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從小，我對人的情緒很敏感。

隻要媽媽稍微蹙眉，我就會反射性答應她的要求。

“離楠，媽媽隻有你了，你也隻有媽媽，知道嗎？”

每次她這麼說，我就會呆呆地點頭，按部就班完成她所有要求。

除了今天。

我媽站在包間外，不斷給我打電話。

可她越來越差的臉色，昭示著那邊無人接聽。

我媽氣急敗壞，直接掛掉電話，發來一連串斥責語音。

“何離楠，你翅膀硬了是嗎？！為什麼不接電話？我是不是和你說過今天是什麼日子？所有人都到了，就等你一個！你好大的臉啊，要我三催四請才來嗎？！”

走廊傳來些許動靜，我媽頓時噤聲，看清是別人後，又壓低聲音道：

“何離楠，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五十分上正菜，你快點趕過來。”

“否則，別怪我回家收拾你。”

我媽說完，似乎還不解氣，又想說點什麼時，舅舅出來了。

“姐，楠楠還沒來嗎？小寶兒餓了。”

一聽侄子餓了，我媽立刻道：“哎呦，小寶兒餓了呀？是姑姑不好，姑姑這就去讓酒店上菜，何離楠——不管她，愛來不來！”

舅舅裝模作樣地應和幾句，不多時，菜也在我媽的督促下上齊了。

我媽徹底沒了耐心，在洗手間給我發語音：

“何離楠，你不用來了，以後也不用來了，我們等不起你這樣的貴人。”

說完，她徑直拉黑我的一切聯係方式，等著我聲淚俱下地來找她。

可惜這一次，她注定要失望了。

大家吃得火熱，話題自然偏向缺席的我。

好事的親戚如秋後螞蚱，在我媽脆弱的神經上蹦躂。

舅媽一邊抱著七歲大的表弟，一邊對我媽擠眉弄眼道：

“今天可是中秋啊，這麼重要的日子，離楠不來——是不是，和人有約啊？”

姨媽聞言，咯咯笑道：

“要真是這樣的話，也能理解，畢竟再過幾年都可以嫁人了。”

外公不滿地瞪了姨媽一眼，沉沉道：

“有對象又如何？敢放長輩鴿子！就是不孝！”

說完，他嚴厲地看向我媽。

“香梅，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孩子？！”

我媽咬唇，低頭道：

“爸，您知道的——我對離楠要求一向嚴厲。可她就是像極了鄭源，自以為是、朽木難雕！我一直提醒她不要遲到、不要遲到！我還能有什麼辦法？！”

我媽嘴裏的“鄭源”，是我生父，他們在我七歲時離婚。

從那時起，我媽就恨極了那個男人。

隻要想起他，我媽就無可避免地將對他的厭惡轉移到我身上。

表姐捏緊手機，擔憂道：

“大姨，楠楠是不是有事才不能來啊？”

“嗬。”我媽冷笑一聲，“她好得很呢！翅膀硬了，不用擔心！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上網上的腦子都爛掉了，總是忤逆父母，也不想想自己的命是誰給的。”

表姐剛想反駁，就被她爹——我姨夫打斷了。

姨夫向我媽敬酒：“說得好！他們現在太安逸了，不像咱那時候......”

表姐無聲地歎了口氣，手機熄屏的最後一刻，我看見她給我發了好多信息。

都是問我在哪，現在可安好，記得報平安。

我心中酸澀，多想讓她放心啊。

舅舅夾起一塊螃蟹吃得津津有味：

“姐，楠楠是到了叛逆期吧？”

我媽語氣一頓：“是吧，反正她那脾氣，也該長點記性。”

舅舅“喲”了一聲，好奇我為什麼會和我媽賭氣。

我媽不自然地別過頭，視線在一堆月餅禮袋裏飄了一瞬，平靜道：

“也沒什麼，不過是一點小事。”

“她抓著不放，被我教訓了一下。”