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姐是淮山多年不出的雙生子。
淮山籍有記:“雙生魅妖,必出一詭仙。”
淮山魅妖生來無皮,但每隻都有一隻伴生魘獸。
待到成年之時,二者魂身相契,魘獸就會為魅妖化出精美的皮囊。
隨魅妖的妖力和心意所動。
兩者相輔相成,魘獸化出的皮囊越美,魅妖化為詭仙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詭仙,可庇一方福澤。
上一世我用至純妖力滋養伴生魘獸,可成年之時,他卻給我幻化出一副醜如惡鬼的模樣,我瞬間妖力盡失,跪倒在地。
抬頭卻看見他咬死姐姐的魘獸,歡歡喜喜貼了過去,為我的姐姐幻化出一副冠絕淮山的絕色!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從有意識起,他看上的就是姐姐!
悲憤交加,我以血祭,和兩人同歸於盡。
再睜眼,姐姐當著阿爹阿娘和族中長老的麵毫不猶豫抱走了我的那隻魘獸。
看著她得意的背影,我摸了摸懷裏的小獸毫不在意的笑了。
沒有我祭煉出的至純妖力,那隻黑色魘獸,屁都不是!
魅妖的妖力浮躁,想要錘煉,初次必定遭受極大痛苦,往屆眾人,鮮少有願意為了魘獸這麼做。
長老喚人前來通傳的時候,我正在祭煉的我的妖力,疼痛蝕骨入髓,但遠不及上輩子伴生魘獸背叛的痛苦。
得知消息,我收起妖力,跟隨侍童到獸場,臉上還是未消退的慘白。
首座是族中大長老,爹娘則在旁側溫柔看著。
姐姐比我先來,已經站在了魘獸場之上,兩隻伴生魘獸,一黑一白乖乖巧巧蹲坐在我們中間。
“族中百年未曾有雙生魅妖出現,淮山籍記載你們姐妹想必知曉,且上前來,挑選你們的魘獸。”
大長老話音落下,姐姐顏落搶先一步抱起我腳邊的黑色魘獸。
“長老,爹娘,我想要這一隻。”
看著她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樣的選擇,我知道,她也重生了。
爹爹麵色不虞,大長老也冷下臉來。
阿娘急的使眼色,輕聲嗬斥:“顏落,魘獸伴生,你選你妹妹的那隻做什麼?”
魘獸雖是魅妖伴生而來,但不是沒有互換魘獸的先例。
隻是互換以後,魘獸多數無法與主人相通。
因此等到成年之時,幻化的皮囊也不盡人意。
顏落抱著那隻魘獸不鬆手,眼裏滿是誌在必得。
“顏悅,能成仙的一定是我!”
長老極力勸說:“伴生魘獸和主人乃是相輔相成,你妖力不比顏悅,即便現下你選擇這隻更強的,也不一定能培育出最好的皮囊!”顏落死死抱著魘獸不鬆手,委屈落淚。
“本就不比妹妹,要是詭仙是我,那覺醒豈不是更慢?”
“何況長老怎知這魘獸就願意跟著妹妹呢?”
她隨手將懷裏的黑獸放下,那小獸哼哼唧唧的往她懷裏鑽,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蹲下身,地上另外那隻魘獸懵懂,眼睛裏充滿淚水。
我向他伸出手,小獸猶豫了片刻,顛顛兒的跑過來舔我的手指,挨著我的腿就蹭,像一隻小狗。
長老臉色難看,神情猶豫,爹娘在一邊賠笑。
雙生必出一詭仙,沒有指定是誰,長老又怎敢把寶壓在我一人身上?
我抬頭笑著同長老說:“既是姐姐喜歡,這魘獸便給了姐姐去吧,我瞧著這白色魘獸也是不錯。”
“如此也算是我和姐姐公平競爭了。”
見我們姐妹二人已經各自選好,長老們也不好多說。
選魘過後,就是結契。
大長老從首席走下,招招手讓族人布陣詠歌。
結契後的魘獸和魅妖相當於簽訂平等契約,魅妖修煉會分出部分妖力給魘獸,魘獸修煉亦會反哺。
陣法啟動,妖力率先桎梏住顏落和黑魘。
白魘匆匆跑到我的腿邊,咬住褲腳,仿佛生怕我改了主意,不要他反而去搶那隻黑魘。
不過片刻,顏落和黑魘已經完成儀式。
黑色魘獸變成了十二三歲左右的小少年,少年揮揮手,顏落臉上浮現出一副秀美的麵容。
一眾族人驚呼:“這黑魘能力也太高了吧,剛結契就能幻化人麵,等成年還能得了?”而等我結契後,白色魘獸依舊懵懵懂懂,沒有化成人形,我的臉上倒也是浮現出一副容貌,麵帶白斑,貌醜無顏。
顏落笑的眯起了眼睛:“妹妹這副模樣,倒確實和這畏畏縮縮的小獸相配。”
此話一出,爹爹蹙眉:“說什麼胡話?要不是你妹妹將黑獸讓與你,哪輪得到你說這種話?”
