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後大典前,我偷看到了皇帝和貴妃的婚書。
原來,早在他向我求親前,他們就已伉儷情深。
麵對我的質問,他不耐煩地皺眉。
“蘇語嵐,皇後之位已經給你了,你還想怎樣?”
“雁青不像你,她不在意這些虛名,你別去她跟前鬧!”
我氣得轉身就走,半夜又摸進貴妃的寢宮。
“你是要給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妃子,還是跟我走?”
後來,皇帝在畫舫上找到被俊秀少年環繞的我們。
他紅了雙眼,伸出手:
“跟我回宮,咱們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我看著錦盒裏大紅的婚書發呆。
婚書上的名字,是蕭翊和林雁青。
正是大晉的新帝,以及他的貴妃。
【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
其中綿綿的情誼,連我也要為之動容。
如果,我不是蕭翊親封的皇後的話。
天下動蕩許久,數月之前,蕭翊的大軍攻入京城的時候,世家大族並不買賬。
他受人點撥,尋到了我的祖父蘇望津。
祖父乃當世大儒,我們蘇氏又是帝京世家之首,不知道蕭翊與祖父怎麼談的,那日過後,世家再沒為難過蕭翊。
入主皇宮之前,他又向祖父求娶了我。
起初祖父並未同意,因為世人皆知他的身邊,一直有個並肩作戰的女將軍,林雁青。
蕭翊向祖父坦承:
“我與雁青有同袍之誼,她為我衝鋒陷陣,我已許她貴妃之位。”
他說得坦蕩,為著這份胸襟,祖父點了頭。
蕭翊大喜,抱拳道:“蘇老放心,蘇小姐的皇後之位,無人可以撼動。”
入宮前,我也曾隔著屏風與他見過一麵。
再三確定了他此前並未婚娶,封林雁青為貴妃,也隻是因為不想寒了將士們的心。
可是如今,手上這份婚書好像在嘲笑我的天真。
“誰準你動那個盒子的!”突然,背後聲音一震。
蕭翊的怒喝嚇了我一跳,錦盒連帶婚書一齊掉在了地上。
他急切地跑過來,將我拂在地上,極為珍視地將婚書撿起,放回錦盒裏。
注意到跌倒在地的我,蕭翊僵了一僵,不自然地朝我伸出了手:
“皇後,朕……”
雖然封後大典還未辦,但聖旨已下,我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後,他這些行為,分明是打我的臉!
我無視了他的手,麵無表情地從地上起來:
“這婚書,陛下不解釋一下嗎?”
倘若當初我知道他們早在三年前就結為夫妻、伉儷情深,我是斷不會入宮當這勞什子皇後的。
我勾起一個諷刺的笑容:
“怎麼,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我記得陛下說過,自己從未婚配過,與林貴妃也不過是同袍之義。嗬,陛下難不成連『同袍』和『同床共枕』也分不清?”
被我一通搶白,蕭翊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陛下解釋不了的話,不如把林貴妃一起請來,看看她怎麼說?”
見我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他皺眉道:
“夠了!蘇語嵐,皇後之位已經給你了,你還想怎樣?難不成要朕再降她的位份?”
“我何時說過要降林貴妃的位份?”
“沒有最好!雁青不像你,她不在意這些虛名,你別去她跟前鬧!”
看他的樣子,好像理虧的是我,全然忘記了自己當初求娶我時的姿態。
一個人的麵目怎麼可以變得這麼快?
我心中有不解,更多的是憤懣,像是有一團氣堵在嗓子眼,憋屈得很。
半句話也不想同他多說,我轉身就走。
半夜,想到那封婚書,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幹脆起了床,悄悄摸進林雁青的寢宮。
“什麼人?”
剛靠近床榻我就被林雁青發現了,她看清是我,才將掐在我頸間的手拿下來。
“皇後娘娘?你這……”
我抓過她的手,快速地問道:
“你是要給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當妃子,還是跟我走?”
