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洲是我親手創造的陪伴型機器人。
隻要被愛,就可以生出血肉,長出心臟。
我與傅洲相伴了七年,看著他的機器零件上長出皮膚,胸腔傳出震動。
他欣喜若狂:“太好了,這樣婉婉就不會嫌棄我了!”
婉婉是我的閨蜜。
我笑著祝他們百年好合。
傅洲卻害怕了,親手掏出心臟,向我表達衷心,卻掏出一堆零件。
傅洲不知道,不被愛的機器人,是不會有完整心臟的。
我給傅洲的小拇指換上了我新打出的零件,他靈活地動了動手指,一臉興奮。
“文依,這樣我就是一個正常的人了,再也不是機器人了,不會擔心被歧視了!”
我走向前準備擁抱他,被他閃身躲開。
“這樣,婉婉就不會嫌棄我了。”
一瞬間,我的手腳冰涼。
我親手創造的機器人,在生出血肉後,第一時間想的並不是我,而是我的閨蜜。
我有些語無倫次:“阿洲,你這是什麼意思。”
傅洲瞥了我一眼,有些無奈地搖頭:
“沒什麼意思,婉婉不是你的好朋友嗎?我不想你的朋友嫌棄我。”
可是傅洲的眼睛和肢體動作,明明處處彰顯著,他想與唐婉婉在一起的期待。
傅洲的臉上完全看不出機器的痕跡,一顰一笑都和正常人無異。
這是七年的日日夜夜,我親手用愛幫他生出的情感,可現在他卻用來攻擊我。
我還在愣神,門鈴被按響。
還未反應過來時,傅洲已經興奮地迎了上去。
唐婉婉站在門口,看見傅洲眼裏滿是欣喜。
“文依,傅洲完全變成人的事情,你怎麼沒告訴我?”
說罷,她在傅洲的胸口摸了一把,笑道:
“和真人手感一樣呢。”
傅洲沒有拒絕,甚至臉頰泛上了紅暈。
可傅洲不是最討厭別人摸他胸口嗎,以往我想碰一下,傅洲都會皺著眉後退。
我還未開口,傅洲先我一步將唐婉婉迎進了屋,順手把我新買的水果放在她的麵前。
傅洲明明知道,這些水果是我愛吃且不舍得買的,昨晚糾結好久才買了一點。
唐婉婉坐在沙發上大快朵頤,我穿著防護服在他們旁邊像個外人。
剛給傅洲磨完零件的手指,還在隱隱作痛。
傅洲嫌棄地看著我:
“文依,家裏來客人了,不做點飯嗎?”
唐婉婉也擦了擦手:
“我來幫忙吧。”
話還沒說完,被傅洲一把按在沙發上。
唐婉婉笑得開心,攤著手,狀似無奈:
“依依啊,不是我不想幫你,是你的親親男友不讓啊!”
我忍著惡心,走到廚房,準備給自己做個早餐。
一直在走神,反應過來時,手指已經在滴血。
我下意識地叫了傅洲的名字,傅洲衝進來指責我怎麼這麼不小心。
跑去醫藥箱裏翻翻找找。
正當傅洲認真為我消毒的時候,客廳傳來唐婉婉的驚呼。
傅洲放下我的手,轉身跑向了客廳。
玻璃杯碎在地上,唐婉婉捧著被燙紅的手指,眼眶濕潤:
“對不起依依,給你們添麻煩了!”
傅洲一秒都沒猶豫,抱起唐婉婉衝了出去。
我看著還在流血的手指,撿起被他丟在地上的創可貼,草草包紮了一下。
看著傅洲離去的方向發呆。
傅洲回來的時候,我還坐在沙發上。
他捧著我的手,發現創可貼已經被血液浸透。
他蹙著眉,小心地衝著傷口吹了兩口。
小心翼翼給我消毒。
突然想到父母剛離世時,我把他創造出來。
那時他還是冰冷的機器人,每次撫摸都要求我戴上手套。
我笑著說他是潔癖,但他認真地告訴我,是怕冰到我。
現在他的手有了溫度,卻不像曾經冰冷的他一樣愛我。
傅洲消毒時看著我的眼睛,問我這次消毒怎麼不嗷嗷叫了。
我無所謂地低了頭,發現他的胸口空空一片。
我倒吸一口涼氣,扯開他的衣服。
“傅洲,你胸口上,我的名字呢?”