族中交好的姊妹不平:“得了便宜還賣乖,我要是你,這會兒就好好修煉去,別搶了更強的魘獸,到頭來還不如悅悅修煉的貌美!”
顏落表情委屈,還想再說些什麼,大長老不耐的打斷:“好了,既然你們二人俱已結契,此事就到此為止,日後,你們就好好修煉,剩下的等成年禮再說。”
顏落冷哼一聲,誌得意滿從我身邊走過。
黑魘默默跟在身後,時不時還跑上幾步。
看著黑魘獸滑稽的樣子我有些想笑。
上輩子跟著我的時候可沒見過他那麼不值錢的樣子,莫說在身後跟著,就是我想盡辦法帶著他出去曆練,他也在我的懷裏使勁掙紮。
我想著,能輔佐魅妖成為詭仙的小獸必定不一般,有些倨傲脾氣才是正常,因此每日拚盡全力錘煉更精純的妖力喂養他。
隻等他願意認可我,為我幻化皮囊。
可惜,直到我死,我也沒能等來他的認可,數十年如一日的喂養都便宜了他人!
如今我倒要看看,沒有了我,黑魘到底能成長成什麼樣!
我把白魘帶回我的山洞。
小小一隻獸,好像為我幻化了一副醜貌就已經用盡了力量,這會兒睡的很是香甜。
我細細看過去,這隻白魘和其他魘獸大不相同,獅身虎腦,頭頂竟然有一隻還沒完全長出來的軟角。
按上去就好像是磕碰腫起來的包。
我凝聚好錘煉的妖力,輕輕送到他的嘴邊,小獸好像睡夢中感知到吃的,張大嘴肆意吸吮。
我戳戳它的鼻子調侃道:“可真是個沒心眼子的小東西,也不怕我給你喂毒?”
小獸迷迷糊糊嘬了嘬我的手指,轉個方向屁股對著我。
繼而呼呼大睡。
白魘遠比我想象中能吃的多。
上輩子黑魘吃了整整三年的妖力,白魘一年就給我造完了,還叫囂著不夠。
而一年時間,白魘也能變成少年模樣,和黑魘相比,不相上下。
顏落在一次“無意間”看見白魘的樣子後,時不時就會從我八竿子跟她打不著的山洞路過。
直到我看不過去將她攔下,她才裝作不經意一般詢問道:“顏悅,你的那隻魘獸呢?死了?”
我笑眯眯拉起白魘的手嘲諷道:“諾,姐姐,這就是我的那隻魘獸啊!”
顏落臉上一瞬間變得扭曲。
過後又假裝無事發生跟我打探:“妹妹是怎麼養的這小獸,成長的竟然這麼快,不如教教姐姐?”
話說出口,她目光灼灼盯著我,我臉上揚起嘲諷的笑容:“怎麼,姐姐一隻小獸都養不起了?現在還要問我?若是姐姐養不活的話,不如跟長老們說說,把黑魘也歸到我這裏?”
顏落臉色驟變:“你休要覬覦我的黑魘,我告訴你,不管你是用的什麼邪術讓白魘成長如此之快,等到時候,我們自然見分曉,能成為詭仙的隻能是我!”
說是這麼說,臨走時顏落卻回頭深深看了一眼白魘。
白魘眉頭緊蹙,麵對顏落赤裸裸的眼神很是反感。
“主人,她的眼睛我不喜歡。”
“那就給他找點事情做?”
從前沒看出來白魘的壞心眼,這次我們二人倒是意見統一,白魘趁著黑魘不注意的時候,直接去找了顏落。
等到黑魘回來,剛好看見白魘離開的背影。
我隱身在空氣中默不作聲靜靜看好戲,黑魘梗著脖子跟顏落吵架。
“現在看見白魘蛻變,是不是後悔選擇我了?”
“我心悅於你,隻要你能供養我到成年,以後憑我的能力,絕對能為你幻化最美的皮!”
