所有人恨不得殺我的眼神,我迷茫無措,百口莫辯。
以至於輕易被打上凶手烙印,再也不得清白。
但這一世,一切重現,我卻心無波瀾,甚至還想大笑出聲。
我無比期待,接下來的一切!
順從地被押在囚車裏,我拎著酒壺,跟著眾人上山。
金烏殿裏站滿了前來吊唁的人。
我咧嘴一笑。
好戲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