傅洲看了看,攏緊了衣服:
“你沒事扒我衣服幹什麼?”
我有些著急:“為什麼名字不見了,你明明知道……”
傅洲沒有回應,把我還未包紮好的手拿開,神情不耐,起身離開。
“文依,既然你創造我,我便會忠於你,請你不要無理取鬧好嗎,一個名字而已!”
機器人在被創造時,會有程序忠於一人,所以會在他們胸口刻上創造者的名字。
但隨著機器人在愛中慢慢長出情感,胸口的名字,會隨著機器人的情感消失或加深。
手上的傷口慢慢結痂,傅洲丟給我一個毛毯:
“今晚你在外麵睡吧,明天還要去祭拜你父母,我們一起睡的話我睡不好。”
我抱著毛毯,看著傅洲關上了門,我一夜無眠。
第二天傅洲打著哈欠起來時,滿目春光,手指在手機上翻飛,就連開車時,也時不時要看下手機。
我湊過去想看看傅洲在與何人聊天如此興奮,傅洲變了臉色,把手機藏在了口袋裏。
去祭拜父母的路不好走,因為父母都喜歡爬山,所以葬在了山頂。
以往都是傅洲抱著我上去,可今天傅洲卻沒這個意思。
他拿著手機大步流星走在前麵,一夜沒睡加沒吃早餐的我,腳步虛浮地跟在後麵。
兩眼一黑的腿軟了下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睜開眼,傅洲蹲在我的麵前。
他一邊看手機,一邊把牛奶遞給我:
“喝點吧,還得爬山呢。”
我看著他手中的牛奶,啞然失笑:
“傅洲,七年了,你不知道我牛奶過敏嗎?”
傅洲無所謂,甚至在看笑話:
“文依,莫名其妙,發什麼火,吃點別的不就行了。”
爬上去的時候,已經大中午。
我的腿腳都是泥土,不想讓父母擔心,還是拉著傅洲:
“爸媽,這是傅洲,他已經完全長出人形,以後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說著說著我流了淚,傅洲把我抱在懷裏安慰。
正巧碰上了其他來的親戚,本不同意的親戚,在看到當下的傅洲後,也都滿意地點頭。
傅洲還在安慰我的情緒,口袋裏的電話震動了兩聲。
傅洲抽身接聽電話,匆匆變了臉色。
唐婉婉的聲音透過話筒,砸在我的耳朵裏。
傅洲推開我,沒有一句解釋地抬腿往山下走。
我拽著他,看著親戚們戲謔的臉。
小聲求他別走。
他的聲音裏帶了些怒意,壓低聲音在我耳邊:
“文依,我已經來陪你見父母了,你還想怎樣。”
隨即不顧我的哀求,不顧一切地走了。
親戚們對我指指點點,大伯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小依啊,不要執迷不悟了,機器人是沒有心的。”
親戚們離開前,問我要不要一起走。
我搖了搖頭,語氣堅定:“傅洲一定會來接我的,我等他。”
大伯無奈地歎了口氣:
“依依,如果傅洲沒來,晚上山上風大,不安全,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我眼眶紅紅地點了點頭。
從中午等到了晚上,山上的風愈發冷冽。
我有些害怕,給傅洲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接。
打著手電筒摸黑下山。
山上的樹枝和小道很多,一不小心便會滑倒。
一天沒吃飯的我腿軟滑了下去,胳膊和大腿都被樹枝劃破。
好不容易走下了山,在山腳看到了傅洲。
傅洲衝過來抱著我,我聽見他胸腔裏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著。
他抱著我低聲安慰,我仰著頭,問他為什麼為了唐婉婉將我一個人丟在那裏。
傅洲推開我,我沒站穩,剛愈合的傷口裂開,滲出血珠。
傅洲指著我,有些聲嘶力竭:
“文依,為什麼你總要這樣無理取鬧,我去幫助你的朋友難道有錯了?”