顏落臉上不耐:“就算你以後能力高強又怎樣?如今顏悅的那隻魘獸已經趕上你了,距離成年不過兩年,你就能保證我一定能成為詭仙?”
“與其在這裏等著你慢慢修煉,當初還不如直接要了白魘,也不知道顏悅那個賤人到底喂了些什麼給那個小畜生,進化的這般快。”
黑魘背過身去,不聽顏落嘮叨。
“你在這裏埋怨我,還不如查查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喂養我,顏悅蠢笨,好歹肯吃苦,你別忘記了,魅妖和魘獸一直都是相輔相成,你不想辦法幫我,以後苦的隻會是你自己!”
我又耐心等了一小會兒,直到兩人不再討論,方才緩緩離去。
姐姐和黑魘兩個人後麵如何我並不想知道,畢竟顏落怕疼,不會像我一樣冒著生命危險嘗試錘煉妖力。
隻單單用普通妖力供養的話,黑魘這輩子都沒辦法幻化出絕美的人皮來。
成年之後的又一次踏上獸場,是我比姐姐先到。
長老們已經落座,爹娘穿上了最喜慶的衣裳端坐在下首。
直到一炷香過後,長老麵色已經不耐,顏落才帶著黑魘匆匆趕到。
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我恍惚間聞到顏落身上好似有些血腥氣。
而讓我驚訝的是姐姐身邊跟著的黑魘!
一襲玄色衣衫,麵容絕美。
竟然也長成了成年模樣,這不可能!
淮山典中記載的唯一辦法,就是錘煉妖力,我從幼時就已經開始做這件事,我不信顏落短短時間能做的比我更好。
姐姐笑容滿麵,自信滿滿衝上方的長老們頷首:“我是姐姐,論尊卑,自然是我先開始儀式,妹妹沒有意見吧?”
說完她又轉過頭來望向我.
我這才仔細看了顏落的臉,她的臉還是結契是那一張,隻是如今顯得僵硬的很,像是帶了一層假皮!
陣法啟動,顏落抬起下巴,神情倨傲,我向她看過去,努力分辨她的口型:“想贏過我做詭仙?做夢!”
她凝聚妖力割開自己和黑魘的掌心,掌心血滴落進陣法中央。
周遭忽然霞光大盛,黑魘的身影消失,而顏落的麵容扭曲。
一會兒是俊俏的少年公子,一會兒是秀氣的中年婦人,最終凝聚成一張傾國傾城的麵容上。
場上長老和族人驚呼:“太美了!”
“族中百年未見這等容顏,看來顏落一定是上天選中的詭仙了!”
顏落的麵容穩定下來,頃刻間,空中開始飄下血色的花雨。
花瓣隨意飄落在族人身上,顏落的一襲長裙逐漸變成紅黑色,黑魘輕輕落在顏落身側,神情溫柔:“天佑我主,修得詭仙真身!”
阿娘激動地從座上站起,雙手止不住的顫抖:“阿娘的落兒,你果然沒讓阿娘失望!”
諸位長老和族人紛紛起身慶祝:“天佑我族啊,我族中百年終於誕生一個詭仙!”
唯有大長老,此時依舊端坐首席之上,看著下方哄鬧的場景神色莫名。
黑魘牽起姐姐的手走上前。
“既已經確定顏落就是詭仙,還請長老們盡快進行冊封儀式,好讓顏落歸位,庇護一方。”
幾個長老激動,連聲應道:“對對對!應當盡快舉行!”
爹爹遠遠畏縮著看了我一眼,望向大長老:“大長老……我這小女兒還沒測……”
阿娘一把扯過爹爹:“雙生子必出一詭仙!都已經確定了是我們落落,還讓顏悅測什麼?平白耽誤長老們和族人時間?”
我看著偏心姐姐的阿娘,心中苦笑。
阿娘生姐姐時,身體有疾,因此對姐姐一直心中有虧欠,偏心姐姐幾分。
可我沒想到,這種時候,她居然連一個測驗的機會都不想給我!
阿爹看向長老麵色乞求。
大長老揮了揮手:“既然都已經修煉這麼久,讓顏悅測測又何妨?”
有不樂意的族人,已經開始偷偷的嚼舌根:“不是已經知道誰是詭仙了嗎?為什麼還要測?”
“誰知道呢,也許是顏悅不想放棄吧?反正不關我們事,好好看著就行。”
我拉著白魘,向前一步,跨進陣法,順勢割開我們兩人的雙手。
血液滴落,白魘未曾消失,我臉上的白斑卻隨著霞光出現散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