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後季寒聲沒撐住他叫救護車，就暈了過去。

他在地上躺了半個小時後才被沈清璿發現送到醫院。

昏迷了一天一夜後，他才終於醒過來，隻是胸口卻疼得厲害，因為斷了三根肋骨。

他虛弱到沒有任何力氣，隻是呼吸就讓他痛不欲生。

季父季母寸步不離地守在病床邊，都是一副心疼得不行的模樣。

季半夏不停向醫生詢問，有沒有能減輕他痛苦的辦法。

沈清璿緊緊握著他的手，替他擦著額頭不停冒出來的冷汗。

經曆過這場意外，似乎所有人都注意力又都回到了季寒聲身上。

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們之所以圍在這裏，並不是隻為了照顧他。

“寒聲，醫生說痛隻是暫時的，你忍一忍，過一陣會慢慢好起來，喬年他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諒他吧。”

“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教好他讓他踩錯了，寒聲，你要怪就怪我吧。”

“都是一家人，一樁意外事故而已，寒聲啊，你不要放在心上，好好養病才要緊。”

一個上午，這樣的話，季寒聲聽了無數遍。

他們眼底明明都是擔憂，可說出來的話，卻句句都是在給周喬年開脫。

不知是身體上的痛，還是心口的疼，讓他控製不住落下眼淚。

房間裏的人都在水霧裏模糊成一片虛影，看不清麵目。

或許是痛出幻覺了，他腦海裏浮現出許多畫麵。

從前他手上割出一道小口子，就會請醫生來包紮的父母；

知道他怕吃藥，為了哄他不管是什麼藥都陪著他吃一份的哥哥；

他扭傷了腳，就二十四小時守著他，絕不讓他多走一步的沈清璿；

都已經不複從前了。

看到他哭了，沈清璿心臟驟然一緊，抬起手想替他抹去眼淚，一個護士突然走了進來。

“剛剛你們病房外有個小夥子傷心過度昏迷過去了，來一個人照顧一下吧。”

聽見周喬年暈倒，這下子所有人都顧不上季寒聲了，齊齊朝著他的病房趕去。

原本吵鬧的病房裏，瞬息間隻剩下一個人。

季寒聲的淚水，卻愈漸洶湧。

哭著哭著，他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房間裏依然一片寂靜，身體各處的疼痛也沒有減輕。

枕頭旁的手機時不時亮一下，季寒聲一點開，就看到了周喬年發來的消息。

“明明傷得更重的人是你，可所有人都在關心我，季寒聲，你就是個笑話。”

沈清璿端著一碗粥，輕輕吹冷喂給他；季半夏絞盡腦汁想出各種冷笑話，想逗他開心；季父季母替他掖著被角。

一分鐘的視頻裏，所有人都在圍著周喬年轉，不停安慰著他。

“喬年，我們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哥哥也不會怪你，你不要愧疚了。”

“你難過，我們心裏也不好受，快不要哭了，不然眼睛都腫了，都不好看了。”

“寒聲在床上靜養幾天就好了，也沒出什麼大問題，你放寬心好不好？”

一字一句，都像針一樣，深深刺進了季寒聲的心底。

他緊緊閉上眼，才堪堪止住淚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此刻，他的腦海裏隻剩下一個念頭。

他結婚那天，他們，一個都不要來！

一周後，季寒聲出院了。

醫生勸他再住一段時間，他卻搖了搖頭，說他等不了了。

今天，他該出發到京北了。

回去的時候，別墅裏空無一人，隻有手機不斷震動，都是周喬年發的挑釁信息。

他沒有理會。

上午，在周喬年發來照片，季父季母帶他去遊樂園，一家人在旋轉木馬上笑得其樂融融時，季寒聲坐在桌子上，寫了一封斷絕親子關係書。

然後，將它放到了季父季母的房間。

從今往後，他不再是季家的兒子了，

他也，沒有爸媽，和姐姐了。

中午，在周喬年發來視頻，季半夏背著他，說會寵他護他一輩子時，季寒聲喊了幾個園丁，將後花園的鬱金香全都鏟除。

這裏麵的每一株，都是季半夏得知他喜歡鬱金香後親手為他種下的，被她悉心養了十幾年。

她說，以後他到哪，這片鬱金香就移植到哪，因為這代表著姐姐對他的愛。

可如今她這個姐姐，他季寒聲不要了。

晚上，在周喬年發來錄音，沈清璿在江邊為他燃放漫天煙花，說他永遠是她最重要的人時，季寒聲拿著一個盒子送到了沈家。

那裏麵裝著的，是沈清璿十七歲那年就交給他的傳家寶。

那時候她笑說，這麼早就把傳家寶給了他，她就不怕以後有什麼變數。

少女卻隻是滿眼炙熱的撲進他懷中，“寒聲，我這輩子想嫁的人隻有你，如若不是，我終生不嫁。”

如今，他要娶新娘了，新娘，不再是她。

做完這一切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汽車引擎聲。

季寒聲打開門，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

“您好，季先生，我是宋家的管家，過來接您去京北。”

季寒聲禮貌點頭，將放在一旁的行李拿上，輕聲道：“走吧。”

管家隨手為他拿過行李，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家，“您需要和家人告別嗎？”

滬海和京北遠隔千裏，更何況他去的豪門，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季寒聲搖了搖頭，直接上了車，“開車吧。”

不需要。

以後都不需要了。

因為從今天開始，他再無家人。

暗夜裏，汽車緩緩行駛，開往機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