林雁青愣了愣,眼中有不解。
我也沒同她繞彎子:
“我看到了你們的婚書。”
她輕輕垂下眼簾,低頭的瞬間,我察覺到了一抹她還來不及藏起的失落。
“那都不作數的,娘娘不要放在心上。”
“怎麼能不作數?那婚書上寫得分明,你才是他的原配妻子,是我,占了你的位置。”
林雁青努力在臉上擠出一抹謙和的笑容:
“娘娘你是世家貴女,才能母儀天下。”
“我出身草莽,得了貴妃之位在別人看來已經是占了極大的便宜了。”
“狗屁!”
聽到我的罵聲,她驚得瞪圓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如此粗鄙之語,是從我口中說出來的。
“陪他打天下的是你,與他早就結為夫妻的是你,你不配,還有誰配?”
“可他求娶為後的人,是娘娘你。”
“當初我會答應蕭翊,是敬他有情有義,天下又動蕩太久,我祖父賭他會是個明君。”“現在看來,他既騙了我,又負了你,分明就是個負心薄幸之人。與這樣的人共度一生,恕我做不到!”
“皇後娘娘似與我聽說得不大一樣。”
“你也與我了解得不一樣,林雁青。”我認真地看著她:
“你是青雲騎的主將,是聞名天下的『飛雁子』。你注定是翱翔天際的,而不應該困於這深宮之中。”
林雁青目光微動,可能是想到了行軍打仗的日子,眼神中透露出懷念。
她的事跡,我在閨中就聽過,她曾孤身一人勇闖敵營燒糧倉,也曾在刀槍劍戟之中保下重傷的蕭翊。
後來她為了蕭翊脫下戰袍著了紅裝,當了這個貴妃。
可她本應是大雁,而不該是巍巍宮牆裏的籠中雀。
我再接再厲:
“所以,你為什麼要為了一個辜負你的男人留在這裏?”
“那娘娘呢?”她抬眸看我,英氣的眉微微一挑:
“你為什麼要離開呢?”
“我啊……”深夜的涼風鑽了進來,我壓下喉間的癢意,透過窗子看向外頭:
“我想看看別處的明月是不是跟帝京一樣亮。”
一夜的深談,我和林雁青達成了共識。
隻是我們一個皇後、一個貴妃,要悄悄離開皇宮不是一件易事,需要從長計議。
我去林雁青的鐘粹宮次數明顯多了起來。
蕭翊卻以為我是去找茬的,特意到鳳儀宮來警告我。
“蘇語嵐,雁青性格灑脫,不像你們這些世家小姐滿是心眼算計,你不要太過分了。”
心眼算計?
我內心冷笑,當初他向祖父求娶的時候說得可是:
“蘇小姐人品貴重,才貌雙全,乃皇後的不二之選”。
他視棋如命,入宮這兩月,我與他對弈時輸贏各半,他也曾讚我:“心思縝密,聰慧過人。”
到了如今,就成了滿腹算計。
看他一副護短的樣子,我挑了挑眉:
“這麼護著她?陛下大可以將後位給林雁青,反正離封後大典還有一個月,來得及。”
他看到我眼神中的嘲弄,黑了臉色:
“爭風吃醋,不可理喻!”
甩袖離開後,他又故意冷落了我半個月,連十五那日也是去的林雁青宮裏,流水一般的賞賜也都進了鐘粹宮。
從小伺候我的朱嬤嬤苦口婆心地勸我服個軟,我也隻當耳旁風,蕭翊不來,正合我意。
沒過幾日,林雁青匆匆約我見麵。
她屏退宮人,悄聲告訴我,她無意間在冷宮的一處院落裏,發現了一條密道。
“我觀察過,那條秘道近十年沒有人使用過,如果我們能從那裏走,想必不會有人注意。”
我攤開皇宮的地形圖,找到她指的那處密道大致的位置,的確十分隱蔽。
“半月後是冊封大典,前一晚我們需在自己宮中齋戒沐浴,而皇宮的守備會集中在將要舉行大典的宗廟。那時,或許是個好時機!”
林雁青眼睛亮了亮,她知道我這麼說,定是有了一套初步的計劃。
她捧了一塊自己做的桃花糕給我,滿臉寫著:告訴我吧告訴我吧!