“況且,我不是來接你了嗎?你為什麼總要這樣斤斤計較?”
是我斤斤計較嗎,如果我沒收到唐婉婉發來的照片,我也以為是我太敏感。
傅洲和我冷戰了,七年來第一次冷戰。
他在外麵弄東西弄得劈啪響,我在工具屋裏看著滿目的工具發呆。
我知道傅洲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因為以往他的小脾氣我都會第一時間安撫。
傅洲拿著潤滑油進來,讓我幫他塗一下不順滑的零件。
我有些好笑地看著他:
“傅洲,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傅洲站著,有些高高在上,在我拒絕後,將潤滑油狠狠丟在地上,甩上了門。
我看著地上暈開的潤滑油,開始思考這一切是否值得。
傅洲是什麼時候變的呢?
是唐婉婉頻繁來家裏和他交流的時候嗎?
還是生出了情緒,學會接收外界的新鮮事物的時候。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傅洲變了。
他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愛我,嗬護我,眼裏隻有我的機器人了。
我窩在工具房幾日沒有出來,閑暇時間給自己做了一隻機器狗。
家裏沒人收拾,變得亂糟糟。
傅洲推開我的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指責:
“文依,你不知道我有潔癖嗎?家裏這麼亂,為什麼不打掃!”
我靠著椅子轉著圈:
“誰看不下去誰打掃,我一直在屋裏,又不是我弄亂的。”
機器狗圍著傅洲轉圈圈,被傅洲一腳踢開,在地上動彈不得,零件飛濺。
我有些心疼抱著機器狗:
“傅洲,你是不是有病?”
“文依依,我是不是說過,我討厭一切除了我以外活的機器!”
“依依你能不能不要再鬧了,我說了很多次,我隻是想在你朋友麵前留個好印象,你為什麼一直鬧呢?”
“現在家裏一團亂,你還做了個我討厭的東西來惡心我,文依依你太過分了!”
我還沒開口反駁,就聽見關門的聲音。
我心疼地抱著機器狗,給他重新上零件。
手機響了,傳來朋友的簡訊,內容調侃:
“依依,上次邀請你來遊樂園,你還說不喜歡,原來是等著和傅洲一起,你最近有點胖了哦,愛情的滋潤哦~”
我放大圖片,一眼認出了那是唐婉婉的背影。
我沒回複,但把圖片保存了下來。
傅洲因為吵架很久沒回家,正當我好奇他會去哪裏時,唐婉婉在朋友圈曬出傅洲做飯的背影。
雖然沒有正臉,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我親手創造的機器人,每一個零件都是我親手組裝的,當然熟悉不過。
可現在,我親手創造的機器人,在和別人相愛!
想想這些日子,我的腹部一陣絞痛。
打電話給傅洲,幾個都沒接通。
正當我準備放棄時,電話接通了,傳來唐婉婉黏膩的聲音。
“文依,你是不是惹傅洲哥生氣了,你不應該這樣的,傅洲哥對你多好。”
我咬牙切齒:“你讓傅洲接電話。”
唐婉婉的聲音帶著一絲竊喜:
“傅洲哥不在,給我買東西去了,等會再說吧。”
電話被掛斷,我按壓著肚子,跑去找止痛藥。
剛緩解一點,大門傳來聲音,多日不見的傅洲出現在門口。
他看到我麵色蒼白,急忙跑過來,問我是不是肚子又痛了,隨即指責我為什麼不給他打電話。
我看著他的眼睛:“我給你打電話了,唐婉婉接的。”
傅洲眼神閃躲,下意識地就要辯解:
“哦,那一定是婉婉忘記告訴我了,再說了,婉婉不是會亂接別人電話的人,他不是這樣的。”
我拿著手機給他看聊天記錄,他卻突然有些生氣:
“文依,就算婉婉接了,那又怎樣,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小心眼,你怎麼這麼刻薄,對朋友都這樣。”
傅洲看著我的臉色更加蒼白,有點慌了:
“對不起文依,我不該這麼說的,我下次一定不會這樣。”
我推開他:“咱們解約編碼程序吧,沒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