我不由得失笑。
依著傳聞,我還以為她是個殺伐果斷的冷麵神,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卻發現私下裏她的性子十分活潑,還有些黏人。
我們一邊吃點心,一邊商討“離宮計劃”。
突然,我感覺到喉頭一陣腥甜,緊接著,噴出一口血來。
還未來得及同林雁青交代什麼,就在她震驚的神色中陷入了黑暗。
再度醒來的時候,朱嬤嬤說林雁青被禁足了。
“好端端地怎麼會被禁足?”
她冷哼一聲:“若非吃了貴妃的糕點,娘娘怎麼會昏迷三日,定然是她下毒了!”
我撫了撫額頭,真是天大的誤會。
朱嬤嬤還當我在生氣,繼續道:
“幸好皇上明察秋毫,處理了她宮中伺候的宮人,又將她禁了足。陛下說了,隻等娘娘醒來給你一個交代。”
略一思考我就想明白了,蕭翊八成是怕我祖父知道後會發難,所以才搶先一步,既是處罰,也是提前保下林雁青。
隻是這宮裏向來都是捧高踩低,被禁足以後的林雁青,定然會受委屈了!
真不知道他這做法是有情還是無情。
“皇上駕到!”
我醒來的消息,第一時間就被報給了蕭翊,他進來的時候,臉色卻不是很好看。
伺候的人都下去以後,他朝著我陰陽怪氣道:
“皇後這出苦肉計唱得不錯。”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弄得我一頭霧水。
他卻當我在假裝,又嘲諷道:
“皇後真是好手段,一招『嫁禍於人』就逼得朕不得不對雁青……”
“皇上!”我打斷了他的話語:
“此事與林貴妃無關。”
似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蕭翊準備好的說辭都堵在了喉嚨裏。
“林貴妃是什麼人,陛下比臣妾更清楚,怎能未經查證就定她的罪呢?”
“既然皇後這麼說了,那這件事就此作罷,稍後朕就命人解了林貴妃的禁足。”
話雖如此,蕭翊看我的眼神卻還帶了幾分猶疑,我也沒太在意,借口要休息就下了逐客令。
許是為了安撫,蕭翊又命人送來了一堆補品,都被我讓人收進了庫房。
林雁青來看我的時候,我正在喝藥。
她聞著滿室的藥香,擔憂地問道:
“你怎麼樣?那天……”
“舊疾罷了,放心,暫時死不了。”
她秀眉擰了起來,試探著開口:
“要不,我們不走了?宮裏至少有太醫在。”
“不,一定要走!”
我把碗中的藥一飲而盡,苦澀在口中彌漫開來。
我怕再不走,就沒機會看外麵的山山水水了。
見我態度堅決,林雁青也不再勸我,同我再細細推演離開的計劃、路線和一些細節。
轉眼便是封後大典前夜。
朱嬤嬤和我帶入宮中的幾個陪嫁,白天就被我借口打發回蘇府去取東西了,林雁青那裏也做好了準備。
當晚的宮宴過後,我們依計劃在冷宮外碰了頭。
換下繁複的宮裝,頓感一陣輕鬆。
林雁青將我們換下的衣服、首飾扔進一間廢棄的小屋,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壺酒倒在了小屋周圍。
我摸出兩顆打火石,“刺啦”一聲,引起火星,將它們往地上扔去,小屋瞬間被點燃。
“走!”
林雁青拉起我的手,一頭鑽進了秘道之中。
狹長幽暗的密道裏彌漫著發黴的味道,我們走在裏麵,隻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我緊緊地攥著林雁青的手,雖然計劃是我提出的,但真正執行的時候,還是有種不可避免的緊張感。
“等等,外頭有動靜。”
頭頂傳來紛紛亂亂的腳步聲。
還有“走水了” “皇後和貴妃在裏麵”之類的哭喊聲。
蕭翊的聲音從頭頂響起:
“救不下皇後和貴妃,你們都給她們陪葬!”
我們對視一眼,屏住呼吸,緊張得心臟像是要跳出來!
怎麼這麼快就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